◎*刘秀起身,将手里那枚金错刀犹如飞镖一样掷出:“他要杀我,我定杀他。”◎

  小长安之战。

  刘仲、刘元与三个女儿身死。

  战后刘秀与刘演在棘阳会面。

  同时, 周围也不断有其他消息传来。

  刘秀安顿好小妹刘伯姬,提着一壶酒去找邓晨。

  眼前的邓晨哪里还有从前朝气的模样?

  “伟卿。”

  刘秀坐在邓晨身边, 两人却没有喝酒, 而是将酒放在一旁,反倒是邓晨从一旁拿出一个葫芦:“阿元和孩子们喜欢蜜水。”

  说着,将葫芦里的蜂蜜水倒在地面。

  “李通如何了?”邓晨问。

  刘秀双手握拳, 片刻后才说:“喝了酒, 如今睡下了。”

  邓晨颔首, 抬头看向前方:“文叔,从前是不得不打,如今是必须打下去。我想做出一番事业,不仅是为了给家里人看,让邓家不因为我而被指指点点,也不想辜负了阿元。”

  因为他的起义,新野县令不仅派人将邓晨家一通打杂, 还一把火烧了邓晨先祖的坟墓。

  汉人对生死大事看得极重。

  在他们看来,人躺在棺材里,被封在坟墓中, 并不代表他真的死了。他只是去往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生活。

  新野县令将大火烧到祖坟, 这是对邓晨,也是对邓家的警告和惩戒。

  也因为如此,邓家修书一封寄来给邓晨,通篇都是质问他为何要跟随妻子一族将整个邓家置于烈火烹油的危险境地。

  言语中也不乏有针对刘元的内容。

  邓晨深吸一口气,双手几乎要将葫芦捏碎:“文叔, 宛城必须打。要打得那些人再也不能瞧不起我们。要让阿元母女……”

  后面的话被悲戚声吞噬。

  邓晨不后悔跟着刘秀和刘演起事。

  如今做了, 那必然要做到最好, 否则他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老家的族人?哪怕死后,也不敢去见阿元母女。

  “好!”刘秀应声,对邓晨承诺:“必须打。要让新朝不存,以祭我兄姊在天之灵!”

  不仅邓晨家中遇事。

  与刘秀关系匪浅,除了刘仲和邓晨外最早相应刘秀的起事的李通家中更是惨遭灾厄。

  李通在长安的父亲李守与家人都被王莽下令被杀,为李守说话的同乡黄显也被处死。而南阳老家生活的族人也一并被害。

  六十四人被焚尸于闹市中。

  待邓晨悲伤到晕厥过去被人带走,姜烟这才靠近刘秀身边。

  他握着酒壶,却丝毫没有要喝的意思。

  只看着酒壶上的刻纹,又摸出了那枚金错刀。

  “姜姑娘,你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吗?”刘秀紧捏着金错刀,狠狠将手里的酒壶掷出去:“我自幼读书,爹从前同我说,攻心为上,杀人为下。可我到这一刻才明白,论攻心,哪怕王莽不是有意为之,他如今也赢了。可我,只想杀人泄恨。杀了王莽,杀了那些新朝士兵。”

  他的心乱了。

  小长安之战不仅兵败。

  刘秀与王莽新朝的第一次正式交锋,输的一塌涂地。

  如今军心萎靡不振,本就是一群绿林豪强组合而成的队伍,分崩离析也只在一念之间。

  姜烟见识过许多残酷。

  也曾经有一位赤手空拳打天下的皇帝,当他坐在帝位后,却渐渐地发现身边人一个个的离开。

  他在龙椅上整日疑心,又要时刻提醒自己保持警醒,要留下一个更平稳好掌握的朝堂和政权给自己那个年轻的孙子。

  刘秀亲眼见到亲人在战场死在敌人手中。

  一次又一次。

  姜烟突然觉得,刘秀还能保持后来乐天的性格,都可以说是奇迹。

  “只是我后来又想。王莽那些人不就是想要看到这个样子?我偏不!”刘秀起身,将手里那枚金错刀犹如飞镖一样掷出:“他要杀我,我定杀他。”

  刘秀转身,不去看那枚被刺入岩壁里的金错刀。

  “刘文叔必报此仇!”

  姜烟没有追上去,而是提着裙摆小跑到了旁边的岩壁旁,两只手紧紧捏着那枚金错刀,咬着牙废了不少力气才把刀币拔出来。

  旁人不知道,史书也没有记载。

  可姜烟是一路都跟着刘秀的。

  哪怕中间有过迅速过场,她也看到过刘秀在长安求学时偷偷看兵书,修习箭术和弓马。

  否则,他真的回来种了几年的田,还能在起事的时候说骑牛就骑牛,说骑马就骑马?

  只是……

  “他什么时候练的飞镖?金庸小说里的小李飞刀居然不是虚构的武侠?”

  姜烟也不急着追上去。

  她这一路也发现了。

  大概是童年时期充实又幸福的基础,刘秀心理承受能力其实很强大。

  小长安之战,在大哥刘演看来是极大的打击。

  可刘秀却能很快重振旗鼓。

  不仅如此,他不会让自己沉湎在仇恨里,而是将这份情绪化作力量。

  所以,兄弟俩很快将散乱的队伍整理好,又有刘伯姬亲手绣出大旗重振士气。

  只是兄弟俩都意识到,舂陵军相比新朝大军还是很弱小。

  要攻下宛城,必须团结其他力量。

  新朝末年,赤眉绿林声势最大。

  其中,刘秀和刘演兄弟的舂陵军其实也是绿林中的一支。

  此外,绿林还有新市兵、平林兵、下江兵三支队伍。

  新市的王匡和王凤是绿林的核心人物,他们之下才是平林和下江两支队伍。

  刘秀和刘演兄弟所在的舂陵不仅是最晚加入绿林,甚至是最弱的那支队伍。

  “哇。你们刘家人的基因要不要这么强?”姜烟都不需要刘秀告诉她是谁,黑压压又灰头土脸的人群里,她一眼就找到了刘玄。

  没办法,刘家人的那双眼睛仿佛是复制粘贴的。

  只是刘玄相比刘秀兄弟,眉毛淡了一点,不如他们兄弟三个都是浓眉大眼的长相。

  刘秀扶额,啧了一声看向那个满脸局促的被推到最前面的刘玄。

  “他都被推出来了,你若注意不到才是有问题。倘若他在后面那群人中,你能找到?”

  姜烟回头看看身后那些满脸灰土,如果不细看还以为复制粘贴的队伍,沉默了。

  但也是这个时候,场中传来一声大喝:“如今这情况,大家群龙无首才是祸事,如何能拖?刘伯升,我知你所顾虑的也对,但这件事情拖不得!称帝一事犹豫,难道打仗也要犹豫吗?我看,今日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张卬不仅说了,甚至还抽出长剑直指刘演。

  虽然小长安一战输了。

  可刘演也打了不少胜仗,在绿林中声望颇高。

  况且,舂陵虽是最弱小的,可军纪严明。相比平林和下江这两支走出去还是一股土匪样的队伍,舂陵才更像那个是要推翻王莽□□的队伍。

  称帝这么大的事情,张卬等人就想这么轻易定下,刘演当然不答应。

  他人在前线,突然被召回来,就要他对这个没有出五服的堂兄弟行跪拜之礼,本就有大志向的刘演怎么可能答应?

  气氛一时间凝固下来。

  姜烟站在刘秀身边,考虑到刘秀如今也不过是跟着大哥四处打仗的小将。在今天这个场合里,其实就是个小喽啰,所以两人的位置自然也不会太靠前。

  “舂陵子弟就没有反对?”姜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刘玄?刘姓宗室人那么多,非得是这个刘玄?

  刘秀扶刀站在人群中,看着前面的刘玄和大哥的背影,说:“如何反对?刘玄是新平、平林和下江一同推举出来的。就算舂陵要反对,也是徒劳。反而还会引起更多的矛盾。”

  “那就非得是刘玄?现在的刘姓宗室又不少。”

  “其一,南阳刘姓宗室是支持我大哥的。可大哥性情豪迈又将军队管得井井有条。那些习惯了抢杀的平林和下江,如何愿意受我大哥管制?”

  “其二,刘玄虽是刘姓宗室,但他起初并非以刘姓宗室起兵。而是避祸诈死,以另外身份加入了绿林。他先是绿林,而后才是刘姓宗室。”

  只这第二条原因,就已经是其他三支选择刘玄的主要原因了。

  南阳刘姓宗室起事便是以“复高祖之业”为口号。

  绿林想要称帝,想要有正当借口讨伐王莽,刘氏大旗非常重要。

  “其三,他比我大哥好控制。”刘秀嗤笑:“我不否认刘玄此人能力。可他好大喜功,又疑心多虑。此刻看起来唯唯诺诺,待他一步登天才是祸事。”

  好掌控的人,也最容易失控。

  刘秀并不觉得刘玄此人有多昏庸。

  只是,刘玄害死了大哥刘演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至少,如今再见到这张脸的时候,还是如此。

  姜烟若有所思,她只是粗略的看了资料。

  小时候爷爷讲这些历史倒也不会如此细致的分析刘玄和刘演这些人,只对刘秀说得更多。

  听明白后,姜烟突然一下就觉得很没意思。

  “所以,说来说去,他们只是想扶持一个傀儡皇帝。”

  说完还觉得挺憋屈。

  刘演就因为这样的一个人死了?

  那个会捉弄弟弟,打趣弟弟,却又无声的扛起家中责任,年轻时义无反顾投入理想中的大哥,因为这样一个人死了?

  刘秀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姜烟转身:“走吧。这场猴戏,不看也罢。”

  随着刘演咬牙忿忿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走过场的称帝活动就此结束。

  当然,也可以朝着好的方面想想。

  如今舂陵与其他三支合力攻向宛城,气势自然比起最开始要高得多。

  加上上次战败,失去亲人的也不仅仅刘秀一家。

  带着愤恨和强烈的悲伤,舂陵全军几乎都是带着必死决心攻向宛城。

  一场激战,舂陵军几乎以一当十,乘胜追击。斩杀新朝大军三千余人,将宛城团团包围后,最终夺下。

  刘秀站在宛城城墙,眺望着小长安的方向,拳头狠狠砸在城墙上,随后又看向长安的方向,双眼微微眯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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