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走。”刘元望着刘秀，见他拼凑出来的盔甲上还沾着血迹，像幼时擦拭刘秀的小石兽一样，捏着袖子给他擦盔甲上的血迹。◎
越是靠近小长安, 刘秀脸上的笑意就越少。
到达小长安时，他甚至几次骑马想要调转回去。
可无论刘秀如何挣扎, 他都改变不了已经成事实的历史。
刘秀在幻境里也不是没有用过其他办法, 可每次想要提出改变路线的时候，系统会直接暂停整个幻境。
路边的落叶，甚至是空气中的灰尘都在这一刻停滞。
无法改变。
“1001号截取的是你曾经的经历。那些不会改变历史的内容, 1001号可以做到。但改变行军路线, 阻止小长安之战, 这是改变历史，1001号做不到。”姜烟知道这很残忍。
让刘秀重新经历一次二姐和二哥的死亡。
对他来说，无疑是折磨。
“我知道了。”刘秀面容严肃，没有看姜烟一眼，只骑着马继续往前。
小长安这一仗，但凡他们兄弟两个有一人冷静下来，或许都能避开。
村庄地处深谷密林后, 在小长安的后方则是宛城。
天降大雾，浓郁得散不开。
刘演得胜心切，也没有想到甄阜会派兵埋伏在山谷上方, 原以为要到宛城才能看见新朝大军。
不过, 刘演也没有因此掉以轻心。
而是让王凤和陈牧先行做先锋, 他与刘秀带着人紧随其后。
又安排了刘祉垫后。
一行人就这么在大雾中走入深谷。
起初周围只有他们队伍行进的声音。
马蹄声，窃窃私语声。
“怎么？”邓晨骑马上前，见刘秀脸色不好看，皱眉问他：“今日一早你就脸色不对。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邓晨很是信重刘秀。
甚至比相信刘演这位大舅哥还要相信刘秀的能力。
不仅仅是因为当时风靡一时的图谶，说什么日后为王者必定是刘秀。
也不知何人传出。
以至后面又传出国师刘歆改名刘秀。
民间传言是刘歆为图谶改名。
可他们却知晓, 分明是刘歆先改名为“刘秀”, 而后才有这个传言。
但, 旁人也不知道。
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刘秀”。
别人不相信，邓晨却是相信的。
尤其刘家人赶来新野避难，就住在邓晨家中，身为二姐夫，邓晨与刘秀相处之后更是觉得，哪怕图谶是假，刘秀也定然有一番造化！
刘秀看着身边的姐夫，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心里愈发沉重。
“你这是怎么了？”邓晨心里都没来由的慌了，下意识抚上心口，说：“也不知怎么，今日一早起来我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刘秀张了张嘴，刚想宽慰邓晨几句。
空气中突然传出箭羽破空射出的嗖嗖声。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声哀嚎呼痛和刘演勒紧马缰绳对着队伍大喊：“敌袭，有埋伏！”的声音。
刘秀和邓晨身下的马匹也乱了脚步。
但很快又稳了下来。
“退！后退！”刘秀知道，这是幻境。他就算改变不了真实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如果能在幻境里起一点点作用，他也满足了。
比起当年，他更早一步的喊出撤退的命令。
刘演也没有拒绝，与小弟对视一眼，轻轻颔首，眼中满是肯定：“退！退出山谷！”
队伍迅速后退。
他们本就是起义军，一路打过来还没有经过多么严格的练兵训练，要做到整齐划一的退兵根本不可能。
骑马的骑马，跑步的跑步。
山谷中顿时乱作一团。
刘秀也在动乱中与邓晨失散，姜烟因为系统还能一路跟上他。
这次的小长安之战，刘秀和刘演兄弟第一次大败。
不仅是大败，还是惨败。
见他们撤退，新朝甄阜派兵追击。
追兵在后面紧咬不放。
刘秀眉头紧蹙，不仅要躲避追兵，眼神还四处在搜寻什么。
“二哥！”
突然，刘秀眼前一亮，骑马就要往右侧冲去。
只是才有了动向，面前一把大刀就朝着刘秀横劈过来。
刘秀后仰躲过，手中长刀迅速朝着大刀挥来的方向砍去。
待他斩杀那名敌兵，再往之前的方向看时，便看到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二哥刘仲被一杆长矛穿胸而过。
鲜血顺着长矛迅速在衣服上漫出一朵乌黑的花来。
刘仲显然也看到了刘秀。
低头看看胸口的长矛，突然一声大喊，双手死死的抓住那根长矛：“走啊！”
“二哥！”
刘秀手里的刀更快了，想要冲到刘仲身边。
一旁的刘演也注意到这里，只是他也被敌军缠住，根本无法脱身前去刘仲那里。
姜烟跟在刘秀身后，目光从刘演那里收回，便看见刘秀身后一个新朝士兵正要举着长矛刺向刘秀的后心。
“小心！”姜烟惊呼。
原本紧握着胸口长矛的刘仲正对着刘秀的方向，自然也看到那个偷袭的新朝士兵。
他咬着牙也控制不住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却还是一手死死握住长矛，不让身后的敌兵可以抽出武器。
又伸手从马背上摸出一把手戟。
刘仲握着手戟，用出最后的力气朝着刘秀方向掷去。
手戟其实就是长戟顶端那一截，不仅可以用于近战，也可以投掷出去。
见手戟刺入那个新朝士兵的心口，刘仲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他再也没有力气了，坐在马上歪歪斜斜，随时能被人挑下马的样子。
刘仲朝着刘秀挥手，声音被碾碎在马蹄和厮杀声中：“小弟，快走。”
刘秀身下的马仿佛也察觉到了危险，带着刘秀冲出包围圈。
在冲出的最后一刻，刘秀再回头的时候，人群中已经看不见刘仲的身影。
“二哥……”刘秀咬着牙，双眼满是血丝，眼泪也浑然不觉的低落在胸口的衣服上。
一颗又一颗。
姜烟跟在他身后不知说什么。
她不知道这种重新见到逝去的亲人是什么感觉。
但可以肯定，再一次经历生离死别的苦楚，绝对是锥心之痛。
更何况，刘仲虽沉默寡言，却对大哥敬重，对小弟爱护有加，对姐妹更是无所不应。
这次起事，看似只有刘演和刘秀做主导。
但第一个响应他们的，就是刘仲。
战事起。
这种事情就不会杜绝。
刘仲的死，对刘秀来说，只是一个开始。
逃出山谷后，追兵依然穷追不舍。
原本家眷都是跟在队伍后方，考虑到战事，也是拉长了一些距离。
可现在这个情况，追兵很快就赶到了家眷的队伍里。
刘秀在乱中发现了落单的小妹刘伯姬，一把便提着刘伯姬的衣领，将她提上马背。
“三哥！”刘伯姬头发散乱，衣服上还沾了不少血迹，吓得脸色苍白，却不忘对刘秀说：“二姐！二姐不知道去哪里了。”
“莫急。”刘秀强作镇定道：“三哥一定找到二姐。”
刘伯姬原本吓得以为自己要命丧刀下，如今被刘秀寻到，脸色逐渐平静下来。
“三哥？大哥和二哥呢？”
刘秀沉默片刻。
原本想要瞒着妹妹。
可二哥的事情小妹迟早会知道，这一刻瞒着毫无意义。
刘秀喉结滚动，声音艰难的说：“大哥应当突围了，我们去棘阳就能与大哥会合。”
刘伯姬虽然是家中最小的，却自幼聪慧。
等不到刘秀说二哥的消息，刘伯姬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坐在马上，脸上还脏兮兮的。
双眼怔然的看向前方，那双与刘秀极为相似的眼睛忽得落下一滴眼泪。
随后眼泪止也止不住，低低泣道：“二哥是……”
“恩。”刘秀应声。
兄妹俩一阵沉默，只听见马蹄答答的声音。
在他们身后，依然有追兵在紧追不舍。
但很快，前方出现四个人影。
比起行军多日的刘秀，一直在后方的刘伯姬一眼就认出了那四个人：“是二姐！”
姜烟也只是骑着马紧跟着。
她看到了刘伯姬的眼泪，也看到刘秀眼中闪过的痛意。
如果说家中六兄弟姐妹中谁与刘秀的关系最好。
那必定是二姐刘元。
且不说刘秀与二姐夫邓晨的关系就很不错。
从小到大，大姐要照顾家里，大哥满腔大志向，二哥沉闷，小妹调皮说不到一块去，便只有二姐一直陪在刘秀的身边。
他要去种地，二姐陪着。
他要带着一家老小到新野，二姐拉着二姐夫招待。
不管刘秀做什么，二姐刘元都陪着。
姜烟甚至看到过刘元用衣袖擦拭着当初老家那尊小石兽。
“二姐！”刘秀骑马上前，也顾不得身后是不是有追兵，翻身下马，二话不说就要推着刘元上马。
还蹲在三个孩子面前：“到小舅背上，小舅背着你们跑。”
三个小女孩早已被吓得没了反应。
刘元也挣扎着从马背下来。
“你们走。”刘元望着刘秀，见他拼凑出来的盔甲上还沾着血迹，像幼时擦拭刘秀的小石兽一样，捏着袖子给他擦盔甲上的血迹。
“好看！”刘元轻笑，然后推着刘秀到马旁边：“你们走。我们母女三人只会拖累你。快走。”
追兵那仿佛杀不到人就不罢休的架势，刘元也不是瞎子。
更何况，刘元也不傻。
两个大人和一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在只有一匹马的情况下，这个选择太容易了。
然后朝着刘秀挥手：“你们快走，不要跟着我们一起死。”
作者有话说：
小长安和刘演之死我个人觉得对刘秀都影响蛮大的。
他最初是没有要逐鹿天下想法。毕竟，他大哥真的是积极分子，一直招揽门客什么的。他当时的选择是去种地（虽然这也有可能是他觉得时机未到，在等待时机的可能。他只是暂时的选择种地，刘秀是去作为太学生到长安读过书的。）
小长安应该算是刘秀第一次意识到战争残酷。
毕竟二哥和二姐还有三个外甥女都死了。
二姐夫邓晨家祖坟都被扒了，未来妹夫家也被王莽杀得人头滚滚，还将尸体在百姓面前烧了。
之后刘演的死，才让刘秀有了明确想法。
怎么说呢……刘秀后来在有阴丽华的情况下还接受了郭圣通，先不说这个举动渣不渣吧。单从事业线角度，刘秀会做这个选择，其实也跟家里人都在这一路牺牲有关系。
刘演是被害死的，他如果不占据更多势力，是对抗不了刘玄的。
他如果放弃了，那从他二哥、二姐到大哥，以至于称帝之后身边只剩下一个大姐和一个小妹，这些人都白死了。
甚至他自己的性命都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