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雅间传来一阵打闹声,发出“乒乒乓乓”的桌椅板凳破碎声,魏瑜姝摇着扇子悠闲地坐在窗边,一楼的云生一抬头,望着魏瑜姝。

  魏瑜姝冲她点头,云生勾唇一笑,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向楼梯。

  先走进魏瑜姝雅间的不是云生,而是先前接待过她们的龟gong。

  龟gong佝偻着腰进来,朝魏瑜姝一拜:“今日迎星阁扰了魏公子雅兴,耽搁魏公子与云生叙旧,今日魏公子所有的花费都算作迎星阁补偿公子的一点心意。”

  魏瑜姝转过身来瞧着龟gong笑:“哦?一切花费,此话当真?”

  龟gong笑着点头:“自然。”

  魏瑜姝收起扇子,打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语调上扬:“那我若是想要买下云生呢?”

  龟gong的笑容凝固了。

  凑巧此时上楼的云生已经走到了雅间门外,听到这句话时,向前的脚步停住了。

  龟gong皮笑肉不笑地说:“魏公子说笑了,云生的卖身契自然不在其中。”

  魏瑜姝爽朗一笑:“我确是说笑,迎星阁的第一清倌,哪是那么容易赎身的,贵阁就当我没说过这事吧。”

  龟gong也恢复了真实的笑脸,又让丫鬟们上了些好酒好菜,还另外叫了几个姑娘进来。

  云生站在门外许久,久到其他的姑娘刚进门就被魏瑜姝赶出去,她才深吸一口气,重新踏进这间房。

  魏瑜姝刚抿了一小口酒,一抬头就看见了云生。

  云生朝魏瑜姝行礼:“魏公子,许久未见你来迎星阁了。”

  魏瑜姝摆摆手,指了指她右手边的座位:“不说那些,来这里坐,云生。”

  云生一进门就发现了坐在魏瑜姝左手边的赵钰,模样俊俏,不同于魏瑜姝一身上位者的贵气,赵钰长相太占优势,让人心生怜惜。

  云生先是朝着魏瑜姝淡淡一笑:“云生还是为公子先弹一曲吧,不然公子来迎星阁一趟,只为和云生喝酒谈天,未免过于浪掷。”

  魏瑜姝端起酒壶,为云生倒了一杯酒,推到云生面前:“我既然与你以好友相称,自然是更愿意与好友谈天论地。云生你今日已在台上劳累许久,进了我这雅间,就当是和普通好友相聚,放松罢了。况且,魏某一介粗鄙之人,不通音律,云生这不是对牛弹琴吗?”

  云生眼睛瞪大:“怎会!魏公子你哪里是粗鄙之人,粗鄙之人怎会写出那般鸿笔丽藻的诗文,又如何会在……”

  魏瑜姝手一抬:“不必说那些客套话,你该知道,魏某的才华与云生你一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云生顿住了,她并没有否认这句话。

  她虽出生青楼,但自视甚高,在旁人面前她也许还会自谦,但在魏瑜姝面前,她却不想。

  虽然魏瑜姝说不想云生过于劳累,但云生还是为魏瑜姝弹奏了一曲。

  赵钰全程皱眉,她虽然没听过云生所弹奏的曲子,也不通音律,但这曲子婉转多情,缠绵朦胧的意境她却能感受到,甚至这曲子中蕴含着她不理解的情意,让她不舒服。

  一曲毕,云生的手轻轻按压琴弦,缓缓望向魏瑜姝。

  魏瑜姝却看着手里的酒杯,笑着说:“美酒有美人相伴,人生足矣。”

  云生淡淡地笑:“那魏公子可愿余生都与美人作伴?”

  魏瑜姝仿佛不懂云生话里的意思:“美酒终究是酒,浅尝辄止。”

  云生低垂着眼眸,神色有些哀伤:“云生如今已到碧玉年华,今年即破瓜之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魏瑜姝放下了酒杯,云生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她也没法继续装傻。

  还没等魏瑜姝说什么,云生惨然一笑:“魏公子不必有任何负担,云生说这话,并非想要索求何物,只是对某些人某些事还抱有一线希望。生在这青楼之中,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清倌。只不过是早些破瓜晚些破瓜的事罢了,云生不奢求高攀魏公子。”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轻叹一口气:“云生如今是迎星阁的金字招牌,梅娘子断不会轻易放我走。魏公子为云生砸了太多的钱财,纵是家财万贯,也耗费不起。往后公子不必再为云生耗费许多,云生只望公子八月十五那日能来迎星阁,便知足了。”

  赵钰贸然出声道:“八月十五?中秋节,那样重要的日子,哥哥自然是同我们一起过,怎的会来着迎星阁。”

  魏瑜姝皱眉,沉吟一声:“让云生见笑了,这是舍弟,不知礼数。但她的话不无道理,这中秋佳节,魏某只怕是不便与云生相聚。”

  云生摇头,轻笑:“中秋佳节,确实该与家人同乐,是云生唐突了。”

  说完,她起身,朝魏瑜姝行礼,慢慢转身离去。

  在她快走到门口时,魏瑜姝突然问道:“中秋佳节云生可是有要事?”

  云生头也不回地说:“那日便是云生梳弄之日。”

  魏瑜姝陷入了沉思,这时云生已经离开了雅间。

  赵钰皱眉,小声问:“姐姐,梳弄是何意思?”

  “青楼女子第一次陪客便叫梳弄,也叫开bao。”魏瑜姝一改方才惋惜的神情,换上了冷淡的表情,好似方才为云生感到犹豫不决又痛心的人不是她一样。

  赵钰疑惑道:“可是那云生姑娘不是这迎星阁的红人吗?她还能亲自挑选客人。”

  魏瑜姝打了个哈欠,夜深了,她是真的有些犯困了。

  迎星阁确实是中京最高雅的青楼,但也掩盖不了其是青楼的本质。周围已经传来阵阵yin糜之音,听得赵钰红了耳朵。

  她虽未经人事,但这些恼人的叫声着实让人想不到好的东西。

  “你昨日问我,人的出身重要吗。我便带你来这里瞧瞧。”

  “这里的人与你我一般是女子,但出身却是天差地别。你虽是不受宠的三公主,但好歹是皇室中人,天生地位高贵,不必以色侍人。这里的女子,来到这里大多非她们所愿,有的被爹娘几两银子卖了进来,有的因家族所累充作官ji。而她们来到了这里,就再难爬出来。”

  “云生才华横溢,即使是中京第一才女也只能自愧弗如。她的娘亲是官宦子弟,但因家族所累充作官ji,连带着她一出生便是jinv,虽是清倌,但也只能在迎星阁给她安排的人里选择一个稍微合心意的客人。”

  “你可知,每日向她递帖子的人都是哪些人吗?”

  赵钰摇头,她并不认识多少人,她认识的人多是宫中之人,怎的会来这迎星阁。

  “大多向她递帖子的人除了那些穷酸书生外,还有就是垂涎她美色的人,让他人代写帖子,附赠银钱便能交到云生手上。若是云生接了,那便可以成为云生的入幕之宾,可不止是简单的喝酒谈天,只要是没为云生开bao,做什么事都可以。”

  “云生看似天仙般的人儿,但她的出身注定了她和别的青楼女子没有任何不同,她们都不过是旁人用金钱或权势就能玩弄的货物罢了。”

  “今日若不是我在,云生被那雅间的男子掳了去,迎星阁也最多是找那男子多要些银钱罢了。”

  “归根究底,不过是我比那男子多出了些钱,云生照样是被我的钱所驱使。”

  “而我若是失了权势,也同云生无二。”

  魏瑜姝说这么多,赵钰仔细听着,低垂着头。

  她不是不懂权势压人的道理,她在宫中这些年,仰人鼻息地活着,赵望对她做的每一件事她都深刻地记着,这些东西是忘不掉的。

  但宫外之人的活法又是另一种苦难,是她无法想象的苦难。

  雅间的门被云生离开时带上了,魏瑜姝身边有九芊暗中保护,也不担心别的人偷听。

  “赵钰啊,你今年已然十三了吧,再过两年便是及笄,也到了成年的时候。普通公主到了岁数便会由父皇招驸马,不然便是和亲。”

  “而本宫已然十六,因救驾受伤,父皇想多留本宫几年,本宫虽得宠,但却没有招驸马的权力,婚姻一事全凭父皇做主。”

  “钰儿,你可曾想过你我二人若是年龄都到了,那必将是无法避免的招驸马,彼时,才是真正的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这绝不仅仅是青楼女子的归宿。”

  “只有将权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有生存的可能。”

  赵钰抬头,收敛一切的迷茫:“大皇姐希望赵钰怎么做?”

  魏瑜姝的手沾了点酒,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赵钰满眼都是魏瑜姝白皙修长的手指,点在桌上,描画了几个字,像写在了她心尖上。

  赵钰眼神一震,似乎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魏瑜姝却以为她是被自己写的几个字给吓到了,还补了一句:“你若是害怕,便将今夜之事忘了吧,本宫也当未与你出宫过。”

  赵钰回神,头摇得像拨浪鼓:“非也,赵钰愿意。只要是大皇姐想要的,赵钰一定为皇姐夺得。”

  魏瑜姝挑眉,打量着赵钰。

  赵钰说完这句话,脸顿时就红了,低下头,想要把自己埋进土里。

  魏瑜姝伸手,用手指轻轻捏着赵钰的下巴:“抬起头来,你既然唤本宫一声大皇姐,本宫便也要当好这个姐姐。这宫里你虽软弱,但也算实诚,比之其他两面三刀之人好上许多。这女子啊,到了十三四岁,可千万不能弯腰驼背,这一没注意,那身姿可就着实不雅。”

  “本宫也算着你约莫岁数也该到了来月事的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切莫因陋习损了身子。”

  赵钰一脸疑惑:“大皇姐,何为月事?”

  魏瑜姝想着怎么措辞好解释一点,赵钰这情况应该是本来身体就差,月经比之常人就要晚一些,再加上她的娘亲婉婕妤重病在床,估计也还没教导过赵钰这方面的事,这事由她这个关系曾经还很恶劣的皇姐说出来是否有些不妥?

  但若让宫中那些嬷嬷来说,魏瑜姝又觉得她们会给赵钰灌输些不健康不合理的观念,什么落红不祥,见血不吉利之类的东西。

  于是魏瑜姝趁着两人在宫外,想好了措辞才和赵钰解释。

  赵钰听得面红心跳,这事由魏瑜姝来说,怎么想怎么奇怪。

  不过心跳过后,赵钰又平静了。

  难怪赵望会偷偷带她出宫游玩,原来是做了这般打算。

  她就知道,赵望绝对不会单纯地对她好,即使这个赵望变得与从前大不一样,就算是换了个人,也不会不求回报地对一个人好。

  只要这个人还求回报,赵钰就觉得心里有底。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科三科四终于过了,拿到驾照了,也不枉费我考试前一天还跑去别人那里借宿,第二天五点半起床骑自行车去考场。幸好过了!开心!本章评论抽奖发红包!感谢在2020070911:23:092020071122:1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政政2个;婉儿飞不起来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