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算万算,许词没有想到这打脸来的这么快,快到他猝不及防,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之后的许词,每每回忆起自己当初的大放厥词,就悔不当初。
南海那一片事宜是许词的心腹大患,提心吊胆许多天,如今好不容易解决下来,他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宽阔的书房里,书架堆得格外满,整齐有序,书香缭绕,案前的木窗敞开,钻进来的风掀起书页。
许词垂着眼,顺手拿了一旁的镇纸石压住了乱飞的书页。
他从不练字,这镇纸石还是陈庭樾昔日留下的,如今人早已搬出邵府,许久不曾回来了。
桌子上的书是本古籍,纸张有些泛黄,上面有些字迹都模糊了,但是却被主人保存的平整干净,没有一丝褶皱。
午后闲来无事,许词是最喜欢坐在书房里看书的。
书页摊开,展露出里面奇异诡谲的图画,墨色晕染,精怪神仙的模样千奇百怪,跌宕的故事引人入胜。
许词往往枕着这些书,一睡就是半个下午。
梦里都是荡气回肠的故事情节,惹人回味。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胸中总是萦绕着一团莫名的燥郁,舌尖发苦,整个人心神恍惚,神思不定。
许词摁了一下胸口,靠着椅背,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抬手撩起扫眉的碎发,许词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下颔线紧收,目光平静,深处却蕴藏着起伏的波涛。
按下跳起的眼角,许词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要应验,他冥冥中感觉,这个午觉他注定是睡不着的。
“哐当——”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许词抬眼望去,只看到了气喘吁吁的阿清。
阿清一路跑过来,他此时急得满头大汗,气息不稳,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少……少爷,出大事了……”
许词心下一沉。
该来的总要来了。
跑了大半个邵府,阿清脸颊红的像烧起来了一样,他咽下一口气,迅速的如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就将要事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秦家大少爷,说您在咱家的南海商铺里拟定的条例出了问题,要您亲自去一趟南海如意楼,见他一面……”
阿清的声音越说越小,他头几乎都要埋到地里去了,他也知道秦西故这是在无理取闹,少爷拟定的条例规整清晰,是没有错处的。
但是毕竟经营许可权得靠人秦家批,他们自然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的,没办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合上书页,许词叹了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才彻底落地,他总算是等到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他还以为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原来只是这点小事儿。
秦大少应该还是在为那日宴席上的事情不满,被他摆了一道,这次八成是来拿他问罪的。
许词:“阿清,这事没有你的错,你先下去吧,我这就去登门拜访。”
窗外枝叶浓翠,碧色逼人,映衬出少年如雪般白皙莹润的脸颊,他眼睛乌黑,沉如深潭,起身的动作干净利落,如风中青竹。
他的声音平静,说话有条有理,莫名让人信服,阿清悬着的心便逐渐放下。
少爷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他一定是有应对的法子了吧。
许词身上有种奇特的魅力,只要被他用那双平静的眸子注视着,就会感觉没什么事情是这人处理不了的。
阿清得了吩咐,心下安定下来,便蹑手蹑脚地低头退出了房门,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关好。
房间内,许词对着空落落的桌椅出神,一旁黑色的大箱子已落上一层薄薄的积灰。
里面堆满了陈庭樾曾写过的字画。
他人搬走了,但是东西却一直扔在这里。
昔日,学堂里的老夫子曾要求他们练着写字,一天三张。许词惯会偷懒,他总可怜巴巴的求着陈庭樾,说些好听话,那人便心软了,
物是而人非。
良久,许词从神游中抽离起来。
他捏了捏眉心,罢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缅怀童年的时候,还是处理正事要紧。
木质的书架经年累月,承受着它不该承受的重量,被塞的满满的,密密麻麻,一屋子全都是书。
指尖拂过一排排书脊,少爷闭着眼睛,细白的手指估摸着印象里的位置,直到停在熟悉的一处。
站起身来,许词将泛黄的旧书仔细的塞进书架子上,他便慢悠悠地晃着身子离开了书房。
“秦大少爷,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呐……”
书卷气落在他身上,给他平添几分秀隽清雅,烈烈的日光发白,似乎要将人融化在这夏日中,而少年单薄的背影便如滴墨入水般,消失在邵府门前。
车夫热情,脚程也快。
不大一会儿,许词就到了南海边沿。
他挑开帘子下车,明晃晃的日光刺眼,许词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拉车的小哥晒的汗流浃背,憨笑着挠头,许词伸手给他结完账后,便直奔此处最繁华的街道。
入眼的长桥绵延不绝,涛声入耳,尽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许词一边走,视线一边不断地逡巡着。
商户小贩们规整的在路两边,街上往来的行人脚步匆匆,衣着非富即贵,大多都是些做海上贸易的大胆商户。
经商者,竟是要比顾客还要多!
不过这也倒是有原因的。
这里附近有一个极大的港口——明珠港,往来有很多商船,甚至还有做国外洋人生意的,船只数量繁多,拥挤相碰,不可谓不热闹。
来往的商船都停泊在此,商人下了船歇脚休息,一来二去的,便有聪明人想到了在这里做份生意。而许词就是看中了这点,早早地抢下了几块地势绝佳的地皮。
可还没等他想好在这地皮上做什么营生,便被官府的人告知,在这一片不归江城管,所有事情都得听秦家的。
一旦涉及官府,尤其是军事方面,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所以许词每每想到这,就会分外头疼,可是这块肥肉又着实鲜美,他实在是不忍松口。
只是如今秦西故三番两次来搅局,倒叫许词觉得这单生意做的亏,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来这里见上秦西故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