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庭回到枫江观之后,林懿墨和林暃度过了一段颇为闲适的日子。

  此时正值初夏,没什么节假日,观中的客流量不大,加之林懿墨前阵子又招收了几个新员工,工作一下子便轻松了许多,再也不用像从前一样几个人连轴转了。

  这人一旦闲下来,就喜欢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于是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刚洗完澡的林暃带着温暖的潮气钻进被子里时,早就躺在了同一个被窝里的青年笑着转身,一双清澈眼眸里饱含期待。

  “林暃,我们去度蜜月吧!”青年突然说道。

  ——

  两天后,一架来自亭山省的飞机降落在著名海滨度假城市Y市的机场,两个穿着休闲的年轻人从中走出,开启了他们为期一星期的蜜月旅行。

  某拥有大片私人沙滩的酒店中,林懿墨兴奋地拉开窗帘,舒服地躺在超大的全海景阳台上。

  他的面前就是湛蓝的海洋,初夏时分,海风徐徐吹来,带着些许暖意,却并不炽热,只会令人不禁想起金色沙滩、椰林树影。

  林懿墨闭着眼在躺椅上享受了一会儿,却突然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他睁开眼坐起来,回头一看———林暃仍旧站在阳台的推拉门外,始终没有向前踏出一步。

  林懿墨便招呼他道:“林暃你快过来呀,这阳台上可舒服了!”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那张躺椅,示意林暃到自己身边来。

  然而,面对林懿墨的邀请,林暃的表现却是十分反常。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双手反倒是把那阳台门的把手攥得更紧了几分。

  林懿墨有些疑惑,目光再上移几分,挪到林暃的脸上,发现他的瞳孔居然已经缩成了细小的一条缝,看上去不大对劲。倒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林懿墨微微蹙眉,眼神顺着林暃看着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一片蔚蓝大海。

  林懿墨略略思考了一下,一个猜测渐渐成型。

  “林暃……”林懿墨露出点玩味的笑容,“你该不会……是害怕大海吧?”

  此话一出,林暃的眼神瞬间就变得飘忽起来,眼珠子左右转着,不敢直视林懿墨。

  林懿墨一下子笑出声来:“哟,居然被我说中了啊。”

  谁能想到呢,林暃都这么大一只猫了,居然会怕海!

  林懿墨越笑越放肆了。

  “我、我……”虽然表情早已揭穿了他,但林暃还在兀自挣扎不想承认:“谁、谁说我怕了,我只不过是……是怕晒。”

  “对没错……”他欲盖弥彰地重重点头,“就是怕晒!”

  说着,他用力地扒住阳台的门框,十分克制地把身子往外探了一点,满脸关切地对林懿墨道:“这里不比昙江,午后的太阳可毒得很,你还是快进来凉快凉快吧。”

  “哦?是吗?”林懿墨眯着眼睛看着他。

  “可是——”他抬起手,缓缓指向头顶天空。

  “现在是阴天啊。”

  谎言被拆穿得太快,小猫咪的脸彻底垮了下去,尴尬地撇着嘴,一时间再想不出一句瞎话来了。

  林懿墨耸耸肩,也没再说什么让林暃彻底下不来台的话。

  他忽然从躺椅上站起来,轻松地走到林暃的身旁,把男人的手从阳台门上薅下来,拉着他便往房间的门口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林暃边跟着他走边问道。

  “下楼,去海滩!”林懿墨回答道。

  “你放心,只是在岸上坐坐,不会让你下海的。”为了让这只怕水小猫安心,林懿墨还特地补充道。

  ……

  十分钟后,某只小猫浑身僵硬地坐在沙滩上,视线时不时地飘到不远处翻涌着浪花的海岸线上,又迅速地收回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林懿墨就站在那儿,独自拥着海浪,感受着清凉的海水一波接着一波地亲吻他的脚背。

  他抬起脚,轻轻踩水,溅起一片片小小的水花。偶有几滴跳得格外高些的水珠落到他的脸上,令青年清俊的容颜沾染上了几分属于水的柔色。

  这是林懿墨此生第一次见到这样宽广清澈的大海。神木生于山林,从未与海相接,亭江省有海,但却远不如此刻之景色。

  早在飞机上,透过舷窗,从万米高空俯瞰这片海域之时,林懿墨便知道,这趟旅行算是来对了。

  这是刻在神木灵魂中的,对水域的喜爱。

  但很快,他便厌倦了这种独自一人的快乐了。

  “林暃——”林懿墨转身冲着岸上的林暃挥手喊道,“你真的不过来吗?”

  “有我在呢!”

  如此劝说几句后,林暃的神色居然真的有了些许犹豫和动容。

  他迟缓地从椅子上起来,在原地思索了一刻,随后,像是下了个极为艰难的决定一般,一步一步地向林懿墨的方向挪去。

  越是往海边走,男人的瞳孔就越是缩紧,那一道又一道推上沙滩的洁白浪花于他而言已然比远古巨兽的脚步更为可怖。

  他并不怕水,但他是长在陆上的异兽后裔,从骨子里便带上了对于深邃海洋的恐惧。

  他怕的是永无尽头的辽阔,是沉没后永恒的窒息。

  此外,还有另一个隐蔽的原因驱使着他不愿前进,当然,这便属于不能告诉其他人的范畴了,哪怕是林懿墨也不行……

  但好在,有青年的笑颜在前方鼓励着他,令他冲破了血脉的束缚。

  他脚步不停,向着他之所爱奔去。

  然而,就在林暃即将踏上被潮水浸润的沙滩时,他灵敏的耳朵却忽然不自觉地动了动,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异响。

  下一刻,滔天白浪从林懿墨身后的海上卷起,迅速越过远处岛屿山尖,与天穹齐平。

  林暃的眼眸亦被染上了白光,覆盖了原本的绿色。

  说时迟那时快,林暃丝毫没有多想,一个箭步便飞身上前,一把拉住还一无所知的林懿墨的手,将他揽入怀中,一手银光迸发,撑起一个坚固的屏障,将两人笼罩其中。

  意料之中的海浪并没有扑上来,恰恰相反,只有轻柔的海水没过两人的脚踝。

  林懿墨呆了一下,抬头看着林暃,眼里全是疑惑。

  他指了指自己脚下:“你不会觉得……这点海浪能把我卷走吧?”

  仍旧撑着屏障的林暃:……

  他转头看向身后,却发现先前看见的滔天白浪完全不见踪影,湛蓝的海面依旧风平浪静。

  林暃:??

  林暃蹙眉:“我方才分明看到——”

  林懿墨轻轻地从他的怀里挣出来,眨了眨眼睛,迟缓道:“嗯……你……是出幻觉了吗?”

  林暃尴尬地松开攥着林懿墨的那只手,挠了挠头,绿色的猫眼里被迷茫占据。

  难道真的只是幻觉吗?林暃不禁扪心自问。不,不会的,方才的场景那样真切,绝不会是虚假的。

  只是……那究竟是什么呢?林暃陷入了思索。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曾经应当是见过那场面的,但是,他一时还无法想起。

  两人面面相觑,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林暃的嘴几次微张,却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正在林暃几次回忆不成,打算暂时撤去屏障时,耳畔再度传来一点声响,未等大脑传来确切的判断,林暃便迅速抬手,冲着头顶声音传来的方向发出一道银光。

  “啾啾——”

  伴着一声稚嫩的鸟叫,一只白色小鸟从天而降,眼看着就要与那道银光相撞。

  林暃眼神一凛,连忙翻手,银光立刻散开,不再富有攻击性,而是变得十分柔和,将小鸟包裹在内。

  “噗通——”

  小鸟像一个小炮弹一样坠入浅水,砸出巨大的水花,泼向暃墨的则尽数被林暃那道屏障挡下,变成了一张清澈的水膜。

  透过水膜,两人看到那包着小鸟的银光在落入水中后自动变成一个浮球,将小鸟托出水面,再渐渐被海浪推向岸边,最终停在了沙滩上。

  林暃又等了几秒,确定了不再会有第二只鸟掉下去后,他才撤掉了屏障,和林懿墨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走向那只已然陷入昏迷的小鸟。

  等走近些了才发现,原来那只小鸟的羽毛并不是白色的,而是淡淡的青和红,只是当阳光照在它的身上时,那些羽毛便会将光线折射出去,显现出近乎自然白光的保护色。

  这只小鸟看上去还未成年,浑身长得胖乎乎的,一对和体型不太相符的小翅膀别扭地折在胸前,不知是不是受了伤。

  林懿墨俯身,伸出手抱起小鸟,包裹着它的银光自行消散,小鸟的体温在林懿墨的手心扩散,很是温暖。

  林懿墨小心翼翼地端着它,仔细打量了一下,一个名字从记忆深处浮现。

  “这是——”

  “比翼鸟?”

  “比翼鸟。”

  两人的声音相撞,一道存疑,一道肯定。

  “你之前见过?”林懿墨问林暃。

  “算是吧……”林暃答道,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许久之前见过一次。”

  “是吗?”林懿墨追问,“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林暃像是听不到林懿墨的问题一样,没再多解释,而是偏过目光,只一心盯着林懿墨手中的小比翼鸟。

  “我方才看到的,应当就是比翼鸟北归。”林暃岔开话题道。

  “它没受伤……”林暃指着小比翼鸟的翅膀,“看样子是翅膀发育不良,随鸟群迁徙时体力不支而坠落的。”

  林暃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冒出一点光亮,轻轻点在小比翼鸟的身上。

  几秒之后,小鸟便缓缓睁开眼,脑袋左右转着,看着林懿墨和林暃。然后,它伸展着自己两只小翅膀,一蹦一跳地把身子转向林懿墨,抬起头,冲着林懿墨,欢快叫道:“啾、啾、啾啾!”

  叫罢,它张开嘴,一副期待的模样。就像是雌鸟归巢,雏鸟伸长脖子等待着母亲给它投喂食物一样。

  林懿墨:?

  半晌,他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把我当妈了吧?!”

  小鸟欢快点头:“啾!”

  林懿墨:……

  林暃:……

  两人对视一眼,暂时忽略了小比翼鸟嗷嗷待哺的声音,用神识心声交流。

  林懿墨:你确定它砸下来的时候没有摔坏脑子?

  林暃:……换个角度想想,说不定它就是个傻子呢?

  林懿墨:有点道理。

  两人看着这傻瓜小鸟,齐齐发出一声叹息:“唉……”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