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羽这边电光火石间的巨大变故显然把离立给吓了一跳,他猛地一哆嗦把手里的锯子扔到地上,三步并作两步便向那一人多高的大火里冲去。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温度极高的外焰的那一刻,里边早已被火焰包围的木架轰然倒塌,变作一根根焦炭,向外逸散着点点火星。
火中,不见少年踪影。
红色的鸟儿于烈火中飞出,在空中盘旋一圈,长长的尾羽上挂着尚未熄灭的火苗,将鸟儿浑身染得如火光般明亮,盖过了华灯。
“哎呀哎呀!”鸟儿稳当落地,再度变回少年模样,看着这仍在燃烧着的火焰,皱起眉瘪着嘴,声音里满是歉意,“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的……”
“抱歉离立哥哥……”少年委屈巴巴地拉住离立衣衫的一角,眨巴着眼睛道,“是我不好,我忘了自己的体质特殊,不能和木材接触……”
他低下头,视死如归一般地闭上眼:“离立哥哥,你骂我吧!”
听到少年这真诚的话语,离立心头的恼怒也就消散了大半,哪里还舍得责怪他。
“我、我不怪你,”离立结结巴巴地说道,“毕竟、毕竟你也不是故意的。”
“真的吗?”少年惊喜抬头,眼中全是狡黠笑意。
离立刚想点头,却被身后一道冷漠女声打断。
“哼,他是不会怪你,但我会。”
话音未落,一道清澈水柱从天而降,几息之间便将熊熊烈火彻底扑灭,只剩下一堆被烧得漆黑的木头残骸在冒着缕缕青烟。
身材高挑的女子款款走上前,目光停留在那堆残骸上许久,随后飞速将一记眼刀甩向红衣少年。
被那阴寒的目光击中,羽狠狠地打了个冷战,忙把身子向离立那边靠近。
“切……”女子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收回不善的目光,“一大把年纪了,装什么装。”
她说这话时的声音虽然不响亮,但也足以让羽听个明明白白。
即便知道对方对自己颇有微词,羽却是一点没有反驳,反倒是挤出一个笑脸,问女子:“江疑姐姐,别生气嘛,气大伤身呀……”
谁知,听到羽这话,江疑的火气却是更大了。
“你让我别生气?”江疑怒目,挥手指向木头残骸,崩溃喊道,“那你倒是把那截我辛辛苦苦找到的沙棠木还回来啊!!”
“什么?那是沙棠木?”羽亦是十分惊诧,嘴巴张得老大,没了半点先前的矫揉造作。
“就是那株早在上古年代就遗落了凡尘,可以御万水的沙棠木?”
“是。”江疑干脆回答。
她又接着补充道:“而且,那是我特地寻来,专为此方昆仑洞天添宝的。”
“我将它交给离立时,嘱托他要做上整套法宝,之后再请九江水帝为其加持,可成昆仑水系之最,凡修水法者皆可受其裨益。”
“可你倒好!”江疑的声音陡然拔高,“一下子给我烧了个精光,连渣都不剩!”
“我、我……”羽的脸颊涨得通红,眼珠子左右慌忙地转着,透着满满的真情实感。
“我错了……”羽把自己的脑袋埋到胸口,闷声道,“江疑姐,你打我吧。”
江疑倒也一点不客气,撸起两边袖子,冷哼一声,瞪了还想要护一下羽的离立一眼,双手一翻,一条长鞭便出现在手心。
“打你一顿那自然是要的……”江疑说着,“只是你可别以为,只要挨一顿打我就会放过你。”
长鞭破空,发出令人心慌的猎猎风声,头顶聚起大片灰色云雾,大风渐起,和着长鞭的动作一齐向羽袭去。
如此大的阵仗,莫说站在风暴中心的羽了,就连在一旁围观的林懿墨和林暃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其中饱含的怒气。
江疑并非异兽出身,她是长于符惕山的天生神明。她与陆吾熟识,因而也时常与陆吾暂管的这些小家伙往来,算得上是他们的半个老师。
江疑并不常出手,但身为神明,她的实力绝不可小觑。只看此时众人头顶上的这大团雨云便知道,哪怕她仅仅发挥自己百分之一的力量,也足以把羽那个小子狠狠揍一顿了。
嘴上说着让江疑打,但当看到江疑手上长鞭时,羽还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离立。
离立嘴唇微动,似乎想要劝两句,但江疑岂会放过他,长鞭猛地甩在在光洁的地板上,厉声对离立道:“你闭嘴,等收拾完了他我就来找你算账!”
于是,懦弱的离立只得硬着头皮忽视了羽婆娑的泪眼,默默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边的骚动很快便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什么什么,要打起来了?谁惹我江疑姐生气了吗?”身披黄色羽衣的少女兴奋地从远处飞来,显然是来看热闹的。
旁边有人向她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什么?!”少女狠狠一拍大腿,表情狰狞,“他是怎么敢的啊?!”
“江疑姐——”少女对着江疑大喊道,“我支持你,一定要把这个绿茶往死里打!”
“大家都快过来看啊!”少女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连喊几声,把周围的人全给叫了过来。
听到事情的起因是羽毁了一截沙棠木后,一时间修行水系法术的异兽后裔们群情激愤,甚至还想亲自下场帮着江疑揍羽。
而和羽交好的同修火法的朋友们哪能任由他们欺负,也纷纷对那些水系的家伙摩拳擦掌、咬牙切齿、怒目而视,两方顷刻间形成了对峙局面,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里,黄衣少女仍在拱火。
她钻进水系的人群里,缩到极不显眼的角落里,然后,趁着众人的视线都不在她这边的时候,悄悄地往羽的方向发射出了一道细小的水色光芒。
“嘤!”羽被那一道光芒打中,夸张地发出一声呻.吟,身子往旁边倒了一点,精确地接到了江疑的长鞭攻击。
这回,他是真的面色惨白,连装的力气都没了。
暴脾气的火系们一看对面有人来阴的,立刻就炸了,数道火光瞬间发出,直冲着对面的人群打去。
战斗的规模越来越大,到了后来,大殿里到处都是乱飞的水柱或火花,完美地诠释了水火不容这个词语。
就在众人大乱斗的时候,完整见证了一切的林懿墨和林暃则是始终游离在外。
准确的说,他们是被迫游离在外的。
矮几上点着淡雅的香,香气悠然萦绕,将气氛烘托得更为恬淡。
案上古琴自行拨动,奏响悠扬乐曲,荡涤心灵。
外头的混乱仍在加剧,时不时便有几道攻击飞到这边,然后一一被牢固的屏障挡下,连半点声音都透不进来。
而再往里看去,穿过修竹掩映,迈过淙淙小溪,内里的场景终于展露出来。
一棵粗壮的大树直通天穹,却只有光滑的树干而没有叶子。
再仔细看才发现,原来那并非大树,而是一座巨大的、角角落落都被精雕细琢过的树屋。
树屋上开凿数个树洞,曝露在外的部分则变为踏板与天台,更有藤蔓缠绕下垂,构成精妙的秋千和爬梯。
“刷啦刷啦……”
几道摩擦声传来,绕到树干另一头一看,是一只长着三条尾巴的土色小猫正扒在树干上,有条不紊地磨着自己的爪子。
过了一会儿,它就这笔直的树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两只前爪放下,后腿一蹬,便稳稳落了树干中段的一个踏板上。
而后,它又顺着藤蔓向上爬了两格,钻进树洞里,举起爪子拍了拍睡在里面的另一只黑白长毛小猫,低下脑袋对它说了些什么。
长毛小猫一下子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抖了抖自己的毛发,和土色小猫那只独眼对视一下,两只小猫一齐向外一跃,精确地落到了端正地坐在茶几前的林懿墨身旁。
“喵……”两只小猫眨着三只明亮的眼睛,殷切地抬头望着林懿墨,眼里满是期待的光。
林懿墨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下意识地便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两只小猫的头顶。
但手刚伸出去一半,他便倏然顿住,目光悄悄飘向坐在他对面的林暃。
林懿墨讪笑一下,默默地缩回了手。开玩笑,在林暃面前摸别的猫,这醋精不得原地炸毛把其他猫都给挠成花啊。
见林懿墨收回了手,林暃的注意力也便挪开了,专心拎起茶壶给林懿墨添茶水。
被冷落的两只小猫也不气馁,它们扭过头,冲着背后的大型猫爬架叫了几声。
窸窸窣窣的声音骤然响起,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猫叫。
还未等林懿墨有所反应,便有数只形象各异的小猫从天而降,一个接着一个地落在地上,争先恐后地向林懿墨的方向涌来。
林懿墨:??
很快,他便被猫咪的浪潮吞没,被热情的猫咪们挤在中间,有无数只爪子、无数个小脑袋搭在他身上,不停的磨蹭着。
更有胆大者,甚至直接把自己的整个身子团成团塞进了林懿墨的怀里,再伸展开身躯,彻底霸占林懿墨的胸口。只不过,它很快便引发了众怒,被无数只猫爪一起挠了下去。
林懿墨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奋力地在猫猫堆里转过脑袋,向林暃投去求救的目光。
林暃的脸色已经黑得像炭了。
绿色猫眼死死地盯着那群不要命的东西,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
但那群胆大包天的猫哪里会理会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只用无数个猫屁.股冲着林暃,继续埋头吸林懿墨。
很快,林暃也发现了这点,于是,他站起身,化作一只虎豹大小的黑猫,长啸着扑进猫群,三两下便甩开挂在身上的猫猫,把浑身沾满了各色猫毛的林懿墨给捞了出来。
还有许多猫并不甘心,还想顶风作案再贴上去一回,却被机敏的林暃一一踢出去老远。
林暃载着林懿墨,抬头冲着天穹高声喊道:“陆吾!过来管管他们!”
一道金光降落,一只九尾虎斑的大猫迈着标准的猫步走到了林暃和蠢蠢欲动的猫群中间。
“嘛嘛……”陆吾抬起自己的虎爪,对着面色不善的林暃挥动了两下,“火气不要那么大嘛。”
他蹲坐在地,九条尾巴在身后随意地摇动着,挡住兴奋的猫群。
“你的道侣可是如今世上仅存的神木,帝休树与帝屋树唯一的血脉…………”陆吾慢悠悠地解释道,“如今他又通过了天道的考验,飞升仙道。”
“他现在对于这些小家伙们来说,简直就是一颗浓度极高的猫薄荷,当然是把持不住的了。”
“别说他们了……”陆吾瞥了林暃一眼,“你想想自己小时候,不也是像个跟屁虫一样粘着他吗?”
“我——”林暃被他这一句反问给噎住了,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咬着牙说道:“不许你如此玷污我对他的感情!”
他对林懿墨的感情,怎么是这些尚且克服不了自己原始本性的家伙能比得了的呢!
“唔唔……”陆吾歪了一下脑袋,“随你怎么想吧。”
“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们一句……”陆吾仰头,看了看已经被外头的大乱斗打出一个窟窿的天花板,眯起眼睛。
“昆仑天门———可马上就要关了。”
他笑呵呵地把视线落在林懿墨身上:“要是你们今天没能出去,就只好暂时和我这群小家伙呆在一起喽……”
林懿墨和林暃均是身躯一震,目光同时落到陆吾背后的猫猫群中,再悚然挪开,相互对视。
“走!”两人齐声喊道,黑猫载着青年飞快向门外奔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没入火红夕阳,不见踪影。
“真是两个有趣的孩子。”陆吾缓缓踱步,尾巴愉快地摇晃着。
“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下一个番外大概会是养崽(不是亲生的,暃墨都不会生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