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眼皮总跳个不停,左眼跳完右眼跳,偶尔两只眼睛同时进行,跳得宁堔心烦意乱,必须干点什么才能转移注意力。

  上午的课结束,宁堔独自坐在楼道通风口,聚精会神撑着眼眶,等了一会眼皮终于不跳了,才起身往某栋教学楼的男洗手间方向走。

  刚上二楼,空气中隐隐听到厕所里有人在哭,伴随着鼻子抽抽打嗝的动静,哭得还挺伤心投入。

  看人哭是件双方都尴尬的事,宁堔没直接往里冲,趴在栏杆边站着,眺望远处从没搞过绿化的校园风景,灰扑扑一片,萧条又破败。

  一如这里的学生,感受不到任何希望前途。

  直到抽泣声彻底停止,宁堔才转身进男厕所。

  周遭很静,宁堔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敲,敲到最后,厕所门被反锁推不开。

  里头的人估计太紧张害怕,鞋子在地上摩擦了一下,发出刺啦的声响。

  宁堔语气平和:“别躲了,我看见你鞋底板了。”

  对方很是顽强,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缩回了腿,依旧不愿意开门,誓死要将缩头乌龟精神发扬到底。

  “出来。”宁堔往门上轻轻踹了一脚,“躲这哭有什么用,明天他们照样能堵你,不想继续挨欺负就带我去找他们,事儿我摆平。”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终于,躲在里面的人发出蚊子哼哼似的询问。

  宁堔没立马回答这个问题,他确实不用管这种闲事,但总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作祟。

  也不是说多好心想帮助同学摆脱困境,事情一旦发生在眼前,宁堔控制不住想起自己的遭遇,连带一股莫名的不愉快涌上头。

  好一会,宁堔才说:“不知道,看着烦,就当我无聊吃饱了撑着。”

  这个回答没头没尾,显然经不起考究,但厕所门却神乎其神打开了。

  走出来一个鼻青脸肿全身是伤跟经历核爆炸的瘦弱男生,衣服被撕扯得完全变了型,胸口领子边十好几个黑黢黢的窟窿眼儿,一看就是被人用烟头烫的。

  胳膊上也被烫了一排整整齐齐的伤疤,看得宁堔密集恐惧症快要犯了。

  宁堔愣了愣,虽然做过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竟然会惨成这样,简直和当初被欺负的自己不相上下,皱起眉:“知不知道他们都有哪些人?”

  男生本人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跑,哭过的眼眶又红又肿,带着哽咽小声说:“嗯,是初三的。”

  宁堔点点头,又问:“他们为什么欺负你,是什么原因?”

  “因为我看着不爷们不阳刚,很恶心……”

  厕所光线很暗,宁堔皮肤白得不受光线影响,五官轮廓比一般人流畅立体,衬得眼神越发冷森森。

  男生说一半卡那不敢继续看宁堔的眼睛,含混着挪开视线。

  只言片语中宁堔大致了解是怎么回事,没再问,让男生直接带路。

  欺负殴打同校学生就叫阳刚了?扯鸡毛淡,为个破理由把人揍成这幅鸟样,一群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弱智,宁堔脸色不怎么好看起来。

  一路上,男生时不时偷偷打量宁堔,忍着害怕和宁堔去往初三高年级那栋楼。

  正常低年级的去高年级,多少都会有那么些不自在,但宁堔全程表情很平淡。

  反倒是身后的男生跟那自说自话瞎念叨,自己把自己吓得腿肚子直哆嗦,几次停下脚步转身想跑,都被宁堔那双要杀人的眼睛给劝退。

  很快到了目标教室,宁堔偏头问男生:“哪几个?”

  不知道是不是宁堔脸上看不出一丝半点慌张,男生突然镇定下来,嘴里没再说多余的话,站在初三教室门口往里瞅,迎着一堆注视他们的人脸搜寻,往后排一堆吸烟的男生指过去:“就是他们!”

  “行。”宁堔独自进了教室,男生因为太害怕缩在走廊光看着没敢动。

  “谁啊?怎么跑咱们班来了?”

  “卧槽,我认识他,不是初二的内谁吗,把耗子揍进医院的!”

  “对对对,听说打架贼他妈凶。”

  “看样子是寻仇来的……”

  面对宁堔这个生面孔突然闯入,教室里议论声愈演愈烈。

  后排还在那大吼大笑的人终于发现教室气氛不对劲,转过身,见宁堔一动不动杵在他们跟前,先是一脸迷茫,然后全部站起来。

  其中一叼烟的摁住宁堔肩膀不让动:“干什么来的?找死啊!”

  有人已经拿出课桌肚子里的铁棍,在手里一上一下转着。

  “没,主要是想感受下什么叫阳刚,顺便再抽你们一顿。”对方人多势众,加上被一整个教室的学生围观,宁堔平平淡淡说道。

  “哟中午吃蒜了,口气还挺大。”那人满脸不屑的笑,捏起嘴里的烟在宁堔下巴位置比划,“就不怕我给你脸上戳几个洞?”

  另外的人都跟着一块笑:“过分了,这是想给人毁容啊!”

  “要不你猜猜?”宁堔动作很快,眨眼间伸手把烟给抢了过来,“猜我怕不怕。”

  趁对方张嘴震惊时,宁堔轻轻一弹,冒火星子的烟头就这么准确无误掉在那人舌头上。

  教室里立马发出嗷嗷惨叫,刚才还威胁宁堔的人双手扒拉着被烫得口水直流的舌头。爆了一脸青筋瞪着宁堔说不出话,显然气坏了。

  有个男生从兜里摸出个什么,二话不说就往宁堔脸上扫。

  宁堔侧过身体躲开了,顺势拽住人胳膊狠狠往后拧,在对方吃痛声中顺手一掳,发现那玩意是个巴掌大带尖头的钢圈。

  东西做得挺小巧,外形不突出实则非常有分量,一看就是手工做的,市面上很难买到。

  “哪来的?”宁堔将钢环套在手上,抬眼问道。

  “关你妈屁事,老子弄死你。”那男生捧着胳膊冲周围使了个眼色,全部人一起朝宁堔聚拢。

  要不说差生文具多,打架不见得厉害,乌七八糟的野路子倒是花样百出。

  钢环的威力确实强,宁堔卡在手里往几个人腹部胸口挨个桶了几拳,立马都没声儿了,跪在地上只顾张嘴抽气。

  打架就像吃饭,习惯了基本都能速战速决。教训给的差不多,宁堔将钢环扔在地上,搓了搓被那玩意磕得有些发红的指关节,在一众大惊失色的视线里低头走出初三教室。

  最震惊的还是挨欺负的男生,咧着个受伤的嘴叭叭叭就没停过,感叹宁堔打起架来生猛得像变了个人。

  宁堔却完全提不起劲,更没有那种打赢一场架的爽快感,还是烦,烦到眼皮又开始狂跳不止,甚至后悔跑到初三教室闹那么一出。

  “你能不能先把嘴闭上。”宁堔停下来看着男生,眼神里的烦躁冷漠占据了全部表情,强忍着没爆发。

  “哦,对不起。”男生吓了一跳,赶紧闭嘴道歉。

  男生的表现和当初遭受霸凌的自己如出一辙,宁堔深吸了口气,看着他:“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帮你,就是看不惯,换作别人也一样。”

  “我懂了。”男生猛点头,生怕宁堔火气上头迁怒在自己身上,刚才亲眼目睹宁堔是如何一对多把人给摁地上狂揍,他现在觉得自己挨的那些打实在不算什么。

  犹豫了一会,男生说:“那个我叫刘子聪,今天特别谢谢你……”

  “不用谢,赶紧回你教室去。”宁堔很干脆地打断男生即将开始的长篇演讲。

  宁堔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变了许多,不单是性格,还有其他肉眼分辨不出,更深层次的东西也在变。

  对着镜子中的脸,宁堔如同看一个陌生人般,盯久了,身体慢慢变得僵硬无法动弹,大脑失去思考的能力。

  直到面部表情逐步朝着狰狞暴躁而去,宁堔迅速闭眼,低头开始大口喘气,冷汗浸透整个后背,鼻腔冒出很浓的铁锈血腥味,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咳嗽干呕。

  一通干咳过后,宁堔咬牙重新抬起头,压不住的阴郁充斥全身上下。

  像随时能干出点什么违反公序良俗举动的青少年罪犯。

  这还是我吗?宁堔脸上浮现迷惘,然后面无表情冲镜子说了句:“真他妈丑。”

  不知不觉,宁堔对自我的厌恶反感一天天加重,阴暗见不得光的负面情绪逐步将他吞噬,时间再长,估计就得奔着报复社会去了。

  胡乐天他们找到人时,宁堔情绪已经稳定下来,除了面容有些苍白,基本看不出异常。

  “耗子回学校后挺消停,没干什么事。好像又交了个女朋友,长什么样不知道,估计忙着跟女朋友腻歪抽不出空找人麻烦。”

  胡乐天见着宁堔就开始汇报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嗯。”宁堔应了一声,对这些八卦不太感兴趣。

  谢明:“我就纳闷了,耗子竟然能交到女朋友,还他妈隔三差五换新的。现在女的是不是瞎,那种货色以后铁定是个家暴狂,一个个嫌自己太抗揍了吗?”

  胡乐天:“这还不懂?女的主要看脸,脸过得去其他都不重要。”

  虽然王浩本人性格恶劣到天理不容,但长得算人模狗样,加上身高还行,认真拾掇下走出去,看一眼就能让人把他脸给记住,勉强安个普通帅哥的名号也合适。

  谢明沉思了半天,说:“我觉着一般啊,跟宁堔比起来耗子那长相算个屁,宁堔直接给他秒杀好吧。”

  “你拿宁堔和他比就没意思了,哪有人用顶级号和还没出新手村的小号PK,秒杀那是必然的,没法比,得照着普通人去参考。要么瞅瞅你自个,再去作评价。”孙煜给他分析。

  “哦,那我确实长得不如耗子。”谢明点点头,对于自己丑这个事很看得开,

  贴着墙根抽烟的胡乐天立马嘎嘎乐个不停。

  谢明转头瞪他:“笑蛋,你也半斤八两,论长相,跟耗子比还差一截。”

  胡乐天:“老爷们要那么好看干什么,以后又不靠脸吃饭。”

  “靠实力也没人拼得过宁堔。”

  “是啊,宁堔多完美,除了身高不那么占优势,颜值智商天赋各种buff技能点满,神一样的存在。”

  “身高算屁,浓缩才是精华懂不懂,再说宁堔比我们小好几岁,指不定哪天就窜上一米九,吓死你。”

  谢明想象不出一米九的宁堔会是啥样,拧着眉:“但我听说一开始不长个,以后也长不了多高,要是宁堔……”

  “行了,老揪着身高烦不烦。”孙煜给他们使眼色。

  几个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齐齐闭嘴往旁边看。

  结果发现宁堔始终低头蹲在那认真发呆,没将他们的闲言碎语听进去。

  胡乐天也往地上蹲,想了想凑到宁堔跟前:“王浩虽然安分了,但初三那边还是有人不老实,仗着快毕业无法无天,有个初二的被带走好几次,打的都快精神崩溃了。”

  “我知道,已经解决了。”宁堔像是终于回过神,抬头看了他一眼。

  “难怪呢。”胡乐天笑起来,习惯性给宁堔递烟,递一半想着宁堔不爱抽,于是打算给放回口袋。

  宁堔偏头看过去,伸出两根指头:“给我一根。”

  胡乐天见状呵呵一笑,拿打火机将烟点着后,架在宁堔手指间。

  “刚才就听到说你往初三教室去了,还领着个人,是为这事吧?”胡乐天问。

  “嗯……”宁堔没否认,吐了口烟圈,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着手里的烟出神。

  宁堔一双手原本就好看,白净瘦长,拿着烟并不突兀。

  孙煜:“宁堔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来着。”

  “什么?”宁堔弹掉烟灰,看着他。

  “就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们啊?”可能心底的疑惑憋太久,孙煜还没开口,谢明已经替他问了。

  宁堔顿了顿,反问:“我帮谁了?”

  一句话将三个人同时问懵,孙煜很是艰难地组织语言说:“帮那些受欺负的人。”

  “每回遇着谁被欺负或者被打了这种事,你总去掺和。当然你做这些也挺好的,帮助同学嘛,但我就是不明白,帮他们也捞不着好处,还容易得罪人,太吃力不讨好了,何必呢……”

  “要觉得吃力不讨好,怕惹事,可以躲远点,不用成天跟着我。”宁堔说着将手里抽一半的烟轻轻往地上摁灭。

  宁堔:“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没强迫过让你们围着我转。”

  胡乐天一听这话的苗头不对,立马打圆场:“别啊宁堔,他不是这个意思。”

  “不可能的,跟你在一块儿有安全感,打死我我也不走。”谢明率先表态。

  孙煜也开始后悔,叹了口气:“对不起宁堔,我不该说那些话。”

  一时间除了宁堔面色平淡,其他三个神色各异,急得恨不能当场跪下磕头赔罪。

  胡乐天表现得最为慌张,脸都憋红了:“宁堔,其实我们都是把你当朋友的。”

  “我是因为……”宁堔垂眼盯着地上剩半截的烟头,嗓音轻轻颤着,“太害怕。”

  一时间三个人面面相觑,愣在原地大脑当场死机。

  宁堔头回将真实的心理情绪展现在他们面前,虽然他们不明白宁堔嘴里的“害怕”具体指什么,和那些受欺负的人又有什么直接联系,前因后果实在太过模糊。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宁堔说完那句话后,抬头瞬间,神情里的无助与脆弱,透过眼睛清楚地传递了出来,容不得他们起任何怀疑的心思,并且感到十分震撼。

  心情起起落落跟坐过山车一样,好半天都平复不下来。

  他们震撼的是一个每回打架都奔着不要命去的人,竟然会感到害怕。

  那天过后,三个人很有默契没再提这个问题。

  安然无恙度过了半学期,这期间,宁堔在学校的名气风头有了质的飞越,虽然不少是被人瞎吹出来的,与事实严重不符。

  宁堔自己听完都觉得匪夷所思,他什么时候干过那种事,梦里吗?

  学生们吹牛逼编故事向来不打草稿,张口就放,将宁堔描述得和活阎王差不多。总之意思都是,在学校,除非嫌命长,否则遇着初一叫宁堔的,有多远跑多远。

  特别是欺负同学的事最好别干,因为但凡被宁堔知道,那铁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宁堔将一众霸凌欺负同学的蛮横小流氓,活生生揍成了见着他屁不敢放的怂蛋。

  小流氓们看不懂宁堔这种帮助同学见义勇为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所以一边见着宁堔就吓得快尿裤子,一边背地里将宁堔骂了个狗血淋头。

  到处和人说宁堔摔伤了脑子,他们就是太倒霉碰上这种神经病,绝不是他们怂了,想尽办法找理由掩饰自己欺软怕硬的草包行为。

  前后不过才几个月时间,打架斗殴当吃饭的破烂校园里,宁堔从一个老实读书不生事端的异类,转变成了人见人怕的另一种异类。

  升上初二后,学生被打乱重新分了班。

  宁堔的新班主任是个女老师,二十多岁,刚毕业没几年,阅历不深,心眼比不上学校里这些十几岁小姑娘们,没什么城府,是个完完整整的愣头青。

  可能是听谁说了那些半真半假的谣言,新官上任,开学就在班里点了第一把火。

  宁堔听到被叫名字,刚抬了个头,紧接着这位女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让宁堔站起来,杀鸡儆猴般说了些不那么好听的话。

  全程宁堔站在座位上老老实实挨训,也没反驳,只觉得这老师情商智商都不太行。哪有第一天就和学生树立敌意的,这不纯给自己的教职生涯添堵吗。

  果然,围着宁堔坐的都是些调皮捣蛋的,听女老师拐着弯的指桑骂槐,很有些不爽,

  下了课就开始琢磨给这位年轻的女班主任创造点什么见面礼。

  混小子们兴头高涨,想了无数种平时他们用来对付老师的损招,跃跃欲试前才记起来宁堔平时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怕惹得阎王不高兴,忙去问意见。

  宁阎王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扔下一句:“别做得太过火了。”

  “奴才遵旨。”班里的男生学着电视剧里太监的语气冲宁堔九十度一弯腰,然后凑成堆继续商量。

  正好下午最后两节是女老师的课,男生们决定先弄点小恶作剧探探新班主任的底线。

  宁堔不想看这种热闹,也懒得阻止,直接出教室逃课去了。

  一般学生逃课都是从后门爬墙出去,宁堔上了围墙,找了个僻静不起眼的角落蹲着等胡乐天。等了大概不到五分钟,胡乐天没见着,却等来了另一拨人。

  围墙外王浩领了几个一看就不是本校的人,正从他脚下墙根边经过,剩不到五步路的距离,就能和蹲在围墙上头的宁堔撞个对眼。

  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后,宁堔满脑子只有一句,冤家路窄。

  除了王浩,那些人长相气质非常统一,属于监狱放出来的劳改犯都得叫他们声大哥的程度。有俩人除了脸,其他看得着皮肤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纹身,感觉随时能从裤/裆掏出把四十米大砍刀当街和人干架。

  对比下来,王浩竟然显得格外清新脱俗,看着像个无害单纯的中学生,不认识的估计以为王浩被这几个人绑架了。

  时间没掐准,跳墙跑肯定能被一眼发现,闹不好还会被逮着笑话,太丢人。宁堔干脆保持蹲学校围墙上的姿势没变,琢磨着万一真和这些人动起手来,有多大胜算。

  “哎操,墙上蹲了啥玩意儿?”果然,其中一个穿紧身裤腿绷得跟双筷子的男人发现了宁堔。

  筷子腿的大呼小叫声中,引得一伙人全停下来,抬头齐刷刷看向宁堔。

  王浩见了宁堔,倒没觉得意外,眯起冷笑:“你不认识?他是我们学校的正义小英雄,专帮人打抱不平,可他妈牛逼了。”

  “哟。”有人听完,冲宁堔吹了个口哨,不为别的,主要看宁堔一张脸格外不俗。

  宁堔面无表情始终看着王浩,没搭理其他人。

  “哦,把你揍进医院躺俩月的那个啊?”筷子腿不光瘦得像三年没吃过饱饭,脑子里的营养似乎也没跟上,当着这么些人毫不客气当众揭王浩的伤疤,非常不给面子。

  王浩脸上的笑容凝结一秒,顾不上和宁堔大眼瞪小眼比谁瞪得久,转头凉飕飕扫向筷子腿,活像要生吞了他。

  其他人知道王浩心眼小爱记仇,屁大点事都能搬出来算账,怕筷子腿遭报复,一脚踹过去:“说那么多废话,显摆你长嘴是不是,别他妈光站这耽误时间,赶紧走。”

  筷子腿云里雾里跟了上去,完全不懂自己说错什么了。

  有些阴影或许真的会伴随人很久,直到王浩领着人离开有一会了,宁堔才低头深吸了口气,准备站起来。

  这个动作导致他险些从围墙一脑袋栽下去,用手强撑着才没摔个狗啃泥。

  双腿发软,手心打摆子似的冒冷汗,宁堔没心情再逃课,在围墙边的草皮上坐了会准备回教室。

  胡乐天听说宁堔在校外见着王浩和一群不认识的男人后,显得比宁堔还激动,急赤白脸拿打火机咔嚓好几下都没点着烟,最后干脆将打火机给扔了。

  “绝对是技校的!”胡乐天吼出了声,然后皱起眉,表情看着比哭还难看,“操蛋,我早说过耗子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就是那种人,吃一丁点亏都得想办法找回来。”

  宁堔点了点头,然后问:“技校的怎么了,让你这么怕。”

  “当然怕啊,都是群社会流氓。”胡乐天叹了口气,“虽然宁堔你打架确实挺那什么,但怎么说我们是学生,真硬碰硬,肯定干不过,他们狠起来会直接把人打死,根本没个底线。”

  胡乐天:“说难听点,以后的死刑犯指不定就有他们。”

  “这么不爱惜生命吗?”宁堔笑了。

  胡乐天没想到宁堔这种时候能有心情笑,走过去胳膊放在宁堔肩上:“放心吧,我现在就找人先准备起来,肯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其实。”宁堔一顿,不动声色躲开肩上的手,眼皮也不抬,“当初是我把他打进医院,跟你们也没关系,真有什么万一,牵扯不到你们头上。”

  “说什么呢!”胡乐天嗓子猛地一炸,遇上宁堔的视线后又收了回去,小声说,“事儿有我们的一份,撇不开的,宁堔你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听得人心里难受。”

  没等宁堔发表看法,胡乐天在那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能让你发生意外……”

  说完胡乐天看了宁堔一眼,转身跑了,跑得挺急,估计是忙着找人搬救兵对付王浩。

  面对胡乐天一门心思担心自己替自己着想的行为,宁堔谈不上感动,还有些莫名其妙。当初跟着王浩一块欺负自己的那些人里,胡乐天也在其中。

  不光胡乐天,另外谢明和孙煜都有份,三个人下手最轻,还在宁堔差点闹出人命时,站出来阻止了宁堔。

  尽管如此,宁堔并非完全对他们放下芥蒂,只是维持个表面和谐。

  宁堔心胸暂时还没宽广到,能毫无保留和欺凌过自己的人成为朋友。化敌为友听个热闹就行,境界太高,宁堔学不来。

  后面胡乐天到底有没有找到帮手宁堔不清楚,他没特地打听,倒是王浩那边依旧风平浪静,不像胡乐天说得那么夸张。

  除了那天在围墙外无意碰了下面,在学校宁堔基本遇不到这个人。

  王浩不主动讨嫌,宁堔自然没必要上赶着给自己添麻烦。至于结下的梁子,对方先挑的头,一人一次算扯平,宁堔甘愿认怂不再计较。

  直到离期末前两周,一切看着都没什么问题,唯一发生的大事还是自己这位新班主任。

  原本宁堔也只是无意间路过,然后就碰上躲楼梯口抱着胳膊抹眼泪的班主任。

  宁堔准备当没见着走人时,却被叫住了。

  宁堔很不理解,一个哭得眼睛肿了的老师,怎么还能若无其事询问学生是不是又准备逃课。

  “你成绩优秀,回回考第一就不能按时上课吗,明明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故意逃课来惹老师不高兴?老师难过你们就得意了……”女老师越说鼻音越重,最后终于撑不住背过身捂着眼眶整理情绪。

  想着刚开学时对方趾高气昂在班里批评学生,现在被学生气得只能偷偷躲起来哭,宁堔突然觉得看人还是不能光看表面。

  等了一会,大概是哭够了,女老师再次转头看着宁堔:“快回去上课,下午我会到班里挨个检查,迟到逃课的期末语文成绩全部做零分处理。”

  听了这话,宁堔不知道该不该笑,女老师的威胁算是完全用错地方,这破烂学校,学生们最不在乎的就是成绩分数。

  也难怪半学期快过去,班里的学生照样对这位年轻的新班主任有恃无恐,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三天两头想奇招捉弄班主任,以此当课后的消遣乐子。

  “您如果真想当个认真对学生负责的老师,趁早换个地方教书,这学校不适合您。”宁堔真诚建议道。

  “只要是我的学生,我都不会放弃。”女老师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神格外认真,“学生没有教不好的,用对了方法,人人都是可塑之才。”

  宁堔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头回遇到这么有理想有抱负的老师,也是很新鲜。

  女老师整理了下面部表情,挤出笑说:“之前是老师误会你了,向你道歉,语气不该那么咄咄逼人,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当天回到教室,宁堔走向后排小流氓扎堆的座位,敲了敲其中一个男生的桌子:“差不多行了,天天折腾累不累,歇会儿吧。”

  男生一听,先是没反应过来,很懵地看着宁堔:“咋啦?我没干什么啊。”

  “干没干你们清楚,以后对老师尊重点。”宁堔说完便回座位上,懒得做太多解释。

  宁堔的警告很快起了作用,班里再没发生过针对戏弄班主任的现象。即使有人不服,想重新挑战班主任底线,都被宁堔当着全班面摔椅子砸桌子的凶狠态度给吓破胆。

  那段时间一直持续到期末,班里的课堂纪律好得离谱,上课说话少了许多。

  所以女老师说的没错,用对了方法,确实没有教不好的学生,态度强势点能吓唬住就行。

  期末考完,学生们个个兴奋得不行,对于即将到来的长假充满期待。

  胡乐天首当其冲,挎着个没装任何东西的空包,约宁堔去网吧杀两盘CF过过瘾。

  “不去。”宁堔收拾着书包,头也不抬拒绝。

  “嗐别这么说,又不用花钱,谢明那小子今天过生日,他妈给了他好些零花钱,说请我们上网,就当给他庆祝了。”胡乐天不依不饶围着宁堔念叨。

  宁堔眼底有了动摇:“生日?他怎么没和我说?”

  “不好意思呗,特意说出来跟找人要礼物似的,我也是早上才知道。”

  “给谢明点面子一块儿去,人好不容易过个生日。”胡乐天继续劝。

  “哪个网吧?太远就算了,我得早点回去。”虽然学校里宁堔常常干出些不符合好学生标准的行为,但在养父母面前,宁堔依旧装得一副从不惹事生非的假象。

  胡乐天:“不远,离咱们学校就两条街,走过去十分钟不到,今天放假,附近的网吧全被占满了,只能上别处。”

  “行吧,玩到晚饭前我就走。”宁堔看了看时间还算早,被迫答应。

  “走走走,谢明孙煜已经开好机子了,就等咱俩。”胡乐天迫不及待起来,一把拽着宁堔拉链刚拉紧的书包背在自己肩膀,恨不得立马飞过去。

  “卧槽,你这书包挺沉啊,放什么了?”走了两步胡乐天感觉不对,停下来认真疑惑着。

  宁堔看着他:“书和作业。”

  胡乐天张口结舌站在那,终于傻不拉几笑了两声:“原来书有这么沉呢,我都不知道。”

  这些人除了书本发下来当天摸一摸写个名字,后面基本不会翻开看。

  结果胡乐天带着宁堔转了两条街,转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巷子口,然后喜闻乐见迷路了。

  “不对啊,我记得是这么走,叫天天网吧,之前跟谢明还来过一回,怎么找不着了?”

  “再看看,实在找不到回去吧。”继续兜圈子也不是办法,宁堔打量周边街景,发现他们应该是在一片城中村里,稀稀拉拉只看到一两家五金店,以及有些年头的便利超市。

  至于什么天天网吧,连个影儿都没瞧见,他们都是家里不给买手机的人,想联系谢明也联系不到。

  越往里走巷子越窄,感觉再走下去他们连回去的路都得向人打听。

  胡乐天垂头丧气地说:“这网吧是故意开在迷宫里吧,专门溜人玩儿呢,不找了,等开学再给谢明补个生日。”

  “晚了。”宁堔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渗透出来的,带着股说不清的异样。

  “什么晚了?”胡乐天不明所以看过去,发现宁堔目光正一动不动注视着前方,没什么表情,却十足吓人。

  胡乐天认得,每回宁堔和人打架时就是这种眼神。

  顺着看过去,下一秒胡乐天脸上和吃屎一样,反应非常快地推了宁堔一把:“快跑!”

  宁堔被推得后退两步,身体晃了晃,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跑?我看他妈谁能跑的出去,跑了也能给你逮回来。”有人嬉皮笑脸说。

  正迎面朝他们走来的是王浩,以及一群粗略算大概有二十个人,每个人手里拖着个足有手臂长的砍刀,空出来的手插在裤兜,非常来者不善。

  宁堔一向不爱记人脸,但那群人里有好几个脖子手背全是密密麻麻纹身的,一看就是上回爬学校围墙不小心碰见的那几个,也就是胡乐天嘴里常说的技校的人。

  紧要关头,胡乐天急得直冲宁堔吼:“愣着干什么!快跑啊,等会没命了!我帮你拖住他们,快走!”

  边吼边使劲推着宁堔,就差没扛着宁堔跑了。

  “跑得掉吗?”宁堔问。

  胡乐天激动得脸通红:“怎么跑不掉,你运动神经那么发达,跑个八百米对你来说不是问题吧,肯定能甩开!”

  宁堔依旧没动,远处那些人的脸开始慢慢变化,一瞬间宁堔看到的全是王浩那张脸,就像之前经常出现的幻觉一样,咧着个嘴冲他笑得十分诡异。

  分不清谁是谁,哪个是真的王浩,哪个又是假的。

  耳旁嗡嗡全是风声,宁堔努力控制着呼吸,看了眼还在冲他喊着什么胡乐天,以及逐步靠近的那二十几个真假王浩。

  “所以是谁,你们谁把他引来的?”宁堔眨了下眼,努力忽略自己看到的幻觉,盯着胡乐天问。

  胡乐天一愣,情急之中智商开始全面爆发,几乎是立马明白宁堔的意思,全身上下冒出一层冷汗。

  宁堔是在怀疑他们三个中出了叛徒。

  “不是我,宁堔你要相信我,不是我把耗子叫来的,我没出卖你,啊!”胡乐天话没说完,突然爆发出惨叫,倒在地上捂着大腿倒抽了口气再也发不出声来,一瞬间手心腿上被血给浸湿。

  是王浩,王浩趁着胡乐天注意力全在宁堔这边,直接一刀砍在了大腿后边,然后洋洋得意冲宁堔挑起了眉。

  那意思是在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鼻腔内的血腥味冲散了眼前的幻觉,宁堔看清除了王浩那张脸以外的人。

  原本说好在网吧等他们的谢明,正被两个人揪着衣领不让动,嘴角的血迹和淤青一看就是被狠狠揍过。

  全身发着抖的谢明低头盯着脚下,始终没敢抬头看,像生怕抬头就会被王浩一刀捅死。

  这些人中唯独没有孙煜。

  宁堔突然想起了无间道里的中二台词——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另一方面宁堔很不理解,初中生闹矛盾打架,为什么要上升到动刀致人死地。一个人骨子里能坏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

  极度高压下,宁堔意识变得非常模糊,只依稀记得那群人准备拿刀朝他砍的时候,王浩在耳边说了这么些话:“还真以为自己是英雄啊,世界和平都得由你来维护是吧,这么伟大干脆别在学校呆了,去乐山大佛神像旁边坐着比较适合你。逞他妈什么英雄呢,帮那些人有用吗?你看看这会谁来帮你?傻逼!”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围堵,王浩憋了大半学期就是在等这一天,宁堔知道自己肯定逃不了。

  “谁说我是为了帮他们?不懂不要乱说好不好。”宁堔笑起来,下一刻眼前闪过白光。

  王浩似乎根本不想听宁堔解释,或者说听到宁堔的声音就让他满肚子火大,阴着脸吼:“你他妈闭嘴!老子让你说话了吗!”

  那一刀没砍在宁堔身上,腿受伤流血的胡乐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扑到王浩腿上抱住使劲往后拖。

  王浩简直气疯了,指着胡乐天:“给老子把他手剁了!”

  “快跑!宁堔快跑……”面对王浩的疯狂行为,胡乐天依旧执着于让宁堔赶紧逃命,死死拖着王浩的腿没松开。

  眼看着真有人提刀对准胡乐天的手腕落下。

  真他妈要命,宁堔心想,冲过去一脚将那人从胡乐天眼前踹开。

  接着毫不意外宁堔被人群围了起来。

  一对多宁堔并不虚,但他一个人对抗这么些拿刀的,胜算确实有点悬。

  后面的事非常戏剧化,就在宁堔快撑不住倒地时,消失不见的孙煜带着另一群学校里的人,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多数人欺负少数人的场面,变成了群殴现场,后来被城中村里的居民报了警。

  警察赶来后,事情才暂时休止。

  宁堔后腰被不知道谁砍了一刀,刀口过深出血量大到有点止不住,和大腿以及肩膀同样有刀伤的胡乐天一块用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那些参与斗殴的,除了少数伤得较为严重,其他全部给一窝踹拷进了拘留所。事情闹得太大,差点上了社会新闻,不知道学校用了什么关系,给强压了下去。

  但没过几天,纸到底还是包不住火,消息再次传了出去。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次斗殴事件,死了一名学生。学生的家长三天两头到学校闹,甚至还闹到了医院,死活要找人讨个说法。

  医院里,宁堔听到病房外婶婶哭天喊地的声音:“我们只是好心领养了他,又不是亲生的,出这么大的事,谁管得了!赔钱我们是一分也拿不出,实在不行你们把他抓起来,坐牢也好枪毙也好!我们统统不管!”

  接着另一个声音也语气激动:“他是杀人犯啊,他杀了我家浩浩,杀了我儿子,他就该偿命!我们不要钱,我们要他枪毙要他给我的浩浩抵命!”

  “偿命就偿命!要他的命你们拿走!”婶婶最后用力一吼,猛地冲进病房,指着病床上的宁堔直跳脚,“他人就在这里,你们来抓!把他抓去坐牢!随便你们想怎么处置他!”

  “宁堔你说话!你到底杀人没有,给我起来把话说清楚,不要装死!”

  病床上被子被猛地掀开,缩在里头的宁堔浑身颤抖了一下,后腰缝了几十针的伤口依旧如同撕裂般疼得他几乎要过去,耳边咋咋呼呼全是各种吼叫吵闹声。

  男的女的都有,所有人都在指责宁堔,一致将杀人的罪名砸在了这个不过才十几岁出头的无辜少年身上。

  宁堔整个人蜷成了虾米状,紧闭着不敢睁眼,嘴里低声重复:“我不知道,我看不清,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有杀人,我不是杀人犯……”

  “你就是杀人犯,你杀了我儿子!”

  “我不是,我真的没有……”

  “我的学生绝不可能杀人。”乌烟瘴气的吵闹声中,唯独一个女人略带平和地打断了他们,“宁堔不可能杀人,他是个好学生。”

  有谁还想吼叫着反驳女老师,却再次被她坚定的眼神给劝退:“您的心情我理解,如果他真杀了人,警察自然会过来处理,法律会给他定罪,轮不到别人几句话胡乱扣个杀人犯的帽子。病房里还有其他患者,请你们先出去,不要打扰病人们休息。”

  最后在医院保安以及护士们的合力阻止下,病房内终于短暂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一周,依旧不断有学生家长来医院闹事,浑浑噩噩中宁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唯一清楚的是,自那天后,养父母再也没出现过,如同真的彻底放弃他了一样。

  医院里的护士医生隐晦地询问宁堔是否还有其他监护人,又在宁堔摇头中皱眉叹气。

  住院费医疗费没人交,宁堔除了身体受了严重的伤害,精神上也产生了很大的问题,如果强制让这么点大的学生出院,后续状况会变成什么样,谁都不敢预测。

  流落街头成了宁堔唯一可以走的路。

  夜深人静中,宁堔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不正常的笑声以及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是假的,假的,不是真的……”宁堔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不断给自己洗脑。

  噩梦以及幻听幻视伴随着宁堔一宿接连一宿,直到某天天亮,耳边有谁在叫他的名字。

  “宁堔,你是宁堔吗?”

  那个声音很陌生却又很轻柔,但宁堔还是不敢睁眼,因为一睁眼就会看到王浩站在床头,咧着嘴直勾勾注视着他。

  “宁堔你别怕,我姓叶,叫叶秋梦,以后由我来承担你的抚养权,你可以叫我叶阿姨或者秋梦阿姨。”那个声音很有耐心,一遍遍做着自我介绍。

  宁堔用手扯开被子一角,刺眼的强光照得他直冒眼泪水,连续以来的失眠睡不好觉,苍白干涩的脸孔,让宁堔看起来活像个真正的神经病。

  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宁堔才看清站在病床前的女人,她很漂亮,看穿着应该是家庭条件还不错。正笑得一脸温柔看着宁堔,眼里没一丝半点对这个疯癫少年的嫌弃。

  女人弯下腰,慢慢握住宁堔颤抖冰冷的指尖:“你放心,以后没有人再伤害你了,宁堔,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并非命令或者强迫,女人话里带着近乎恳求的询问,似乎生怕自己说话声音太大,吓着眼前的人。

  宁堔缓慢点了下头,重新闭上了眼,没多久竟然睡着了。

  这期间,女人始终寸步不离守在病房,安排了最好的单人病房以防止再次有人来医院打扰宁堔养伤,直到宁堔身体康复出院。

  出院后宁堔回到学校继续念书,一切真相很快水落石出。

  失手捅死王浩的是谢明,而那个背叛他们让王浩带着技校的人堵宁堔的也是谢明。

  当天孙煜发现事情不对劲,偷偷从网吧后门一路跑回学校叫了人赶过来,才有了后面的意外发生。

  因为自己杀了人,谢明上了学校顶楼企图跳下去自杀,被赶到学校的亲妈连跪带磕头的给劝了回来,最后去了区公安局自首。

  初三临近毕业前,胡乐天和宁堔站在以前他们经常抽烟的楼道角落,经历了那些事,两个人一开始都挺沉默,没怎么说话。

  “其实。”胡乐天抽完最后一口烟,低声开口,“我和谢明,以前也是被王浩一路霸凌过来的,谢明被欺负的最惨,所以他会捅那一刀,我倒也能理解。”

  “比我还惨吗?”宁堔问。

  胡乐天苦笑:“比你惨多了,你好歹后面能反抗还把王浩给揍进医院,谢明他……胆子一直很小,又是没爹的单亲家庭,无依无靠的,所以耗子每回不爽了基本都是拿他出气,从初一欺负到初二,反正下手挺狠。”

  “我们只能看着,没法去帮他,也不敢帮。”胡乐天说完整个人如同静止般注视脚下,又抬头看着宁堔,“就像耗子让我们欺负你时,我们不愿意也不行,只能照办。”

  宁堔点了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我快毕业了,说这些也没用,你就当我随便瞎扯,不要放在心上。”胡乐天说。

  宁堔:“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胡乐天一脸轻松:“回老家读个职校,早点出来上班挣钱吧,反正我这成绩也考不上高中,你不一样,你得好好读。”

  宁堔笑起来:“都差不多,没什么不一样。”

  快到打铃上课的点,宁堔回教室前胡乐天突然叫住他:“那什么,宁堔,对不起啊,我怕以后没机会说了,先给你道个歉。”

  “我知道你从来没把我们几个当朋友,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朋友,从你帮那些受欺负的人开始,我就认定你是朋友了。谢明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胡乐天说完,龇着牙笑了笑。

  胡乐天孙煜毕业后,宁堔顺利升上了初三,那一年学校开始整顿校园风气,校园内不再允许任何打架斗殴现象出现。

  或许是自己做的那些事起了点作用,在宁堔差点因为那次群体暴力事件被学校开除学籍时,许多曾经受到宁堔帮助的学生连同家长,纷纷站出来替宁堔说话。

  加上新班主任的竭力争取,算是勉强保住了宁堔参加中考的机会。

  事情看着似乎有了转机,但宁堔知道,很多东西并没有完全终结。

  中考结束后,宁堔再次被送往医院,进行长达半年的心理治疗,却依旧走不出初中经历过的创伤,最后只能选择休学在家不与外界有任何交流沟通。

  这一休学,就是整整三年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暗无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