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宁堔醒来时发现自己还躺在沙发上，室内模糊的光线下宁堔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他只记得和沈默打了个电话，然后好像在沙发上靠了会。
什么时候睡着的？睡了多久？现在几点了？
宁堔刚起身就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羊毛毯，再往四周打量过去，整个一楼除了餐厅方向有灯光透出来，客厅以及起居室厨房都被漆黑笼罩。
没开灯的别墅尤为安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的缘故，宁堔站起身的时候脚下步子还有点轻飘飘的，他先是将客厅的灯给打开，才走到餐厅看为什么灯是亮着。
然后就看到一个坐在餐桌前低着头愣神的身影。
叶秋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家，连正装外套也没换，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公司赶回来一样。
“叶阿姨。”宁堔走过去叫了声。
叶秋梦闻声抬起头，一段时间没见，灯光下那张依旧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带着很明显的憔悴和疲倦，与以往几乎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这会在家，要是偶然在路上碰到，宁堔可能都认不出来眼前这个看起来状态很差的女人是叶秋梦。
“宁堔你醒了？”叶秋梦几乎在一瞬间换了个表情，脸上的倦色褪去不少，又从餐桌前站起身说，“你饿了吧，我去做晚饭。”
看着叶秋梦往厨房走，宁堔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打开冰箱门准备拿食材的叶秋梦注意到站在身后的人，先是一顿，然后才问：“宁堔你还有事吗？”
“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宁堔说着接过叶秋梦手里的东西，放在厨房柜台上，然后朝叶秋梦再次看了过去。
可能是察觉到宁堔脸上的担心，叶秋梦装作没事人一样笑了笑说：“没关系不用帮忙，你先上楼换个衣服休息会，饭一会就做好。”
宁堔没有动，垂着目光说：“这些蔬菜是要洗吗？我来吧。”
“那辛苦你了。”叶秋梦下意识说了句，接着强打起精神从洗碗机里拿出几个盛东西的透明玻璃碗，“洗完放这里面，一会用来拌沙拉。”
“好。”
伴随着细细的水流声，宁堔手里洗菜的动作微微停顿，即使共同生活了这么几年，他和叶秋梦这个名义上的养母，相处习惯依旧带着陌生人才会有的客气和礼貌。
一顿晚饭吃完，宁堔站起来刚准备收拾，叶秋梦忙阻止道：“不用，你坐着就行。”
这时叶秋梦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恰好响起来电铃声，几乎在一瞬间，宁堔看到叶秋梦脸色很快沉了下去，连带着神情也严肃起来。
叶秋梦挂断了电话对宁堔说：“你先上楼。”
很显然，刚才那个电话应该是叶秋梦公司打来的，宁堔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离开餐厅往二楼房间去了。
国庆这几天，除了宁堔回家那天见过一次叶秋梦以外，接下来几天除了偶尔收到叶秋梦微信上的询问关心，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以往每年像国庆这种假期，叶秋梦哪怕工作再忙都会匀出时间回到家，要么开车带宁堔到周边游玩的地方兜一圈，要么打着各种名义给宁堔买些换季的衣服鞋子。
直到国庆的最后两天，宁堔接到了来自班主任倪棠的电话，说是约好了过来家访，但叶秋梦依旧在公司忙得脱不开身而没来得及赶回来。
当天倪棠开了一辆红色的大众甲壳虫，围着别墅区绕了几圈才找对地方，进门见到宁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地方怎么和迷宫一样，占地面积也太大了，给我一通好找。”
陈姨知道宁堔的班主任要来，早早准备了水果点心，老师长老师短地冲倪棠打着招呼，就差把热情俩字印在脸上了。
好不容易和陈姨寒暄完，倪棠才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袋，递给了宁堔。
“这是什么？”宁堔问，自己这个班主任很多时候都不按套路出牌。
“月考的试题，你抽空做一下，下周回学校交到我办公室。”倪棠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做好了，我就不追究你无故旷课请假这个事了。”
“不过。”倪棠话音一转，笑得看似和蔼地说，“你还是得给我个解释，不去学校总得有个原因，把原因说给我听听。”
宁堔看了眼还在不停忙活的陈姨，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说：“我就是……”
话说一半，宁堔发现倪棠的注意力已经被陈姨端过来的起司蛋糕给吸引过去了，毫无平日里的教师形象。
“这是您自己烤的蛋糕吗？”倪棠问道。
陈姨笑得一脸乐呵呵：“是啊，老师你快尝尝看，宁堔也特别爱吃。”
倪棠挖了一口蛋糕到嘴里，然后竖起拇指：“哎哟真好吃，您这手艺都能赶上蛋糕店了。”
陈姨被夸高兴了，又去给倪棠倒了杯刚泡好的茶。
“宁堔你也太幸福了，家里有个厨艺这么好的阿姨，你平时在学校食堂吃得惯吗？”倪棠仿佛忘了刚才还在问宁堔为什么旷课，马上开始转移话题。
本来宁堔还因为倪棠突然过来家访有些不自在，这会倒也放松下来：“还行吧，吃惯了也不觉得和家里的饭菜有什么区别。”
倪棠笑起来，顺嘴夸道：“那你还挺能凑合，不像那些家里条件好就惯得一身少爷毛病，不错，值得表扬。”
不知道怎么的，宁堔马上想起沈默那张总是一副对世界万物都嫌弃的帅脸，于是也笑了笑。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其实我这次家访也不是要对你兴师问罪，就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聊聊。”倪棠擦了擦嘴角，脸上恢复在学校里的一贯严肃，“我作为班主任，对班上的学生向来都是一视同仁，你们的成绩进退，平时上课的总总表现以及在学校里的一切行踪举止，我都会关心注意。总之一句话，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宁堔你是个很聪明很有天赋的学生，与其让自己埋没，不如试着发光看看，或许你就会发现，外界的目光和声音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倪老师。”宁堔抬眼看向苦口婆心和自己说了一堆道理的倪棠，“您放心，国庆过了我就去学校，这段时间就是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所以……”
“能理解。”倪棠点点头，没有戳穿宁堔随口找的借口，“下周照常去上学就行，别的我也没什么多说的了，我刚才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要是有什么问题或者想法随时可以找我谈。”
“好的。”宁堔松了口气，看来倪棠之所以家访，就是想催他赶紧回学校上课。
临走前，倪棠发现陈姨又拿了一堆吃的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别别别您别再忙活，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下次哪还敢过来。”
陈姨笑着说：“老师也太客气了，这不算什么，宁堔平时在学校还要多亏你关照费心。”
“哪里哪里，宁堔在学校表现一直很好，用不着我费心。”倪棠摆了摆手。
宁堔眼睁睁看着陈姨一路将倪棠从客厅送到玄关，说了半会话，又从玄关送到别墅外。倪棠好不容易在陈姨不断邀请下次来家里玩的话语声中，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
“宁堔，记得把试卷写完带回学校啊，我要检查的！”倪棠透过车窗冲站在门口的宁堔一边招手，一边大声嘱咐。
“知道了。”宁堔跟着抬手答应道。
倪棠这才满意地合上车窗，晃晃悠悠将车给开离了别墅区。
当天下午倪棠一刻不停地又赶到了沈默家做家访，见着人之后第一句话是：“滚回学校上课。”
沈默站在自家门口一脸无动于衷：“哦。”
倪棠将包里另一套月考试卷拿了出来，话里带着威胁说：“做完，总分没达到年级前三，就给我交份万字检讨上来。”
“万字？”沈默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字数会不会有点多。”
“很困难吗？”倪棠抱臂看着站在门口脸上露出不耐烦的人，“比进年级前三还难？”
“嗯，说废话不是我的强项。”沈默对着自己班主任大言不惭道。
“那就把这套试卷认真做完，这一天天给你们操心的，不许作弊啊！”倪棠皱起眉，又说，“得，你也犯不着作弊，行了我走了。”
沈默拿着文件袋对准备上电梯的倪棠抬了抬手：“老师再见。”
“回吧。”倪棠说完摁下电梯键，脸上这才露出点松快。
这年头当个尽职负责任的人民教师确实不容易，废了一天功夫，好歹她才算是将两个学生都给说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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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学校那天，宁堔特意起了个大早，也没让家里司机送，而是自己坐地铁转了两站路花了快一个小时赶到学校。
因为去的比较早，宁堔没来得及吃早餐，于是准备到学校对面的罗森买点什么当早餐。
进了便利店，宁堔先是随便转了一圈，最后拿了两个三明治和两盒香蕉牛奶，刚准备去收银台结账，突然想起沈默不爱喝甜的东西。
想了想又放回去一瓶香蕉牛奶，改拿了盒无糖的纯牛奶。
“三明治需要加热吗？”收银员是个挺年轻的女生，大早上的一脸神采奕奕，声音脆脆甜甜地问道。
“好的，谢谢。”宁堔低头一边点开手机二维码扫码付款，将手里的三明治递了过去。
等微波炉加热的空隙，女生看了眼宁堔身上的校服，随口搭话：“怎么早就来学校，看来你们附中学生确实都很用功啊，学习压力也很大吧？”
宁堔朝对方看了眼，笑道：“还行吧。”
女生也跟着笑了笑，随着微波炉“叮”的一声，拿了袋子装好三明治和牛奶放到宁堔面前：“可以了，记得趁热吃，学习加油。”
宁堔其实很想说自己来这么早，并不是为了争分夺秒来学校学习，只是不想一进教室就面对班里一大帮同学，毕竟自己这么久没来上学，肯定会被好一通盯着。
不过宁堔没想到的是，还不等他进校门走到教室，就遇上了班里的人。
“宁堔？你终于来上课啦。”
宁堔回头一看，班长姚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他身后，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小姑娘本身长得矮矮小小，往宁堔旁边一站，只平了个肩膀，宁堔偏头就能看到对方头顶清晰的发缝。
“前段时间有点事请假了。”宁堔将拎着的塑料袋换了个手拿，没让女班长发现他买了两份早餐。
“这么说沈默好像也是请假了。”姚乐嘀咕了一句，然后像发现什么看着宁堔，“你嘴巴怎么破皮了？还有点发红呢。”
“嗯？哦。”宁堔下意识用手碰了碰嘴角，突然意识到什么，表情略带尴尬地胡乱点了下头。
姚乐盯着宁堔看了会，又恍然大悟地说：“肯定是天气太干燥的原因，你买点润唇膏涂一下就没事了。”
“润唇膏？”宁堔用手摁着嘴角疑惑地问，他一个连洗面奶都没用过的人，对于这些护肤品类的名词，听着只觉得陌生。
“对啊。”姚乐点头，“咱们学校食堂的小商店就有卖，好用还贼便宜，强烈推荐。”
“是吗？”宁堔脚步顿了顿，依旧一脸困惑。
“你等等。”姚乐从随身的背包里翻了翻，最后翻出来一只白色的管状唇膏，冲宁堔笑着晃了晃，“就是这个，特别滋润。”
两人说着话来到高二三班，因为时间还早班里只有零散的几个学生，全在那埋头边吃早餐边看书，没人注意到消失了快两周的宁堔进教室往座位上去了。
宁堔放下书包挂在课桌旁，拿出刚才在便利店买的早餐，将其中一份三明治和纯牛奶放在同桌的沈默座位上，接着拆开自己那份慢慢吃着。
一个三明治吃完，班里的学生也都陆陆续续来教室了，宁堔刚起身想扔垃圾，就听到讲台方向传来叫他名字的声音。
“宁堔，你什么时候来学校了？”
话音刚落，教室里其他学生后知后觉地跟着朝后排看去，接着一个个跟发现什么新物种似的将视线定在了宁堔身上。
“真的是宁堔，啥时候来的？我还以为他转学了呢。”
“宁堔，你怎么这么久没来学校啊，宋羽扬还说你回乡下帮家里干农活去了呢。”
“宋羽扬就是随口乱扯的，你还当真了。”
教室里叽叽喳喳起来，宁堔一时不知道该接谁的话，于是拿着塑料袋又坐回了座位。
吴文走到宁堔座位旁，看起来还挺激动，往沈默座位上一坐开口道：“这两周你和沈默没来学校，你都不知道班里传成啥样了。”
宁堔愣了愣，有些不解地笑道：“传什么？我就是多请了几天假。”
“说什么的都有，你还是别知道的好，不过你可算是回学校了，我还真怕你突然转学走了。”吴文将手搭在沈默课桌，用指尖戳了戳刚才宁堔放在上面的三明治外包装，笑着说道。
接着吴文盯着宁堔脸看了会，指着他的脸：“你嘴巴怎么还破了？上火了吧。”
“嗯？这个是……”宁堔一瞬间跟条件反射似的挡住嘴角，又觉得挺无奈的，没想到会连续被问起嘴上破皮的事，只好一脸尴尬将刚才姚乐的话给原封不动照搬了出来，“天气太干燥，涂点润唇膏就行，不碍事。”
吴文哦了一声，然后笑起来：“我都不涂那玩意，糊一嘴油特难受。”
三班教室几乎坐满人后，吴文才晃回自己的座位，期间不断有人满脸吃惊对着宁堔看过来，又七嘴八舌问他怎么这么老长时间没来上课。
宁堔想起自己上学期刚转过来那会，都没被班里的学生这么一惊一乍关注过，现在不过是请了两周假，就已经有几波人挨个往他座位这边凑过来一通嘘寒问暖。
这种状况持续到早自习铃声响起，沈默出现在教室门口后，所有人的关注点才终于从宁堔身上转移。
如果不是倪棠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大家憋着不敢出声，宁堔觉得这会班里应该能掀了头顶的天花板。
主要是因为，沈默今天穿得格外不同，非要说，就是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扎眼，几乎是目不斜视走进教室。
宁堔朝沈默多看了两眼，恰好对上沈默朝他看过来的目光，一瞬间宁堔感觉到沈默眼神明显柔和起来，俩人心照不宣对着彼此笑了笑。
宁堔没忍住在心里感叹，就几天没见，他怎么觉得沈默从头到脚跟上了层滤镜一样闪闪发光。
直到沈默坐在了身旁的位置，宁堔才收起视线低头看书。
早自习铃声打了快五分钟，宋羽扬和邢舟也走进了教室，俩人几乎是同时对着宁堔看过来，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宁堔苦笑了一下，假装看不懂他们眼神里的某种暗示。
班里人都到齐后，倪棠目光扫过宁堔他们这边，确认俩人都按时来上课了才说：“好了，趁着早自习，我说一说假期前月考的事，这次咱们班考试情况还算乐观……”
倪棠在上面讲，沈默在下面指着桌上的东西问：“这个是……”
“我放的，特意买了一份给你。”宁堔压低嗓音说。
沈默听完嘴角一弯，趁着没人注意伸出手蹭了蹭宁堔，拆开牛奶盒上的吸管戳进去，然后慢慢撕着三明治的外包装。
塑料袋摩擦声和倪棠的说话声同时响起，沈默刚咬下一口，就听到讲台上的倪棠在叫他名字：“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这次月考成绩会在今天晚自习前公布，沈默！”
原本专心吃早餐的沈默抬起头，立马对上一片向他看来的视线。
“嗯。”沈默应了一声的同时，宁堔也朝讲台方向望着。
倪棠朝他们这边说道：“赶紧吃，吃完了你和宁堔来我办公室一趟，记得带上试卷。”
“好。”嘴上说好，沈默动作却依旧慢条斯理的，甚至还拿出手机低头边看边吃。
沈默回学校这个事很快在年级里传开了，直到第二节课大课间下课，原本趴桌上休息的宁堔听见谁冲进教室吼了一嗓子：“爆炸消息，刚才有人看到沈默往高一那栋楼去了！”
“卧槽！真假的，可算让我给等到了！”
“我记得是叫王超吧，就是他放的话。”
“可不就是他，听说拽得不行，高一新生里没人敢招他，上回在操场堵宋羽扬的事到现在都还在他们年级传呢。”
“走走走，瞧瞧去，沈默刚回学校就搞这么刺激，不看对不起自己。”
班里瞬间哄闹起来，没弄清状况的宁堔看了眼同桌的位置，发现沈默和宋羽扬他们都不在位置上，这会人不知道去哪了。
发生了什么？王超又是谁？他才多久没来学校，怎么就听不懂班里人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