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饭时间,饭菜已经悉数摆放在了餐桌上,女人独自一人在餐桌前等了快半个小时,眼看饭菜都快凉了,女人才终于有些坐不住。

  她长长叹了口气,含着层朦胧雾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就那么愣愣望着餐桌上的饭菜,眼里没有半点生气,看起来像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假人。

  女人实则很年轻,27岁不到,单看外表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五官因为太过漂亮,总能让第一眼见到她的人,忍不住发自内心感叹,美成这样着实有点不像真人了。

  女人的确是长了这样一张能让真真切切感受到那种窒息般惊艳的脸。

  她身旁负责做饭的阿姨有些看不下去,对女人说:“要不我上去把他叫下来先吃饭,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女人沉默了半晌,才说:“我去叫吧。”

  “我去我去,你坐着先喝碗汤,凉了就不好喝了。”家里的阿姨显然急起来,忙拿起汤匙,替女人盛了半碗汤放她面前,事后小心翼翼望了眼楼梯方向,眼神里透出股不安。

  女人却执意自己亲自到楼上叫人,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理了理垂在耳侧的长发,上了楼。

  当终于站定在紧闭的房门前,女人深吸了口气,动作很轻地敲了两下门:“阿衍,饭做好了,你快下来吃吧。”

  快一分钟过去,门内无人应答。

  像是早料到会这样,女人没怎么犹豫又加重了力道,伴随着敲门声清脆地响起,女人抬高声音:“阿衍,你在房间睡觉吗?先下来吃个饭再睡,别饿坏了肚子。”

  本来女人已经做好了会被骂一顿的准备,谁知她话都说完了,耳旁没有传来任何摔椅子骂人的动静,就好像房间里根本没有人在一样。

  女人在门外继续站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抬手握住房门的把手。她担心房间里的人是不是又做出什么让她意料不到的极端举动,毕竟对方曾经很多行为都是在挑战着道德底线,时常将人命当作玩乐的道具一样随意戏弄。

  顾不上许多,女人轻轻摁下门把手,直接将房门给由外朝内地推开来。

  门一开,女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房间里的人在做什么,就被一阵随之而来的猛烈吼叫声给震得耳膜发麻,房间里的音响被开到了最大音量,某种国外的打击乐以及电子乐器组合而成的英文歌透过音响席卷了房间每一个角落:

  “I gotta gotta believe

  I can more then survive

  Still one trick up my sleeve

  ……

  When I battle everyday through the pain like a soldier!”

  因为音响声开得实在太大,整个房间几乎都在随着音乐的节奏剧烈震动,连楼下餐厅也听得一清二楚,堪比酒吧或者演唱会现场。

  女人赶紧将房门给关上了,她担心等不了多久,就会有邻居打电话举报他们制造噪音扰民。

  房内的人仰头靠在自动旋转椅上,长腿很随意地搭在电脑桌边缘,一只手自然垂落在身侧,垂落的那只手还拿着一本纯英文不带任何中文翻译的书,封面上印着“心理剖析”几个字样的英文。

  伴随着剧烈声浪的电子金属乐,他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安静,落地窗外的光线打在他紧闭双眼的脸上,好似静止在湖面上的一叶船帆,与房间里震天的音乐形成了巨大反差。

  这种吵闹得快掀开天花板的声音,压根影响不到他,反倒让他完全沉浸在其中,似乎十分享受这种声嘶力竭的吼叫式歌曲。

  而他面前的电脑屏幕就那么开着,锁屏壁纸是一张容貌十分精致好看的男生照片,穿着附中的校服,眉眼间带着股目空一切的冷淡。

  这照片一看就是抓拍的,但却拍得非常不错,恰到好处的角度将男生的整个五官优势给放大开来,眼神透过电脑屏幕延伸。

  过了很久,房间里的人终于睁开眼,他先是用手里那本书盖在有些疲倦的脸上,接着在不经意间地抬眼中,正好看到站在他房间里的女人。

  下一秒,音响里嘶吼般的音乐终于戛然而止,被他给伸手关了。

  突然静下来的房间透着股诡异的沉寂,女人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嗓子,踟蹰着开口:“阿衍,我是来叫你下楼……”

  “滚出去。”陆之衍不给女人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毫不客气扔下几个字,然后露出十分厌恶对方的冷笑。

  女人表情一僵,脸上瞬间失色,如同张白纸,正在她不知所措想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房间里响起手机来消息的声音。

  陆之衍面无表情拿起手机,戳开发现收到来自宋羽扬刷屏似的七八条语音。

  陆之衍开了免提随便点开其中一条,宋羽扬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出:“我说陆之衍,你是在家参禅还是念经呢,打你微信语音也不接,给个准话你到底还出不出来,就等你了。”

  “怎么着,你现在是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宋宋。”陆之衍压根不管房间里是不是有不相干的人,强压着内心那股快要喷涌而出的不耐烦,语气自然地回道。

  没多大会,手机很快又收到宋羽扬的语音:“你就说你还能不能过来吧,不来就拉倒,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的你!”

  “等我半个小时。”陆之衍发完最后一条微信,迅速穿上一件深黑色外套拿起手机,接着无视仍旧在房间犹豫着想说点什么的女人,头也不回下了楼。

  女人呆站在房间里,下意识想追出去,但立马又顿住了脚步。

  她重新看向房间里没有关机的电脑屏幕,屏幕上穿校服的好看少年正冷冷望着她,和陆之衍刚才的表情如出一辙。

  女人走过去,将电脑屏幕给关了。

  —

  此时的宋羽扬蹲在某运动馆门口对身边的邢舟说:“你说沈默和宁堔都请了大半个月假,他俩干啥去了?发微信也不回。”

  邢舟:“不知道啊,沈默不是说就呆家哪也没去吗?”

  宋羽扬琢磨了半天,最后说:“卧槽,他俩不会请假出国度蜜月去了吧。”

  “想多了。”邢舟转过头对宋羽扬笑起来,“度啥蜜月,谈个恋爱而已搞这么大阵仗,难道还真不上学了?”

  “不然这么长时间干啥不来学校,你看高一那帮孙子都传成什么样了,说沈默怂了。靠,还真他妈够想象力丰富的,沈默能怕他们?”宋羽扬说着说着声音提高了不少,似乎憋了一肚子气。

  邢舟摸了摸左边脸,上回他就是左脸被人无缘无故揍了那么一下,不过现在已经消肿看不出来了,但疼痛的触感还隐隐留在他脑子里。

  “下周就月考了,月考他俩应该差不多能回学校吧。”邢舟说,“平时就算了,考试好歹还是得考的。”

  宋羽扬觉得邢舟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心情稍微舒畅了点:“最好是这样,我等不及想看沈默打那帮高一傻逼的脸了。”

  “还有你脸上挨的这一拳,也得一并讨回来。”宋羽扬磨着牙说,似乎为了邢舟被揍这事一直耿耿于怀。

  结果邢舟还是预判失误了,月考当天,沈默和宁堔依旧没有来学校。

  这一下,不光三班,整个高二年级都有些坐不住了,或许大家都和邢舟想的一样,消失了这么久的沈默,至少会在月考当天来学校参加考试。

  “听说沈默今天也没来学校啊,到底什么原因,不会是转学了吧?”上午的考试刚考完,附中食堂里闹哄哄的。

  学生们估计也是闲的无聊,除了围绕这次月考,更多的是七嘴八舌谈论接连稳拿年级第一的沈默,这么久没来上学的这个事。

  “高二转学?不应该啊,都分文理了还转学干毛。再说咱们学校也不比其他重点差,今年中考录取分数线比之前都高出一截,超了好几个区重点,人想考咱们学校还不一定能考上,别说转出去了。”有个男生头头是道地分析,一副身为附中学生很自豪的模样。

  “不过沈默家那么有钱,而且每回考试都拿第一,就算想转到别的重点学校也很容易吧。”

  “转不转学先放一边,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这次月考,咱们理科的年级第一会被谁拿?要不整个有奖竞猜?”

  “卧槽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对啊,沈默不在,第一肯定得换人了。”

  “绝壁是一班,都不用猜了,上学期期末除了沈默,年级前十全在他们那个重点班。”

  “哦,期末的年级第二是谁来着,暑假成绩单收到后我都没怎么关注。”

  “不知道。”几个男生纷纷摇头,期末那会考完后第二天就放暑假了,成绩单是以快递形式寄到学生家里给家长签字过目。

  至于排名,除非在期末考试中自认为超常发挥,比平时分数要考得高的,正常不会有学生真正关心排名,毕竟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到暑假玩乐的心情。

  大家沉默了一会,有人摆摆手说:“管他谁第一,反正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年级前几名是谁都不影响咱们这些中下游的排名。”

  “我靠,说的还挺有道理哈。”一群人立刻笑起来。

  他们马上换了个话题:“不过你们应该听说了关于有高一的对沈默放狠话的事吧?”

  “知道。”几个人点了点头,个个表情都很淡定。

  “高一的不是还说沈默没来学校,就是怕了他们吗?”另一个人补充道。

  “对,还说沈默怂了什么的。”

  说完几个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接着一起爆发出阵阵笑声,有人因为笑得太过火,一口汤没咽下去直接喷在了餐盘里,惹得其他人对他又笑又骂的。

  等他们笑够后,另一个男生才边乐边说:“一群傻逼。”

  “确实够傻逼的。”其他人马上附和。

  “我寻思那群高一弟弟们是不是中二期还没过,所以搁这自我膨胀了?”

  “不知道,反正我是当笑话看的。”男生嘴角的笑依旧没下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在聊什么离谱的笑话似的。

  “等着吧。”另外一个已经吃完饭的男生把餐盘往前一推,说,“等沈默哪天回学校,他们就知道自己到底在扯什么淡。”

  “我迫不及待了。”其他几个高二男生笑呵呵说。

  “走了走了,下午还有考试呢,先回教室。”男生们嬉皮笑脸说完起身准备离开食堂。

  新学期第一次月考考完最后一门后,附中师生个个都如释重负,学校里无论走哪都充斥着一派欢声笑语,因为接下来就是国庆七天长假了。

  “倪老师,国庆您去哪旅游啊?有没有订票什么的?哎哟,现在机票全涨价,连高铁票也早半个月前就抢不着了,这不是逼着我们这些老百姓自驾游吗。”

  教职办公室,高二年级各班几个班主任一边泡茶一边聊着天。

  “没想好呢,不过去哪都人山人海的,光看人去了,而且还堵车,感觉也没什么太大意思。”倪棠笑着说,说完又一脸严肃盯着手机里的通讯录。

  自己班上两个学生都没来学校参加月考,而且还是俩成绩都还算拔尖的学生,倪棠作为班主任,这会也是实在提不起太大兴致关心国庆去哪放松了。

  “也是,就去年国庆我们一家开车去隔壁省爬山,哎哟那人挤人的,差点从山顶上下不来,上个洗手间都得排一个小时,可把我和我老公给累得够呛。”

  旁边一个男老师说:“反正我今年是哪也不去了,就在家陪我儿子逛逛公园再上游乐场玩一圈也差不多了。”

  “也就年轻人有精力出去旅游,我们啊,还是搁家呆着吧。”

  女老师立马说:“刘老师瞧您说的,都没过四十呢,哪就谈得上什么老不老了。”

  刘老师呵呵一笑,又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也就这学期咱们好歹还有个国庆长假了,等到高二下学期这届学生再升个高三,那时候别说国庆了,寒暑假都没得放。”

  “可不是吗。”其他老师纷纷点头,话题转眼又回到了学生这边。

  “上一届高三咱们学校连个市内状元都没出,也不知道这届高三怎么样,不说全国状元,市内总得出一个吧。”

  “不是说有个文科班的女学生离市区高考状元就差一分吗,好歹咱们学校一本率达到了87%,算不错了。”

  “那女学生我知道,叫柳可,挺努力上进的一个学生,听说父母还都是大学教授。”一个文科班的班主任搭话道。

  “大学教师,看来起点是比其他学生高。”

  “什么起点不起点的,还得靠个人肯努力学才行,不愿意学的,家世背景再厉害也难说。”

  “那是那是。”

  老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只有倪棠始终盯着手机没参与谈话,一脸凝重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有个老师捧着茶杯走到倪棠办公桌旁,对她说:“倪老师,听说你们班的沈默挺久没来上课了吧,这次月考也没考。你说这才分完文理,本来趁着这次月考还能摸摸学生们的底,看看理科文科差距有多大,偏偏他一个回回拿年级第一的反倒没来学校考试。”

  “说起来,到底什么原因没来学校?”一时间,所有老师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倪棠。

  当初沈默作为中考第一名考进附中,年级内各班老师对他印象一直很深,基本只要到了考试,沈默的名字无外乎都会被提起,毕竟没有哪个老师不爱学年里成绩拔尖的学生。

  倪棠收起思绪,苦笑了一下说:“我正为这个愁呢,请假到现在也没说个详细原因,家长也联系不上,我想着要不要趁这次国庆放假去那两个学生家里做个家访,了解下情况。”

  “两个?”有老师奇怪道,“除了沈默,你班上还有哪个学生也没来考试吗?”

  “嗯。”倪棠点点头,“还有个叫宁堔的学生也没来。”

  “宁堔?”

  高二各班班主任面面相觑,似乎一时想不起来宁堔是谁,只觉得还挺耳熟。毕竟离上学期开学那会过去快小半年,如果不是自己班的学生,偶然谈起过的学生名字基本转眼就忘,没哪个老师会特意去记。

  终于,有个文科班班主任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说:“就是上学期头俩月月考拿过年级第一的那个转学生吧,听说那两次总分比第二名的沈默还高出不少,不过后来好像成绩是退步了还是怎么着,是不是期中期末的成绩连前十都没进?”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另外几个老师纷纷说道,“开学那会都觉得这学生有潜力,哪知道也就头两次月考冲上了年级第一,后面都掉到三十名开外了。”

  “退步也退得有点狠了,倪老师你没找他谈过吗?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影响了考试心态。”

  倪棠笑笑说:“谈过,不过学生家长也不要求成绩名次,能正常参加高考就成,剩下的随他自己了,不想给太大压力。”

  女老师听了轻啧一声:“还有这样的家长呢,这不耽误孩子的前程吗?以后出社会学历就是块敲门砖,一辈子的事呢。”

  倪棠点点头:“话是这样没错,但这学生本身有点特殊,我也能理解家长的想法。”

  倪棠说完开始认真考虑起家访的事。

  —

  夜晚没开灯房间,清晰的呼吸声以及拖鞋摩擦地板上的声音同时响起,下一秒,被推倒在床上的人呼吸明显有些凌乱,下意识用手去拉扯住对方肩背的衣服,

  谁知对方直接一把抓住他两只手的手腕,抵在头顶上方,不让他躲开,避闪不及下宁堔只能眼看着对方逼上来。

  俩人同样修长漂亮的手就这么缠在一起,宁堔想如果这个时候身旁有个锁铐什么的,自己肯定会被沈默毫不犹豫铐在床头。

  到最后,宁堔只好妥协,脸颊发热任由眼前的人技术越来越熟练地将舌尖探进来,纠缠轻咬,中途对方还会停一下,以防止宁堔因为喘不上气而短暂缺氧。

  黑暗中,宁堔心跳得格外剧烈,就算离得这么近,除了一张白净模糊的脸,他看不清沈默的眼睛,更看不清此时沈默脸上是什么表情。

  宁堔想起沈默前几天突然间高烧,以及医生说是因为情绪过于波动造成的,为什么会情绪起伏这么大?是因为知道了他的那些过去吗?

  不等宁堔有更多的思考间隙,沈默立马再次席卷而来。

  这几天,沈默晚上睡觉前都会粘着他,像是不知疲倦。有时候沈默整个动作又急又凶,俩人挺直的鼻尖紧贴在一起,啃咬间不知谁的唇角被撕破,就在宁堔觉得沈默应该有更深层次的动作时,沈默又会马上放开他。

  “你生日什么时候?”四下安静的环境里,沈默突然问。

  “生日?”宁堔一时没明白怎么会问这个。

  俩人这会坐在沈默房间的长沙发上,宁堔下身一件沈默买来打篮球穿的五分运动裤,露出笔直漂亮的腿型,很随意地搭在一旁,整个人看起来少年感十足。因为没戴眼镜,表情又带着明显的懵懂望向沈默。

  沈默停了停,才说:“我想给你过生日。”

  “不用了,生日什么的……”宁堔轻轻皱起眉,每年生日他都是随便应付了事。

  “几月几号?”

  “3月25,早就过了。”宁堔叹了口气。

  “公历吗?”

  “是啊。”宁堔说,然后看向沈默,“你呢,生日几月的,过了吗?”

  沈默表情不自然说:“4月17。”

  “哦。”宁堔点点头,反应过来,“那这么算你还比我小。”

  “也就那么几天,不算的。”

  “大一天也是大。”

  “这么严谨的吗?”沈默看着宁堔笑。

  过了一会宁堔突然怪异地看着沈默:“你不会在算我还有多久满18成年吧?”

  沈默一愣,理解过来宁堔的意思后,偏过头,终于没忍住捂着眼睛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