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声音太微弱,如同沈之初现在仅剩的残息。
温度寒冷得一层层剥离他的意识,冰锥敲击他的心脏。
这种感觉太熟悉。
在沈家,饿着肚子,饿到意识模糊,才翻墙出去吃味同嚼蜡的野草,回来被惩罚得伤痕累累,但那时,他只是在想:冬天怎么办呢?
又冷,又漫长的冬日,在他的记忆里,一个人的出现让这寒冷戛然而止。
这次,他明明还没有原谅他,却无比需要他。
陆言。
身上忽然出现了虚无渺茫的温暖,是妈妈,他在心中默念:又出现了。
这次的妈妈同他一样坐在身边,伸出手臂揽住他。
他好几次见过妈妈的虚影,在他准备要死的时候。
全身已经无力,凝霜结满了全身,暖意却从脚底蔓延上身体。
他朝妈妈歪了歪脑袋,缓缓闭上眼。
眼前的冰壁出现裂痕。
先是细小的一条,伴随着清脆的冰裂音,纹路四散开来,外面透进来丝丝光亮。
轰——
冰壁塌出一个残缺不整的的出口,陆言站在外面,光打在他背后,看不清脸,却被光芒包裹住了全身。
仿佛这道光,是他与生俱来的。
他没来得及喘息,双手的手背被冰渣刺出血口。
他冲进去,抱住即将要倒下的沈之初。
冰壁受到冲击,裂痕延伸,这片区域开始崩塌。
接着是奔跑。
他快速地奔跑。
沈之初在颠簸中,缓缓睁开眼,可什么都看不清。
他好像感觉到切切实实的温暖了,不是妈妈带来的……
是谁?
这个问题其实在他心里早有答案。
急促的喘息悬在他的头顶,冰碎裂的声音,靴子踏着奔跑但我声音,慢慢在他耳中扩大了。
“人找到了,马上送医院,”陆言声音很急,可还是回头吩咐一句,“在里面的人都通知出来,快速下山,一个都不能少。”
严厉,快速,沉稳。
陆言的代名词。
即使再慌乱,也顾全局面,考虑周到。
沈之初睁不开眼,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心中复杂的感情。
陆言在车上也要抱着他。
垂眸,金光敛起,里面只映着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
那张脸甚至被冻得有些发蓝。
嘴唇,黑长的睫毛都结了一层薄霜,对死亡的恐惧让两只白色兔耳冒了出来,此时也挂着霜,可怜地垂在脑袋上。
扎在脑后的长马尾被冻成一条,他心被猛得抓紧,伸手捏碎结在上面的冰块。
——————
不知何时,沈之初悠悠转醒,他好像睡了很久,但……做了一个好梦。
外面估计已经是白日,没有阳光照进来,但身上也是暖烘烘的。
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昨日采的药草,撑起身子,对面就放着他带进冰窟时的包,还关得严严实实,松了口气。
能感受到身边还有一个人,而且,能嗅到熟悉的味道。
……
“醒了?”
陆言的声音有些冷,也有些疲惫,他坐在椅子上,翘着腿。
昨晚医生说没什么事后,他才稍微放下心来,就变着姿势,坐了一夜。
沈之初这个时候变成了哑巴,最后只能点点头,他将目光移开,“谢谢你救我。”
“……”
“……”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他们两个也见怪不怪了,明明是夫妻,偶尔相处却还是像陌生人。
陆言的语气有些不自然:“那,能不能,看在我救你的份上,给我一次机会……”
沈之初:“……”
对,他之前很坚定的要离婚。
但这些示弱话从这个高傲将军口中出来,还是让人听着有些不习惯。
他又变哑巴了。
但这次陆言竟然耐心了不少。
“川望雪峰附近,有夜市,今晚跟我一起去。”
“……”
前面生气是一回事,但陆言确实是他现在的救命恩人。
几秒后,他才慢吞吞答道,“好。”
气氛尴尬惯了,或许也就不尴尬了。
陆言挺别扭。
沈之初一瞬间意识到,在他印象里,将军难得的休息日都花在他身上了。
……
多待一晚也无妨。
夜幕降临,霓灯初起,这边的高楼大厦少见,略微复古的斜瓦屋顶小院儿确实多的。
走在之中,莫名的身心平静。
陆言不知何时又换上了军装,或许过了今晚,他应该又来不及回家了。
他的头发修短了,变成了短寸,戴上军帽后,只剩一张脸。
可偏偏他的脸型就是完美,脸上的俊冷,仿佛天生就带着了。
身披斗篷,脚踏军靴,好大的威严。
沈之初还是穿着他的女士外套,站在他身边,长发束起,五官精致,一七五的身高倒被显得娇小了。
他轻装出行。
在路人眼里,两个人就是军官老爷带小娇妻出来游玩的派头,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夜市热闹。
头顶拉了一排排的麻绳,上面挂着类似花灯似的照明灯。
底下是青石砖,两侧全是各式各样的小摊。
周围熙熙攘攘,唯有两个人面面相窥,沉默相对。
他们其实都不太能适应夜市的热情。
沈之初甚至没有逛过夜市,而陆言是没有时间出来逛,他们在其中,显得有些窘迫。
可从摊位上冒出热气腾腾的烟雾和飘出的香味儿,让沈之初还是忍不住张望。
“呀,外地人嘛?来这边吃点本地的热乎东西嘛,我给你们打折!”
或许是察觉到了沈之初的目光,一位老板娘招呼着,冲他们招招手。
陆言像是抓到了机会,拉起他的胳膊,轻轻拽着,往那边走。
力度倒是学会放轻了,但还是喜欢先做决定。
“看看吧,我土生土长本地人,这青瓷酒就是我们这边的老手艺!”老板娘戴着手袖,一副老练地样子开始推销。
“酒?”沈之初有些犹豫,他没有喝过。
“对啊,在青瓷里烧出来的,香得嘞!”老板娘舀出来一勺,酒香味儿立刻飘散出来,是一种清冷的香调儿。
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可就是能把人给引进酒坛子里的香。
“我手艺顶呱呱的,我说一,这里没人说二哈,”老板娘笑眯眯的,“来,我给你们热热酒?”
“好吧。”沈之初答应下来。
“听你的。”陆言附和。
“……”
在老板娘热酒期间,沈之初总算问出了刚刚一直想问的:“阿姨,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外地的呀?”
阿姨一拍桌,“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解释道,在北方长居的基本都是能忍受得了寒冷的动物们,本地人和外地人一眼就可以辨认出来。
因为在这里,只有外地的动物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噗嗤……”沈之初笑了一声。
华灯之下,上扬的嘴角显得温柔,如傅均所言,他最近变得爱笑了。
陆言的眉眼松懈下来,柔和了些。
“来!”
当两大杯砸在台上时,两个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明明一开始他们要的量并没有那么多。
老板娘爽快地笑着:“看你们是外地人,你又穿着军装,我想给你装多点,军人辛苦啊。”
“多谢。”陆言干脆利落地表示感谢。
大概是这里比较偏,陆言大将军的名号失去了作用,没什么人上来恭维他了,这也让他们能好好放松。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好。”
两个人对热闹的环境都略感疲惫,只是随便吃点东西。
但不可置否的,沈之初的心情还挺愉悦。
地点是一处高楼,在这里少见。
夜里没什么人上来,往上一步步地登,能俯瞰整个夜市。
此时下面的灯光,如同发光的萤火虫,在底下闪烁。
这里能清楚地看到半满的月亮,清澈的月光撒落,楼顶的木质地板银光一片。
路上的酒已经喝了不少。
一阵大风刮来,沈之初也不躲,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有些迷糊了。
青瓷酒不苦,甚至有些甜,只是后劲很大。
坐在长椅上,背后就是楼外。
一口一口,根本停不下来,酒水暖洋洋地划过喉咙,滋润着全身。
刚刚那一阵大风带来了小雪。
陆言将斗篷轻盖在沈之初身上,替他在脖子前打好一个结,灰绒围脖裹着他的脸蛋,红眸晶莹,月色下楚楚可人。
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了,他忽然觉得脸上也有些发热。
沈之初仰头灌下酒水,他喝得小口,所以喝得时间长,更容易醉。
陆言常年混迹军营,什么烈酒不喝?可现在,他也觉得有些所谓的微醺。
小雪带着微风,撩动沈之初的发丝。
“陆言,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这是他一开始就想问的,但一直没好意思问出口,借着酒劲才开口询问。
“有。”
“说。”
陆言眉眼舒展,沈之初是不知道自己这幅认真盯着自己的模样煞是可爱。
他就喜欢这样乖巧的样子。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沈之初就先迷迷糊糊的开口了。
“陆言,你来救我的时候,我真的好想,紧紧,抱住你,”他认真盯着眼前这张脸,给他希望的脸,“我特别,特别,特别害怕,但你出现了……”
说完,一滴泪滑落,在他脸颊上,变成了月光的颜色。
作者有话说:
我码字速度奇慢(=TェT=)挨骂
老婆们对不起,让你们等了那么久(╥_╥)
亲亲在等我的老婆们~
陆言这小子虽然又凶又强势,但他什么,他爱老婆啊。(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