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
本已是下山的时刻,连各大旅游团都准备撤离,沈之初与徐渡本也应该撤退,眼前这个大规模冰窟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尽头,黑漆漆的一片,应该是即使有阳光也无法被照射的区域。
一木草还有一种习性,就是,喜黑。
一路上少见如此大规模幽深的冰窟,虽然看着吓人,但沈之初还是不情愿走了。
这是他的第一份比较正式的工作,快速完成,且完美地完成,是他心中所想的。
徐渡跟在身边,看出了点意思,他抬头望了望天,方才雪停了一会儿,现在却又下起来了,混着将黑的乌云。
“明天我们再来成吗?”
沈之初从口袋里掏出钟表,只是下午三点多,川望雪峰的天黑得快。
他思索了片刻,在脑中计划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晚 上了之后雪峰上会有什么特别的危险吗?”
“没有。”
“那你天黑了之后还认不认得路?”
“当然了!我打小就在这片玩!”
徐渡想到什么,“哥,你是还要下去吗?”
“我给你加钱。”
“这不是加不加钱的事儿,这里面,看起来,好可怕。”
少年抱着肩膀,故作夸张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恐惧。
沈之初轻笑,“那辛苦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进去找找,如果没有我想要的,我马上退出来,好不好?”
徐渡犹豫片刻。
“没关系的。”
“那好吧。”
或许是见到了对方眼中的坚毅,知道不是自己可以劝得动的,只好妥协,“那我就在外面等你,你要快点出来哦。”
最后三个字拉长的尾音。
沈之初自信满满地拍拍他的脑袋,他挺喜欢这个亲戚:“好。”
交代了几句,还是为了避免自己在里面遇到危险,毕竟要进冰窟,就要把冰窟的事情调查好,做万无一失的准备。
包里这时折叠的小提灯就派上的用场,本来以为今天要用不到了。
里面的气氛如想想象的一样幽深,说是阳光照不进来,却还是能看到一些冰在发着光亮,估计是一些会发光的微生物寄生在里面。
沈之初很爱大自然,里面蕴藏的奥妙是美丽的。
一路上,他用红色布条借助钉子做了些标记,以防自己迷路。
这样寒冷的地方,竟然还能在冰缝里面发现一些倔强而生的小草,即使它们的叶子变得有些枯黄,却依然存活 。
不知为何,他觉得,颇有共鸣。
……
从小就不受待见,如同生活在阴沟中不见天日的老鼠,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因为他是私生子的身份,没人会愿意为他撑腰。
但他还是迎来了自己的二十二岁,可以说是苟延残喘地活到了现在。
想着,他脸色凝重,完全融入了冰窟之中。
再往里面走,四周忽然变得空旷起来,沈之初的周围完全被黑暗吞没了,唯一的光亮就是他手里的提灯。
一木草也是夹缝而生,这个地方已经足够黑了,如果运气好,在这里就能采到。
但沈之初一向否定自己的好运。
小心翼翼地往前探索,这是一个巨大的冰洞。
转眼间,瞧到一处发着暗蓝色光亮的地方。
“……”
沈之初心情霎时激动,他快步走近。
一木草。
他脱下一边手套,去摸它细长的叶子,有些扎手感。
确定了就是他想要的。
上面发着光亮应该也是被跟寄生在冰川里的微生物附身了。
这样的一木草应该是在这里生长了许久,吸收着天然灵气。
沈之初拿出工具,耐心地敲开旁边的药草吸附着的冰块。
他这样的表情仿佛是在看一个新出生的孩子。
暗蓝色的光照映他的眼,红眸都被附上了一层不属于它的光亮。
将敲采出来的一木草装入提前准备好的无尘袋中,捏紧开口。
这样就完美完成任务了。
今天的一切,是沈之初认为的,难有的一帆风顺。
遇到了徐渡,一天之内顺利找到三种药草。
按着记忆原路返回,但却有些路线与记忆中的对不上了。
明明已经在路上做了标记,现在却是一个影子都见不到了。
“……”
怎么回事?
他在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
如果真的要在这里迷路,等不到救援就必死无疑。
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所感受的寒冷就会加倍。
况且,他不同于徐渡那样的雪兔那么耐寒,他只是一只普通的内陆公主兔,甚至可以说,有些怕冷。
————
火车上,陆言还带着伤势,他这次没有穿军装,但也依旧派头十足。
灰绒围脖之上是一张扑克脸,让人一眼看去,都觉得本就寒冷的北方又更降了几度。
沈之初可以跑,但无论跑到哪里,就没有陆言查不到的地方。
这次查到了旅馆,他即刻启程,要亲自把人给带回来。
到达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正好是大家回旅馆休息的日子,也正好,能把沈之初得个正着。
“将,将军?!”
但眼前的景象却是几个军官围着一个少年,在旅馆门口,少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讲述之间带着手势。
有人眼尖发现了他。
陆言心中顿生不妙,以往只是一点头糊弄过去的招呼,他亲自走过去。
“什么事?”
“有人在川望雪峰里的大冰u窟里失踪了,已经几个小时了,没有消息,我们这边准备出动警力去寻。”
“……”
“唉,一年总有那么几次,明明已经强调了很多遍,不要靠近那些冰窟,可总有些游客不听劝。”
陆言点头,随后走进旅馆,连前台都没问,径直上了楼。
他甚至连门牌号都直接查到了,详细到沈之初什么时候入住,根本就不需要前台。
敲门后,没人回应。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用强硬的手段,但刚刚所见所闻,让他心里焦躁不安。
直接找人把门破开。
里面空无一人,就像是在家时,他开房间的门,沈之初也不在。
对方不可能提前知道他要来的消息。
陆言快步下楼,外面那伙人看来已经谈完详细,准备开始动手找人。
他直接问:“失踪的人是谁?”
其中一个军官被他的语气震慑了,下意识快速开口:“是一位姓沈的兔属性先生,除此之外,不知道消息了!”
姓沈?兔属性?先生?
所有属性都对上了。
“我一同前去寻找。”
“哎呀,这种小事不用劳烦将军您大驾。”
“这是我夫人。”
军官一号:???
军官二号:……
军官三号:!!!!
那个传闻吓跑阎王爷的大将军,一心只搞事业的大将军,竟然,结婚了?!
陆言一阵不爽。
他眉头紧蹙,不怒自威。
————
沈之初想凭着记忆,却发现,这些的冰块几乎一模一样,而且,提灯里的煤油在每分每秒地消耗着。
即使徐渡说了这里不会有什么其他危险,可在这种情况之下,黑暗带来的恐惧是加倍的。
……
啪。
提灯罢工了。
沈之初一时间没有适应黑暗,心跳加快了几分。
况且他的体力也面临着极大的挑战,能想到的办法他都 尝试了一遍,却又以失败告终。
为了不白费力气,他摸索着冰壁,缓缓坐下。
标记消失的原因可能是被冰块冻进去了,又被微生物侵蚀变色,或者,他一开始走的路就是错的。
“……”
得想办法出去。
钟表还没有停止工作,时间已经彻底是夜晚了,徐渡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已经找人来帮自己,所以只要,等待救援就好。
他并不想那么快示弱,但,他真的累了。
刚刚一直在走,甚至会漫无目的的走,现在只要一休息,他就松懈下来了。
能感受到身上衣服的保暖作用在一点点减弱,寒冷似乎找到了可以欺负的对象,如浪潮般袭来。
他的脸变得通红,仿佛有人在他脸上用颜料画出来似的,感觉不到脸上在发烫。
将身体缩了缩,他将头埋进双膝,尽量保持温度。
周围安静得连一滴水的声音都没有,但会在他的臆想之下,生出些魔物的嘶吼声。
他不止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果然,当他开始觉得顺利的时候,上天就偏不让他如意,所以他才不相信有什么幸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意识模糊了。
他作为草食动物,本就柔弱一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觉得身上能感受到一些微暖。
眼前,妈妈的脸带着笑,是那么温柔,明朗。
她将一件外套盖在沈之初身上,笑而不语。
“妈……妈。”
他只觉得想哭,特别想哭。
这样的暖和与周围的寒冷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多想就扑进妈妈怀里,即使要与这个世界告别。
————
外面确实已经开始施展了救援工作,但却没有线索。
这个冰窟不是一般的大,在外部看不出来,但只要走进去,分叉路走几步就有一处,要一条条尝试的话,不知道要找多久。
陆言自己提灯,他觉得这帮人的路线太循规蹈矩。
不管要找多久,他都要找到沈之初。
忽然,他顿下脚步,鼻尖嗅到几丝微弱,但熟悉的气味。
这是他和沈之初那日在病房亲热时记下的。
但具体从哪飘散出来的,闻不出来。
——
沈之初觉得好困……
但他强行让自己撑着困意,如果在这种地方睡着了,或许就是永眠。
他迷糊中,一丝气味希望似地来到他身边。
陆言……?
没想到这最后的希望竟然是陆言。
……
沈之初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发现手已经僵硬了。
但总算清醒了些。
他想知道陆言在哪,却嗅不出方位。
双方都能感知到对方就在附近,却无法确定方位。
其实,他们只是一墙之隔。
沈之初眼前的冰壁,是陆言别扭的着急,作为镇静的将军少有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弄出点动静,所以,他想开始以微弱之力握起拳头敲打冰壁,甚至是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