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我见见阿丹的大伯吗?”黎凡归问道。他知道, 老板娘都能问出那么多信息,自己拥有的天赋,说不定阿丹大伯愿意告诉自己更多的故事。
老板娘没有拒绝, 指向了平安城东的一个角落:“阿丹的大伯名叫‘老魁’,现在也在当矿工。他的矿井离那黑店不远, 可以从城东的入口下去。”
她手写了一张通知, 大概是让维持秩序的守卫给黎凡归放行。
通过新开凿的矿洞,黎凡归再次下到矿井中。不知怎么, 他总觉得在这个游戏里, 经常需要钻到各种狭窄的、黑暗的、潮湿的、地下的洞穴里。
地下一层是熟悉的地下世界, 也是平安城奴隶曾经居住的地方。如今, 地下一层只在每个入口处保留了少量的巡逻者休息间, 别的地方都不再住人。
再往下走一层, 便是绿矿鼠一族带着人类新挖出的金矿。这里的气温较低, 但并不潮湿,比原先被矿洞魅魔奴役的绿矿鼠们生存的环境更加适宜人类活动。
每个矿洞门口点着灯, 负责维持秩序的守卫手里还各自拿着一把大扇子,时不时朝里头扇风, 以保证矿洞内空气的流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气味, 激发着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奴隶发掘金矿的动力。
黎凡归遇见阿丹的大伯“老魁”时, 他正和另一些矿工一起,着急忙慌地围在另一个矿工身边。这个倒地的矿工上工时犯困, 不小心把手里的鹤嘴锄砸到了自己额头上,给额头上磕出了一个大口子, 正汩汩地向外流血。
围在这位工友身边的三人, 老魁和另一个矿工是曾经的奴隶,而另一个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前贵族, 此刻也围在工友身边,为他祈福。
黎凡归赶到现场,就接到了一个的可选任务。
【救治伤员:救治受伤的矿工,并将他运送到地上休息。】
这事儿简单却有必要。如果能当着老魁的面,把他的工友治好了,说不定还能刷刷好感,更容易套出有用的情报。
黎凡归行囊里的补血药品能对传奇生物绿矿鼠大王生效,“一篮野山菌”分解出的“分身菇菇菇”能给普通人类NPC小晴吃掉,想必补血药水也能对这个矿工生效。
当三个帮忙止血的矿工将信将疑地看着黎凡归仿佛无中生有般掏出一瓶药水,给因为失血而神志不清的工友喂服下去时,他们有些怀疑这个神秘人的目的:下井的人,居然敢不穿矿工防护服?
“这位该不会是金矿上的郎中,听说这儿有人受伤,专门过来治伤的?”老魁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曾经当过贵族的矿工。
在过去的平安城,只有贵族和贵族们极为看重的奴隶才能接受郎中的救治,剩下的奴隶生个病就是等死的命,所以城里的郎中,只有贵族才认识。
曾经当过贵族的矿工这才接着矿洞里昏暗的灯光,仔细地端详起陌生人的脸庞。
还是他先认出了黎凡归。他曾是一个底层贵族,在黎凡归演讲的竞技场里站在十一、十二排,负责隔开前排的贵族和后排的奴隶,故而亲眼见过黎凡归的长相。奴隶暴动开始后,他敏锐地意识到大势已去,早早放弃了抵抗,也因此保下了一条命。
“你是……你是……”那人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个冠军!”
听到这话,剩下两人也惊了。他们都没有亲自前往竞技场聆听演讲,并不认识黎凡归。
这时,受伤的矿工已经服下了黎凡归喂给他的小型补血药水。虽是补血,却也起到了止血的效果。
那个前贵族递来一团脏兮兮的绷带,想帮助工友包扎,被黎凡归拒绝了。这绷带一看就不怎么干净,用在工友身上,别造成细菌感染了。
作为从狭窄又潮湿的地洞里亲手背过绿矿鼠大王的玩家,从平安金矿里抬一个体型中等的普通人类NPC,简直就是免费送的。
这个“救治伤员”的任务完成,果然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奖励。所以,老魁大叔的好感度,多半是刷成功了。
“啥,你来找我的?”被解放平安城的竞技场冠军叫到地上,老魁感到有点受宠若惊。
两人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地上休息处。这个中年人脸上的皱纹深刻,头发已经掉得不胜几根了,只剩下几根斑白的发丝。他连忙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却发现越掸越多,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又听说他来找自己和阿丹有关,朴实的中年人唏嘘道:“唉,这孩子这些年受的苦,真的比干了一辈子苦活计的我还多。我顶多累在身上,他是身心都收到了伤害啊!唉,要是我当时不养大他,他怕也不用受这些折磨……”
“老魁叔,您这话就不对了。阿丹还年轻,他虽然受了几年的苦,今后的人生里却还有大把时光,可以自由地探索这个世界。这不都得感谢您从牙缝里省下一口饭,养活了他?”
此话让老魁叔很是受用,也没那么紧张了,清了清嗓子,看着黎凡归:“冠军先生,您说吧,需要知道些什么?”
“您在前主人家的酒馆里,从带着阿丹出行的那个人嘴里听到的有关阿丹的事情,所有您还能记得的都请告诉我。”黎凡归语气诚恳。
老魁陷入了深深地思考:“这都快二十年了,让我想想啊……我负责打扫打烊后的酒馆,已经十几年了,自从我开始替主人家干活,这就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一直做到了你在竞技场演讲的前一天。我的主人家姓孟,对我还挺信任的,只要关了店,都放心放我一个人在酒馆里洒扫,不怕我跑了或者偷东西。”
“那天的情况,咳咳……每一两个月都会出现一次。外来游客嘛,有一看就很有钱的,也有像那个人一样,一看就是攒了好多年的钱才来一趟的,对于后面这类,主人从来都是这么宰的。他们在店里喝多了,睡死过去之后,就睡在酒馆里。我是奴隶,不能轻易和陌生人肢体接触,所以我也习惯了,就绕在他们身边打扫。”
他回忆道,那时的阿丹也睡着了,他的襁褓就被邻居随意地搁在酒桌上。孩子粉粉嫩嫩的,惹得老魁不住地多次靠近,就为了看看这个可爱的孩子。
很快,在过量酒精的影响下,那邻居半梦半醒间,开始梦呓起来。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阿丹的身世的。带着这孩子的不是他亲爹,而是他家的邻居,是偷了孩子出来的……孩子的亲生父母姓曲,死在了一次跑商任务中……”
老魁还说,当孟老爷让自己养大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感激涕零,就差给人跪下了。就是没想到,这孩子长得太好看了,也为他后来的命运栽下了祸根。
第一次出现在孟老爷面前时,阿丹刚十岁,帮着老魁打扫打烊后的酒店。而那一天,孟老爷的酒店里偏偏请了一个贵客,老魁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城里窑子的老板。
就是在潘长森离开黑店前往店里看的这一眼,坏了事。他立刻意识到,这么漂亮的孩子一定会成为绣月阁的头牌,便当场和孟老爷商定,等这个孩子到了年纪,就卖到绣月阁。
而付出辛苦养着阿丹的老魁,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阿丹十六岁的那一年。
老魁说的这些内容,大概也和老板娘派的人说过。等他大差不差地把黎凡归刚从老板娘处听过的故事又说完一遍后,黎凡归面前出现了两个对话选项。
【好的,谢谢您】和【您再仔细想想,还记得什么细节吗?】
听了黎凡归让他“再仔细想想”的请求,老魁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想到,竞技场冠军会对老汉过去的故事感兴趣。我再想想,还有什么没和你说的啊……”
老魁微微闭上眼睛,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久到黎凡归以为,他不是突然打瞌睡了吧?但他和这个NPC依然处在对话状态中,强行离开并不礼貌,只能继续等下去。
“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那人说,阿丹的父母是跑商人,但他们被怪物弄死,却不完全是个意外!”
哦?联想起阿丹很有可能是曲露的后代,阿丹的母亲就有可能是冥君所爱的女子与别人生的孩子,那么,若是杀死阿丹父母的怪物是冥君操纵的,便也是个合理的猜测。
但那邻居在这件事里,又起到了什么作用?一个邻居,怎么知道这么多有关阿丹父母死讯的内幕?
“那人醉酒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我也是听他说起那孩子的事情,才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听。在阿丹出生前,就有陌生人找上这邻居,打听曲家人的情况,甚至都是有偿的,这邻居给那陌生人透露了一些有关阿丹父母行踪的消息,陌生人直接给了他一锭银子!然后,没过几个月,阿丹的父母就死了!”
这么说,陌生人有可能是冥君的人,甚至冥君本人,来打听曲露女儿和女婿的消息,而邻居就在金钱的诱惑下,将阿丹父母的行踪和盘托出。那个时候,这邻居也未必存着害死阿丹父母的心思,毕竟,末世里亲人失散的案例数不胜数,说不准冥君那手下只是来寻亲的呢?
唉,冥君啊冥君,不就是个不爱你的女人么,何必心那么狠,连她和别人生的孩子,甚至她的外孙子都不放过?
不过,既然都能找到阿丹父母的邻居,冥君大概率也知道阿丹母亲怀孕了。那么,为什么他不在当时就斩草除根,而是等到阿丹的青春期都快结束了,才跑来追杀阿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