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回事?钟蕙不是说, 她的线人是个奴隶吗?这老板娘合约到期也有些年头了,难不成钟蕙那儿的数据库一直没更新?
还是说,老板娘对钟蕙也留了一手, 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从奴隶变成了贵族?
这时, 店里又有两个客人进来, 看装束并不显眼,好像也是外来自由民。老板娘叫店里的伙计招呼客人, 自己依然留在黎凡归的桌前, 好像在等他说下一句话。
黎凡归原本都打算抽身走人了, 这下哪里还走得了?
【昨天天上有多少星星?】【昨天天上有几颗星星?】【前天天上有多少星星?】
他庆幸自己听钟蕙的话听得认真, 暗号每个字都背得丝毫不差, 否则, 铁定要栽在这种坑爹选择题上。
选了第一个答案, 老板娘回答:
【只有独一无二的那一颗。】
黎凡归震惊了,刚才还对这老板娘对待奴隶的态度感到不满, 难不成她都是装的?他继续硬着头皮对暗号:
【哪一颗?】
【北极星,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
实锤了!
平安城里的旅店不少, 但面前这位老板娘经营的旅店, 十个银币就能预订房间睡一晚上,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就像现代青年旅社里的单间, 绝对算服务最底层旅客的。没想到,相对简陋的旅店里庸俗的老板娘, 竟然是钟蕙失去联系的内线?
暗号对上, 两人惊喜地对视,都笑了。
老板娘给黎凡归使了个眼神, 表示大堂里人多,并不方便说话。然后,她假装为难,实则提高了声音,好像想让大堂里所有客人都听见一般:“这位客人,小店里的包厢仅供五人以上的团体使用,您坚持要用,我家那位会怪罪我的……”
黎凡归会意,装成喝了点小酒微醺的模样:“劳资不缺钱,我给你钱,你让我进包厢里去。我也不要人陪,安静喝酒就行。”
恍惚间,那两个新进来的客人好像在嘀咕:“这人也真是的,想安静喝酒不去醉月轩,来这种小地方,不是为难人么……”
另一个人小声笑道:“还不是穷讲究,去不起醉月轩,只能在这小小的云烟居撒酒疯了。”
老板娘假装无可奈何:“算了,今天晚上没什么生意,给您破个例,您跟我来梨花厅吧。不过,包厢里还没打扫干净,您是将就着进去喝,还是在外头等一会儿?”
黎凡归摊摊手:“这人来人往的大厅我是一分钟不想呆了。”
于是,老板娘和黎凡归一前一后,进了一个包厢。
确认身后的门已经关上,老板娘这才娓娓道来:“对,我就是你在找的那个内线。”
黎凡归整个人都是懵的。本来他都准备离开旅店了,接头暗号也是随口一说,哪想到老板娘句句都对得上?他再也想不到,这个话里话外处处看不起奴隶的老板娘,居然就是联合钟蕙一起,想要帮平安城彻底废除奴隶制度的内线?
见黎凡归不说话,老板娘笑笑:“我也知道,有点突然。钟姑娘和我还算有点奇妙的缘分,不知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小时候的事?”
钟蕙从小就没了父母,由已经死在余化双的黑矿窑的哥哥带大。两人还都是半大孩子的时候,路遇高人,教了兄妹二人一套潜行、刺杀的功法。
钟蕙的哥哥忙于生计,根本无暇练功,却盯着妹妹,一定要把功夫学好了——一方面,她还小,可塑性强;另一方面,她不像哥哥自己一样,要到处打零工,有足够的时间练武。当然,或许哥哥也存了一丝让乱世中的小女孩有个自保能力的心思。
后来,余化双接管了废弃矿山,钟蕙哥哥被骗去黑矿窑打工,没日没夜,得了病也不给治,最终,和成百上千积劳成疾的矿工一样,在黑矿窑里化作一堆白骨。
再之后的事情,黎凡归都亲身经历过。为了扳倒余化双和他背后的势力,钟蕙带着四个忠心耿耿的小弟,在石人洞里建立了秘密基地,还联合樵夫老许叔演了一副“装疯”大戏。
最终,她等到了本领高强的黎凡归、“樱桃小蛮子”、“安修”,还有打酱油时间居多的“今天不吃饭”四人,端掉了黑矿窑,让余化双和他背后的势力慧庆被绳之以法。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黎凡归把自己所知的有关钟蕙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数交代。
老板娘神秘一笑,说道:“那你猜猜,小时候教她和她哥哥功夫的人,是谁呢?”
一边说着,老板娘一边从包厢内碗筷架上拿起一个白色的小碟子,看似无意地往前方一扔。
小碟子一边高速旋转,贴着餐桌上方飞去,一直飞到了墙角一株装饰用的竹子盆栽处。高速旋转中的小碟子切下了三片竹叶,就瞬间停止了向前飞行的运动,像回旋镖一样,仿佛在空中悬停半秒,径直朝黎凡归的方向飞了过来。
好家伙,这小碟子还在高速旋转呢!能切掉三片竹叶,跟齿轮铣刀差不多了,自己要是用手去接,还不得喜获一双鲜血淋漓、缺少手指的手?
老板娘好像还不太满意,嘴里嘟囔道:“唉,只想切一片的,切成了三片,老了老了,控制力不如以前了……”
电光火石之间,黎凡归扔出了一片栗色锋刃。
一张轻盈却锋利的刀片,一张厚重却高速旋转的碟子,便在半空中“当”地一声相遇了。碟子碎成了三瓣,落在地上摔得更碎了,而栗色锋刃却也和碟子一起“同归于尽”,因为是金属材质,没有碎成几片,却彻底失去了刀片的形状,变成了“L”型。
栗色锋刃这么强大的武器,面对花影的银鞭、羊头兵坚硬的头颅、鸿运湾三种强大的怪物,都坚不可摧。每次用完,小白都能把用过的刀片回收回来,下次照用。
结果,居然在遇上餐馆里随处可见的醋碟之后……变弯了?
老板娘在抛出醋碟时,附加了多么可怕的内力啊!
这家旅店在平安城也只是最廉价的一档,到了饭点,大堂里也只坐了稀稀拉拉两三桌人。谁能想到,老板娘竟然是个藏经阁扫地僧一样的人物?
“教钟蕙的高手,一定是您吧!”黎凡归如梦初醒,但更多的问题却也涌上了脑海,“您这么厉害的人,到哪儿都能活得比现在好,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屈尊”,当五年的奴隶呢?
“我其实根本没当过奴隶。前面说的,签署五年的协议,是骗你的。”老板娘语不惊人死不休。
七年前,老板娘的丈夫病死了。两人生前伉俪情深,老板娘伤心欲绝,干脆离开了家乡丰乐城,四处游历。听说平安城有蓄奴制度,习惯了丰乐城相对平等的社会氛围,她便对平安城产生了好奇心。
说起来,从进平安城的第一秒开始至今,她都是平安城的“黑户”。她没有像别的游客一样,让城门守卫验过身份后进来,而是趁着月黑风高夜,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从城墙上翻进了城里。反正只要进了城,外来自由民游客只要有钱交得起住宿费、只要不犯法,城里的守卫和贵族老爷们也不会有事没事查游客的身份。
“那您从游客变成平安城的永久居民,再变成这家不动产的老板娘,肯定也是需要个合法身份的吧?”黎凡归问。
“我现在的身份,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我。在平安城逛了几天,我意外发现了通向地下世界的地道,这才知道,原来奴隶并不是住在各自的主人家,而是聚集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城。找了个机会,我钻到地下,看到的一切景象都超出了我的想象,真是触目惊心啊!原以为所谓的蓄奴,就是主家提供食宿,不给钱白干活,没想到他们过得比我想象中还要苦那么多倍!”
同情起奴隶来,老板娘就开始行动了。白天用轻功去到贵族老爷家里,顺走些他们浪费的食物;晚上就变身罗宾汉,把顺来的食物悄悄分给在地下隧道生活的奴隶们。累了困了,就找一间贫民窟睡房顶,还能省下住店的钱。
就算是贵族家里不要的食物,对奴隶来说,都是一辈子吃不到一次的珍馐。
“奴隶人数太多了,靠我一个人劫富济贫远远不够,根本拯救不了苦难中的奴隶。于是,我便有了个更宏大的理想……”
便是钟蕙此前所说,彻底推翻平安城的蓄奴制度。
说起地下通道奴隶的生活,老板娘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些折磨他们的主家碎尸万段。
说了一会儿,老板娘口干舌燥:“看你的样子,好像也没吃过太多苦。这样吧,你自己下去看看吧,正好我也要去招呼大堂里的客人了。”
“那我也出去,今晚找个守卫换班的好机会……”
黎凡归话没说完,老板娘狠狠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小弟,不用出门,我这里就有通往地下通道的路。”
说着,单手撑起包厢中央的大理石餐桌,露出了桌下的一个踏板。又在踏板上有节奏地踩了七八下,把餐桌恢复了原状,又将那棵被切断三枚竹叶的盆栽推开,露出下面另一个和地板颜色相近的踏板。老板娘再次有节奏地踩了几下,然后再次掀开大理石餐桌——
下面的踏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入口狭窄的黑暗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