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又打了两轮牌。好像为了掩盖先前露出的反感, 两局牌戏间,乌朱拉克还主动问在场的玩家们,需不需要喝点水。
玩家们晚上就在医院里休息。当前没有重症患者, 白天在医院里的病人,晚间都回自家休息了。
“到底还是年轻人好, 虽然还有社恐嫌疑, 但和他们相处,比和三号房里的西库他们舒服多了。唉, 那些不懂变通的老古董, 南迁本就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干嘛还那么抵触呢?”显然, 乌朱拉克他们给鲁飞的印象非常好。
“是啊, 我们不请自来, 他们都没把我们赶走, 还请我们喝水。年轻人就是好!”王文越难得在游戏里同意鲁飞。
黎凡归没有和他们争执。
他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毕竟,自己怀疑乌朱拉克的原因完全出于少年通拉克的一家之言, 以及仅有的一两次不太自然的神色。
就在这时, 梁婷却给黎凡归发来私聊:“小凡, 我感觉,你在观察这些NPC, 对吗?”
黎凡归一怔。他和梁婷算不上熟,她有了发现, 为什么不在队伍频道里群聊, 而要私聊自己呢?
“对,我的确有些想法和怀疑对象。”
梁婷回答:“我今天和那群族人外出打猎, 也在用心观察每个人的行动,想找出过几天可能为任务带来障碍的会是谁。我有两个明确的怀疑对象。”
既然梁婷有摊牌的意向,黎凡归也不跟她打哑谜了:“其中一个,是乌朱拉克吗?”
“对。”梁婷道,“我的另一个怀疑对象,是没有和他们一起玩牌的,白天也在外面打猎,叫蒂卡尼。你先说说怀疑乌朱拉克的原因?”
黎凡归便把自己的观察告诉了梁婷。至于她说的那个叫蒂卡尼的青年,黎凡归印象并不深。
“蒂卡尼往自己的大衣里偷藏食物。我的天赋给了我对药草植物的感知,昨天那可食用蕨类植物,也是我依靠天赋从地里找到的。不过,这植物药用价值有限,我们从飞机上搜到的经过现代药理学反复试验支撑的止血膏,效果比这植物要好。所以,我就跟他们说,这蕨类植物可食用。”梁婷娓娓道来,“结果,回来之后,我在蒂卡尼的大衣里依然能感知到这植物的存在。而且不是一两根,是一大把的那种!”
和“樱桃小蛮子”一起做任务时,黎凡归就见识过这类感知类型的天赋有多强大,梁婷的话语非常合理。
“要不我们测试一下他们?”黎凡归思索一番,和梁婷商量了一个计策。说完了,他又提醒梁婷,“其他人先别说。老滕还好,蹦迪不熟悉,王文越和鲁飞两个二货演技太差,到时候心里装着事,我怕他们把咱们演的戏搞砸了。”
梁婷抿嘴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找你私聊。”
按照论坛上的经验分享,玩家们在副本中是不需要吃饭喝水的。不过,为了防止族人看出玩家们的“异能者”身份,他们还是会和族人一起用餐,只是意思意思吃两口罢了。
“我们有自己带来的压缩饼干,味道必是不如你们的熏肉,但也能果腹。你们的族人这么热情好客,怎么还能可劲地造你们剩余不多的食物呢?”当部落族人问起,游戏会为玩家们自动做出这样的合理回答。
毕竟,老医生说,部落里的食物满打满算还够用三十天,玩家们的到来不光多出几张嘴,还意味着接下来的三十天,情势会一天比一天变得艰难。
所以,第二天,所有族人都知道,这群政府专员有自己的食物,并不是来纳克托部落白吃白喝的。饶是如此,他们依然和族人冒着风寒一起外出打猎,就这一点,让一些态度中立的族人,对玩家们的观感好了许多。
全族人知道的另一条信息是,政府专员把他们自己的食物,都藏在了医院,却不像部族里的共享食物那样放在地窖里。
第二天,看到梁婷的怀疑对象蒂卡尼和自己的怀疑对象乌朱拉克都轮休,黎凡归继续要求呆在住地,帮部落的人搞内务。
他在医院边的温室帮忙照顾药草田,却见昨天还绿油油的药草苗子,今天已经枯黄了不少。
“不应该呀……”医院里的老医生十分不解,“是因为天更冷了吗?可这是温室呀……”
外出狩猎的小队的任务,肉眼可见,更加艰难。
天气更冷了。出行的族人全身都裹在厚重的毛衣大衣和手套里,却依然被凛冽的寒风吹得睁不开眼,呼吸时从鼻腔里呼出的水汽几乎瞬间凝结成冰,他们的鼻尖都沾满了冰渣。
“根本看不见啊,风雪把视线都遮蔽了……”在雪地里艰难前行的滕主管抱怨。周围的树丛都消失在白茫茫的风雪之中,太阳也看不见,他只能勉强跟住身旁一个原住民的身影移动。
而原住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力,防止自己陷入积雪之中。唯一的优势,就是在雪地里生活的经验带来的准确直觉。
一晃眼到中午了,别说抓到猎物了,一只猎物的踪迹都没看到。
尽管自己不用吃饭,甚至还因为“储能”的天赋,感受不到太多寒冷,但王文越能感受到,原住民们因为没有抓到猎物,浑身散发出的悲观情绪。
梁婷依然从厚厚的积雪层下挖到了一些可食用药草,但这么点药草,六七个人一顿饭就吃完了,和五十个人需要的食物量相比,杯水车薪。
下午,猎手远远望见了了一只驯鹿,可还没等他们接近到足以用火器瞄准的距离,驯鹿甩甩蹄子就溜了。虽然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没受伤的驯鹿甩开猎人的追踪并不难。
一天下来,只从路边捡到了几只奄奄一息的小型猎物,外出的猎手沮丧归来。
玩家们发现,就从这第二天下午开始,原住民似乎对自己几人开始有意见,经常几人聚堆,窃窃私语。一旦玩家试图走近,和他们套近乎,他们就立刻止住话头,在脸上摆出一副假笑面孔。
“这些人,对我们有什么误会吧?昨天还玩得好好的,今天就在背后说我们了。”鲁飞看到昨天还请他喝水的乌朱拉克这么对待他,有点委屈,“我觉得我都快看懂他们打牌的规则了……”
“也能理解吧。今天温室药草枯了好多,又没打到猎物,这些都是在我们到来之后发生的。也许我们被当成灾星了呢。”“十人蹦迪”安慰道,却丝毫没能安慰到鲁飞碎了的小心心。
族人晚餐后纷纷回屋。尽管昨天那群年轻人又聚到了六号屋打牌,但谁都不好意思再强行挤进去凑热闹了。
黎凡归和梁婷依然在私下交流今天的观察。
“今天,蒂卡尼没有外出,但我们回来之后——确切说,是晚餐之后,我又从他的衣服里感知到了可食用药草的味道。之后,像昨天一样,他把药草拿到了五号屋里。”
部落里的食物分配方案接近大锅饭,只有收获最多的两个猎人才能分到额外的食物。如今气候恶劣,这种奖励制度也名存实亡。那么,蒂卡尼的行为便是偷取公共财产无疑了。
黎凡归也看到了很多新的现象:“蒂卡尼和乌朱拉克的关系应该很好,但他们从来不在我们这些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今天,他们负责修补一些建筑,我在温室里工作时,透过门缝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的。但我一出来,他们就立刻分开,装作不怎么熟悉的样子。”
“可是他们这些鬼鬼祟祟的行为,目的是什么呢?只是偷点食物,让自家人在今后可以遇见的食物短缺情况下,过得更好?那个叫通拉克的少年说,他们想给首领捣乱,这又能捣出什么乱呢?”
黎凡归也不理解,只能继续观察下去了。
接下来几天,整个部落的状态和第二天无异:温室里的药草继续缓慢枯萎,猎人收获很少,玩家们继续被部落里的年轻人孤立。
黎凡归和梁婷两人比其他玩家多知道一些内幕,却依然如雾里看花。黎凡归一度觉得,要是自己没有靠天赋了解到所谓内鬼的剧情,只是傻乎乎地做任务该多好。
局势在第五天发生了变化。
天气持续转冷,连续数日打猎收获不足,首领纳努克在晚餐后把大家聚集到医院,准备盘点剩余食物资源数量。必要的时候,他还计划和众人商量,是否要减少每日食物配额,以保证所有生还的族人能够坚持到第二批政府专员到来的日子。
纳努克带着两个族人,把所有冻在地窖里的食物搬出来。搬完了最后一块食物,纳努克就感到心头一冷:食物绝不该只剩面前这么点。
另外两个参与搬运的族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其中一人便是和乌朱拉克混得很好的牌友之一,见状,立即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向六个玩家,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冷酷:“首领,地窖里的食物少了。就算近来收获减少,也不是食物的消耗量陡增的原因。”
一旁坐得离三个搬运者最近的正是乌朱拉克。在族人面前少言寡语的他,脸上露出了一丝邪性的微笑,淡淡道:“首领,每天夜里,好像只有这些睡在医院里的政府专员有接触到地窖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