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都在关注这次事件,或者说,他们不得不关注。

  除却贺榆年死鸭子嘴硬的表现,大多数的人在猛然得知,贺景同已经成为异灵以后,心中所产生的都是可惜和心痛。

  尤其是裴麟和尚婷琦。

  人性就是那个样子。

  最初的时候,他们两个是真的想过,为什么当时异灵化的是姜南,而不是贺景同……

  “……完全想象不到,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种样子了。”尚婷琦脸色很不好。

  裴麟表现的却更加糟糕:“突然觉得我有点可笑,明明曾经说过,如果他真的成为异灵,那将会由我第一个对其做出处决行为。”

  “可现实却是,我简直像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这条消息的人。”他苦笑着,无端的觉得自己总是在落后一步。

  最初的落后一步,错过了姜南的最后一面。现在的落后一步,让曾经的承诺轻如浮毛。

  从灵师APP上的公告中得知信息的所有灵师,他们都明白,自己绝对是最后才知道消息的那批。

  什么都来不及了。

  有人可惜,暗道:“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尽管很多灵师都和贺景同不熟,但他们其实都记得,如果不是那场水库直播,那么此后经年,灵师或许仍然是暗中的那批人,不得见光,也不被人知。

  但现代社会的科技发展,迟早会让这一切曝光于天下。而到那时,冲突也会来得更加猛烈。

  绝不会像是因贺景同而出现的局面改变。

  那个少年,他以自身的惨烈告诉了所有人,灵师所拥有的和失去的,都太多太多。与想象中的,拥有特殊能力便从此高人一等的认知,截然不同。

  同样得知这一情报的贺晚靳,有着比之其他人而言,更加复杂的想法。

  他告诉自己的两个队友:“我本来以为一切应该都还有时间。”

  总是会觉得还有时间。

  即便是直冲百分之五十的异灵化,也一定还会有时间才对。

  但这其实就只是诡辩和自我安慰。

  “现在说这种话也没意义。”柳书玉脸色很不好看,“与其纠结你在他六岁时所做的错事,直到十六岁都还未曾道歉,那还不如想想,接下来又会有多少阴沟里的东西,会想着杀死你。”

  “柳书玉说得对。”陆雪跟着点头,她的指尖凝结出了一片形状复杂的雪花,“现在的局面就像是这片雪花一样,最为核心的自然是已经异灵化的贺景同,可其他衍生出的分支,究其根本却存在无数。”

  “桃花源事件还未结束,这可不是我口头上的说法,而是事实。”

  陆雪解释了自己得知的种种信息。

  “英才学院一年级生,当时去北城旅游期间发生的事,除了英才学院本身提交的报告之外,北城那边的灵师也提交了一份对应报告。”

  “而那个叫做何昱辰的少年,不管是他的行为还是态度,都表明他对人命没有任何尊重和在意。”

  “有些事情不去查的时候可能会显得岁月静好,可一旦着手探查,就会发现无数异常。而尽管不想承认,但你就是得承认,我们最初会成为实验体,本身就有着‘部分默认’。”

  陆雪目光幽深:“此间我们这些曾经出自桃花源的实验体灵师,现在虽然经过一次汇聚,甚至还成立了新的部门,但我们最初,就是某些部门默认之下的产物。”

  “此为内忧。而最为明显的外患,显然是已经彻底成为异灵的贺景同。”

  陆雪抬手示意了一下脸色沉重的柳书玉,示意接下来的话题由她来说。

  后者便皱着眉讲述了一些事件发生当天的衍生情报:“学院那边所能给出的战斗画面中,确实有他手抚心脏,略显迟疑,甚至因原体两位队友的行动,导致自身行为明显滞后的画面。”

  “多方分析的结论告诉我们,异灵贺景同不像是其他主观异灵化的人类。可就算是这样,我想也没有灵师会以身犯险,去测试一个异灵是否与他们想象中不同。”

  一句语气略显艰难的话,紧随其后:“从他成为异灵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敌人就不只是灵师,而是这个世界……”

  “别再纠结这些了,就当是我和贺景同不熟悉,所以可以理所当然的冷漠残酷吧。”陆雪提前打好预防针,“我们现在更应该在意的,难道不是何昱辰吗?”

  “当时处刑地点发生的事,就证明那些死刑犯之前就已经和异灵傅泽荀有了合作。而作为桃花源相关实验者的直系血亲,何昱辰也表现出了明显的傲慢姿态。是以提前做好何昱辰及其身后的人类,此前就与异灵傅泽荀有所合作的准备,也不算过分。”

  “换句话来说就是,异灵傅泽荀死后,又有多少人会期待乃至于着手推动贺景同的异灵化,并让他真正成为传说呢?别忘了,贺景同成为异灵,只是让传说成为事实的某一个起点。”

  “异灵贺景同没死在学院,就注定今后的一切也都会更加沉重和复杂。”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不曾参与,算是旁观者的理性分析,指出了一个苍白的事实。那就是不管异灵贺景同自身有什么想法,从他成为异灵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想法就已经不具备参考意见。

  异灵贺景同注定被身份和某些人的意志推动着,向一个与灵师彻底对立的方向走去。

  而灵师,无论是与贺景同不熟还是熟悉的人,他们也都不会认可异灵贺景同的存在。

  不然的话,那不就是彻底否认了过去的贺景同了吗?

  无论是替身还是自我安慰的想法,将异灵贺景同比作贺景同,甚至当作贺景同,这都是对死去之人的侮辱。

  至于异灵贺景同是怎么想的呢……

  作者景对此的评价只有一句:“当太阳照到一半星球的时候,总有另一半星球处于黑夜。而处于黑夜的人,无论再怎么期待阳光的到来,人类那渺小的力量,也无法通过不可思议的伟力扭转星球,甚至是控制时间与空间。”

  作者景甚至还能说上一句:“转换成人话就是,异灵贺景同的思维和思考能力,全都建立在‘异灵’这个固有身份上。”

  曾有一句在学院时就想说,却又没说出口的话。

  “异灵这一身份的群体定义名词,是建立在人类的概念赋予之上。而作为异灵,无论想法是不是很异灵,都注定被排除在人类这一群体之外。”

  世上又能有几个人,会像异灵贺景同一样,根本不是自己想异灵化,而是被实验呢?

  即便他与桃花源被实验者一样,都算是实验体,但后者的数量可不是他一人能比之。

  只有群体的声音才能被发现。

  个体无论如何哀嚎怒吼,也只会被人评价成“奇怪”。

  公园里的异灵少年,在清晨之时,便甩开了身上的所有雨水。

  刚才的那样一番话,不止出自于作者景,也同样被异灵贺景同脱口而出。

  但当这一话音结束以后,异灵贺景同的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惊诧。

  要问为何,便就是他看见了异灵祁圆。

  同为这个世界的异常个体,不为世界所容,不为人群所纳。

  异灵祁圆在不被傅泽荀控制时,理论上的人与异灵,应该都无法发现她的存在才对。

  此间仍然解释不了,为何傅泽荀能控制祁圆,但更解释不了的是,祁圆于此刻开口说话了。这才是真正引动异灵贺景同惊诧的事实。

  “要和、和我一起、一起走 走吗?”

  就像是幼儿学语 磕磕绊绊 但异灵祁圆却伸出了手。

  她比异灵贺景同看起来还要年幼 发丝睫毛雪白 瞳孔赤红。此时的一者 一眼望去 约莫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和十四五岁的少女。

  “要去哪里?”异灵贺景同没有疑问祁圆为何说话 也没有疑问她为什么会来到自己身边 甚至是找到自己。他只是询问着 “哪里才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我、不知道。”祁圆摇头。

  “但是 我们可以、一起。”

  她说话还是语速缓慢 却已经逐渐不再口吃。

  “别人看不见我 只有你可以。别人也看不见你 但是我可以。”

  祁圆依然坚定地伸出手 清晨的阳光穿过他们 在公园的长椅上洒下金光。

  “反正 别人总是看不见我们 那我们就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

  “没有目的吗?”贺景同看向祁圆的那只手 同为非人的怪物 他们也很相似 相似的保留了和原体几乎完全一致的形象。

  “没有。”

  “但是我们的目的就是 没有目的地向前走。”

  “别停在这里。”祁圆摇头 “我的能力 我可以带你去虚空 也可以带你靠近星星 还可以让我们在很短的时间里 从中州抵达荒漠。”

  “但就是 不要去想那些和你没有关系的事。我们是异灵 但我们不是异化的灵魂 我们只是异常的灵魂。”

  她终究还是解释了 为什么自己会说话:“她死以后 我诞生于她的死亡 但是我那时 还无法生成自我。”

  一年两年三年 在被当成工具控制的那段时间里 异灵祁圆也像是孩童一样学会了一些东西 何况她也同样存在着祁圆的记忆。

  “我不知道异灵是什么 但我是知道 异灵只是一个称呼。就像人类被称为人类 就像犬科里有太多动物

  就像猫科里不只有猫。”

  “它也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