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不轻不重的垫在了自己左侧的肩膀上,陈卿言的后背一僵,下意识的歪头,整张脸是瞧不全的,但最分明不过的是这人那一双狭长的眼眸,现在眯得更狠一些——陈卿言不曾看他笑成这样过。但陈卿言还是躲了,而且躲得十分刻意,三步就跨到了床边,站定后问道:“你干什么?”声音有些微微的发颤,竟像是带了怒意。

  陆觉也没有想到陈卿言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自己惹得陈卿言像是一只惴惴不安的兔子,赶紧胡诌了个理由解释道:“我在美国呆的久了,平时和同学都是这样胡闹惯了,一时忘了,我又惹先生生气了?真是该死。”

  原来是这样。

  陈卿言自然是没去过美国,但陆觉字字说的诚恳,居然就这样被他轻易的糊弄了过去,陈卿言脸上的愠色渐渐的褪了,耳根处蔓延起的红意却还没消,陆觉刚刚靠在他的肩膀上时,鼻息里的薄热尽数全都洒在了陈卿言的脖颈和耳后,陈卿言又向来敏感一些,痒意在他的身上又放大了数倍,他怕被陆觉发觉,重重“哦”了一声之后,就偏过头去指了指椅子冲陆觉说道:“坐吧。”

  这几秒钟的时间陆觉如同等待发落的犯人,直到陈卿言肯吭声儿,陆觉这才将提在嗓子眼儿里的心好好收了起来放回了肚子里,又赶紧照着陈卿言说的坐下,老老实实的不敢再做越举的事儿——他倒不是有心想“轻薄”陈卿言,只是这人只要出现在自己面前,陆觉就总是安生不下来,仿佛陈卿言是一件难得的宝贝,而陆觉就是守着这件宝贝的守财奴,每隔一段时间总要看看这个宝贝还在不在,否则就不踏实。

  “咳……咳……”

  只是陈卿言被这么一折腾,身上又不大舒服了,本以为咳两声也就算了,可咳起来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陆觉又替不了他,只能站在一旁帮他拍背顺气,好歹停下来了,陈卿言的一双眼睛都通红充斥了水汽,泪汪汪的让人看着心疼。

  “得去医院瞧瞧。”陆觉说道,“今晚我去庆园,陈友利告诉我你病了,我这才来的。”

  陈卿言点点头,坐在床上接过陆觉递过来的茶杯,他喉咙咳的生痛,不大想说话,但却大概明白了陆觉今天怎么会找到家里来,不是来取西服,而是来探病——这样晚了,又刮着这么大的风,真是难为他了。要说陈卿言的心里没有一点儿暖意,那必定是假的。但是至于陆觉说的“去医院瞧瞧”,就大可不必了,今天已经好了八分,明日再歇息半日,估摸着也就利索了,实在不成,就去路口的药铺子抓些药,熬成苦汤灌下去准好了。陈卿言有一千个一万个的理由,但总归是不愿意欠这位陆少爷的人情。

  “医院就不去了。”果然如同自己想的一样,陆觉听到陈卿言的回答也并不觉得意外。这也未有什么奇怪,他与陈卿言相识也不过数日而已,若陈卿言真对他掏心掏肺陆觉反倒要想想这人是不是有些傻的可爱。可陆觉唯一怕的就是陈卿言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直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才让人心慌。

  “今天我师哥说的是哪一段?是不是化蜡扦?单口他这段儿说的比我好。陆少爷不用急,我明儿再休息一上午,晚上准去,就是恐怕唱的活最近我是来不了了。”陈卿言声音沙哑的指了指嗓子,略有些抱歉。

  既然陈卿言说不去,陆觉也就没有再坚持,他渐渐摸着了些陈卿言的脾气,这人是头顺毛驴,拧着他来怕是要一尥蹶子跑得老远,再加上陆觉本是有自己的私人医生的,就算陈卿言不肯去医院,也耽误不了什么。只是嗓子坏了是大事儿,可不能再累着了。

  “他说的不错。”陆觉点点头,“但我不怎么喜欢这个故事,那三个混球儿子不养老太太不说还竟干不是人的事儿,单是编这段的人是真厉害,大儿子哄骗老太太吃贴饼子的那段是怎么想的啊?怎么就编的那么巧?贴饼子拿火烤,吃不下去拿火筷子往下捅——”

  陆觉像模像样的学了两句戴春安说的词,又去看陈卿言脸上的神情,颇有点儿等着陈卿言夸奖自己的意思,“瞧瞧我学的像不像?”可陈卿言虽是在笑,但却笑得不大痛快,陆觉这才注意到这人一手捂着肚子,脸上多少有些隐忍。

  “怎么了?”

  “胃里不大舒服。”

  舒服不了。

  打早上起来就喝了一碗薄粥,往茶馆走的路上就全折腾完了,回来了之后又是一头扎下就睡,滴水未进,粒米未食,肚子里头空空如也,能不痛么?好巧不巧的是陆觉又在这儿说起什么“贴饼子”,弄得陈卿言凭空就闻见了一股喷香的干粮味儿,越想越饿,越饿越想,勾得胃里头一阵一阵的绞着痛。

  “那……那你快躺下。”说话的功夫陆觉就瞧见陈卿言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来,陆觉哪里知道该怎么照顾人呢,倒是陆夫人有几次生病,小时候陆觉也就是迈着小碎步给他母亲端个水说几句好听的话罢了,家里头自然会有人来管,现下陈卿言在床上蜷成了个虾米状,眼瞧着身上的虚汗是越出越多,陆觉一时就忙了手脚,登时就想出门叫车带陈卿言去看病。

  陈卿言趴在床上哼出一句:“吓着陆少爷了,我就是胃痛,歇一会儿就好。”

  陆觉经他这么一提醒,想起了什么:“你一整日都没吃东西?”

  陈卿言点点头,抹了一把挡在眼前的碎发,苦笑道:“让陆少爷看笑话了。”

  “笑话你什么……”陆觉先是扯过一旁的被轻轻盖在他的身上,又觉得自己站在这儿不是个事儿,“我去给你买些吃的?”未等陈卿言答话,陆觉自己就觉得不妥,这么晚了,上哪儿去找餐馆?小白楼附近或许没准儿有几个开着的,但又离这儿太远,眼下陈卿言这副样子,陆觉哪敢留他一个人在家。可胃里不见热乎的吃食,总是不见好转,陆觉把心一横,咬咬牙说道:“陈先生家的米放在哪儿?我给你熬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