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还俗>第16章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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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曰,人生七情六欲,贪嗔痴慢疑,愚痴无明,皆由心生。

  自从伍秋下山,丽影却夜夜入梦,慧净便知自己心生痴念。来徐府做法事的第一日,他强逼自己躲起来,不见伍秋,以为能掩埋痴念,可不知一念动心起,万般皆执念。

  非礼无视,他流连忘返。非礼勿听,他垂首帖耳。非礼勿言,止不住他眼中千言万语,非礼勿动,却最终情难自禁吻了伍秋。

  软绵的触感相贴,慧净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柔更轻的东西。大掌轻轻托住小巧头颅,光贴着唇,再多的不敢了,生怕干惯粗活而不知轻重的手脚碰碎碰化这至纤之体。

  也不知贴了多久,他缓缓松开伍秋。

  只见伍秋杏眼圆睁,结结巴巴地开口:“所以...你破戒是因为我?”

  他摇头,“破戒即是破戒,不因谁,只因自己修为不够。”

  “修为不够......”伍秋似问非问,贝齿绞着朱唇,“可是师父此前什么都未做过。”

  慧净闭了闭眼,眼皮颤抖,仿佛忍耐什么,随后长叹息一声,诚实地回答:“我...动了心。”

  仅仅因为动了心,就如此严厉惩罚自己。伍秋听见慧净的答案,一时间被甘甜和苦涩两种相矛盾的情感填满,心脏又酸又胀,不禁声音又哽咽:“你怎么这么傻......”

  低下头,轻抚胸口的伤口。红痕深浅不一,深色的看起来已积淤不少时间,显然不是一日所致,伍秋心紧紧揪疼,鬼使神差吻了上去。胸膛皮肉下有如擂鼓般的震动,震得贴上去的唇瓣酥酥麻麻,伍秋轻吻一下,掩住发麻的嘴唇抬头,发现慧净的脸涨得通红。

  方才他一心顾念伤势,沉浸在过于悲楚的情绪中不觉不妥,如今见慧净神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面前是僧人赤裸的上身,虽伤痕遍布,但不妨碍肌肉虬结的臂膀散发出浑雄威猛的气息,他竟然就那么大胆地吻上去,也不知慧净如何作想,他后知后觉地害臊起来。

  空气中弥漫几分异样的氛围,两人四目相对,索性都不说话了,沉默中目光反倒宛如两股缓缓流淌的溪水,慢慢交汇,融为一体,代替所有言语。

  窗纸映出互相靠近的人影,不知不觉中他们又吻到一起。

  倘若深究,其实这无法称之为吻。他们仅仅是贴住嘴唇,一动不动。

  慧净比伍秋高许多,他们一人矮身,一人踮脚,才能勉强双唇相碰。踮得久了,伍秋脚跟发酸,赶在踉跄之前赶紧扶住慧净肩膀。那触感硬邦邦的,与所见画面结合,令人心猿意马。伍秋睫毛轻颤,觉得更加站不稳,即将撑不住时,一只铁臂横亘腰上,将他整个人提上去。脚尖离地,惊呼声呼之欲出,在发出单个不明的音后,被贴紧的双唇堵住,变成了闷闷的唔的一声。

  慧净搂他很稳,丝毫不用担心会跌落,但伍秋从未用这般姿势接过吻,悬空的滋味让他既有些飘飘然,也有些不踏实,手在臂膀犹豫地摸索几下,最终搂住脖子。慧净身子忽地颤下,伍秋以为触及伤口,立即担忧地分了嘴唇查看。

  “碰到你了?”他急问。

  伍秋当然碰到他了,慧净不知如何回答。

  僧人呆呆的模样急得伍秋发慌,又问:“碰到哪儿了?”

  慧净依旧只是脸红地摇摇头,伍秋见他这副闷头不语的模样,又心疼又恼地嘟囔:“以后不准打自己了...”

  “我该受罚。”

  “那你...将我一起罚了吧。我不守伦理在前,错得更多,你要打连我一起打吧。”

  慧净怎么可能舍得打伍秋,光是想想就心痛不已,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殷殷柔情与悲戚。

  伍秋被这眼神看得心里软热,想到什么,声音黯然下来:“你明日就要走了...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慧净沉默着不置可否。伍秋看了看他,走去闩门关窗,又慢慢走回来。他深深呼吸,宛如鼓起勇气似地,取下头上发簪,任墨黑长发如瀑布倾泻而下,随后一咬唇,在僧人面前,解开了衣带。

  衣襟滑落雪白肩头,挂在臂弯,翠色贴绣彩蝶兜肚露出一半。慧净看了一眼,便不知目光该往哪儿放,硬生生扭过头。

  这年头,光膀子打赤膊干活的汉子不为少见,若是男子,赤身相见,何须紧张,僧人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伍秋面红耳赤,又视死如归般地朝慧净走近:“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我身具二形,是个半阴阳人。”

  慧净默不作声,但赤红的耳朵替他作了答。伍秋抿抿嘴,下定决心道:“师父你要了我吧。”

  伍秋的话吓坏了慧净,他骇道:“不、不行!”

  “为什么?难道...你嫌弃我吗?”

  慧净被伍秋逼得后退一步,余光春色烂漫,他滚了滚发紧的喉头,“我、我不能对你做这种事,是蔑伦悖理,对你不好,对徐施主他也......”

  伍秋听慧净提及徐子庆,步子一顿,渐渐红了眼眶:“你怎知什么是对我好,什么是对我不好?自从遇上你,我在徐府每日皆是煎熬。此经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我不求师父对我有什么承诺,只求留下一点回忆,伴我度过漫漫长日......”

  伍秋不再接着往下说,慧净只闻隐隐的啜泣声,耐不住怜惜转过头。伍秋正撇着脸,咬唇忍泪,黑发半垂侧脸和胸前,衬得如雪的肌肤愈加白皙,而眼尾染开红晕,美得脆弱不堪。一种比怜惜更深切的陌生情愫爬上心头,慧净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惊不已,又情不自禁地靠近。他伸手扶过伍秋的脸,一双雾蒙蒙的眼看过来,叫他一时忘却伦理纲常和戒律清规。

  两人缓缓步至床榻,相视而坐。慧净手掌穿过青丝,捧起伍秋的脸,贴着双唇,尝到咸涩味道。

  伍秋似乎是因为下了决心,举止更为大胆,他仰头搂住慧净的脖子,贴唇半晌后,殷红的舌尖探出唇间,一点点描摹唇瓣轮廓,将其舔湿得发亮。他用徐子庆调教的那一套来伺候僧人,以为能撬开对方的嘴,不料对方始终不动。实在走投无路,他分开吻,贴着慧净的鼻尖问他:“你可以把嘴张开吗?”

  慧净喉头干渴,下意识地舔舔嘴唇,恍然意识那里被伍秋舔过,又生生停住,半张开嘴。一副驽钝的模样,跟昔日里的沉稳冷静截然相反,但落在伍秋眼里,倒觉得可爱,胸口涌出绵绵的情意,又害羞又心甘地献上吻,将舌头送入慧净口中,缓缓地勾着舌头搅动。

  如同交尾的蛇,先是慢慢地缠,然后越发悱恻,慧净被他勾得也笨拙地跟着舌头动。明明是极为清淡的碰触,伍秋却顿时心悸得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他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搂紧慧净脖子,吮住那条笨拙的舌头,软舌萦绕,搅出靡靡水声。

  僧人哪与人这般接过吻,方寸大乱,一双手在半空不知所措,上下踌躇最后扶在伍秋肩头。细腻的肌肤如上好绸缎,他摸了下,吓得将手弹开。伍秋感知,腾出一只手扣住僧人的手放在肩头。慧净激动得吞咽下口水,不慎将伍秋的舌头压紧,吮进口腔深处,两人的呼吸都忽地灼热,喷出的鼻息紊乱扫过脸颊,拂起一层绒毛。伍秋颤了下,神魂缭乱地溢出呻吟,抓紧慧净的手。

  慧净本就不敢碰伍秋身子,听见呻吟,更甚慌乱。索性反过掌心,与伍秋交握。唇齿交缠间,交握的手逐渐十指相扣,垂在身边。伍秋吻得情迷,身子发软,勾着慧净脖子的那条手臂也缓缓落下,白纤纤一条玉似地堪堪挂在了饱涨古铜色的胸前。慧净觉得肌肤相亲的那块地方简直快焚起火来,于是捏住伍秋的细腕放下去,可又不舍分离,便将这只手也如法炮制握住,十指紧扣地垂在身边。

  没了支撑,唯有嘴唇相接,浑身发软的伍秋不由得后仰,慧净又笨笨追着他的唇前倾。等两人再次分开吻,伍秋已经被慧净压在榻上,十指紧扣的手摆在头侧。

  慧净往下看去,伍秋衣衫不整地躺在他身下,双唇湿红,眼神迷离。他呼吸一滞,慌忙要起身,却被伍秋牵住了手。

  伍秋娇娇痴痴地望着他,“师父,你真的...不要我吗?”

  平日里铭记的戒律在心中不断回响,慧净失神地喃喃:“不行...不行...”

  和尚为人正直,仅仅是心动,便已戒尺鞭笞,若要做到底,恐怕只会沦陷更深的自咎自责。伍秋心想,自己这般诱引,或许真是难为了他。闭眼缓了缓心神后,叹息道:“那请师父再吻我一遍,好吗?”

  慧净注视良久,犹豫地俯下身。将要贴上唇,门外忽现隐约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人喊着“五娘”。

  伍秋闻声一激灵,急忙偏脸朝门外看去,慧净的吻擦着伍秋唇角,落在了颈子上,当时大窘,红着脸手忙脚乱爬起来。

  “他们好像来找我了,我该走了。”伍秋转过脸,带了几分愁容。

  慧净微微点着头。

  伍秋以为慧净对他留恋不多,有些鼻酸地说:“师父,别忘了我...”说完,作势就要起身。

  脚沾在地上,一股力量却扯住他,他回过头,原来是僧人仍牵着他没放手。相望片刻,他往慧净唇上贴了贴。手上的大掌倏地捏紧,又徐徐松开,手指从指缝流出,最后他的唇也离开。

  拾起腰带和簪子,伍秋恢复进门前的模样,端起托盘离去。一面走,一面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僧人一如既往在原地目送他,脸上怅然若失,使伍秋回忆起白云寺里的种种。

  最后一次回头,他跑回来拿走慧净的戒尺,闷头说句:“不许打自己了。”随后再也不允许自己回头,奔出东厢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