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内。

  这段日子开始频繁下雨, 雨水梳打着芭蕉叶,落在了泥土间,温度稍许降低, 然而等到太阳出来后, 又恢复到闷热的状态。

  随着养父卫宫矩贤搬到了这座岛屿上的鹤里,自从过了生日后,强烈的头疼开始缓解, 气色也好了不少。

  “尝尝看。”

  作为卫宫矩贤的助理,夏蕾接触鹤里的次数不比卫宫切嗣少,她摘了新鲜的水果,掰开黑色的果皮后, 把里面晶莹的果肉递到了鹤里的嘴边。

  鹤里迎着夏蕾期待的目光,嗷呜一口吃了进去。

  “……好吃的!”

  夏蕾看着鹤里先是被酸的皱了皱小脸, 又连忙睁大眼睛,示意味道不错后,她被逗笑着放下水果,揉了揉鹤里的脑袋。

  “好啦,剩下的我来吃。”夏蕾眼看着时间快到了, 她拿起抽血管,迎着鹤里乖巧的模样,不由得捏了捏对方的脸蛋,“鹤里真乖。”

  尽管被抽去的血液不多,但是长久以来,确实让女孩的脸色变得近乎透明。

  夏蕾在鹤里看不见的角度下, 垂了垂眸。

  但是卫宫矩贤老师的实验非常有意义, 能让人类的寿命得以延长,这是多么难以想象的伟大。

  而且老师也说过:“鹤里是特殊的, 她的血液不可缺少。我会治疗好她的人格分裂疾病,这段时间要麻烦你看护好她,千万不要让她一个人独处,目前她体内的那些人格已经开始察觉到我的目的,有诱导她的迹象……暂时别告诉切嗣。”

  “夏蕾?”

  鹤里柔软的嗓音如同棉絮般,轻飘飘打断了夏蕾的思绪。

  夏蕾反应过来后,望进了对方一双剔透的眼仁间,这种仿佛不含杂质的天真,让夏蕾手上的动作紧了紧,她不着痕迹的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过几天就是凯利的生日哦!”

  凯利,音同切嗣,知道她在说的是卫宫切嗣的鹤里,被转移了注意力。

  “我该送什么好呢?”

  两人在屋檐下说着悄悄话,夏蕾看着鹤里亮晶晶又纠结的眼神,思索了一下。

  “唔……我觉得啊,”夏蕾想到卫宫切嗣对待鹤里的珍惜程度,忍不住打趣,“鹤里就算送一张纸给他,他也会开心的不得了吧?”

  “诶?”

  鹤里稍许吃惊了一下,然后真的开始思考要不要送张纸,夏蕾也没想到她的一句话被鹤里直接采纳了。

  夜晚,鹤里手上捏着剪裁好的纸张,趴在床上,拿着向夏蕾借来的画笔,一点点在白色的纸面上涂鸦。

  “鹤里,我进来了哦!”

  门外传来少年的嗓音,鹤里紧张地连忙把画笔藏在了被子里,又把纸张塞在了枕头下。

  得到允许的卫宫切嗣走进了屋子里,他看着已经把半张脸缩在被子里的女孩,便坐在了她的床边。

  卫宫切嗣动作娴熟地用手顺着鹤里的发丝,“今天觉得怎么样?”

  “今天头也没疼!夏蕾还给我吃了……”

  听着女孩的声音,卫宫切嗣眼底变得柔和,他时而附和,心底感激着神明,每周去教堂祈祷的他,只希望鹤里的身体能越来越好。

  卫宫切嗣依稀记得,女孩刚被父亲带回来的模样。

  她进门后,就这么一言不发的找了个角落,双手抱膝坐在了地上,身形瘦小,眼底恍惚的像是照不进任何,也不和他们交流,而是常常自言自语。

  父亲说会治好她,未来她就是他们的家人了。

  “切嗣?”

  女孩软糯的嗓音唤醒了卫宫切嗣,他连忙回应,“嗯?”

  “切嗣也早点睡。”她伸出手捏了捏卫宫切嗣的胳膊,力气极轻,如同羽毛掠过。

  卫宫切嗣为她盖好了被子,又珍惜地碰了碰她的头顶。

  “晚安,鹤里。”

  *

  今晚是鹤里无比期待的时刻,要去庆祝切嗣的生日。

  和夏蕾说好了要和其他小伙伴们一起给卫宫切嗣一个惊喜,他们准备藏在卫宫切嗣的卧室里,等他回来的时候再跳出来,白天的大家默契的都以各种忙碌、有事的理由,没有出门,也没有去见卫宫切嗣。

  一般来说,鹤里是不被卫宫矩贤允许在晚上出门的,因此她今晚要悄悄溜出实验室工房的屋子,去和小伙伴们汇合。

  戴着眼镜的卫宫矩贤,把双臂的袖子卷起,正坐在桌前,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手上的资料文件。

  鹤里就坐在一旁。

  这个屋子内充斥着各种木架,上面全是一个品种的花朵,它们是卫宫矩贤的实验对照物。

  然而被花朵簇拥的房间内,却异常的安静,只能听到卫宫矩贤翻动书页的声音。

  “辛苦你了,鹤里。”许久,卫宫矩贤侧过脸,看向了乖乖坐在那的鹤里,“可以回房间去睡觉了。”

  “好的,爸爸。”

  她跳下椅子,先走向了实验室内的一个小房间,那里是她的卧室。

  鹤里把涂鸦好的卡片放在了衣服口袋里,然后趴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直到她听见卫宫矩贤离开的脚步后,刚准备打开门溜出去的鹤里,脑海里再次响起了沉寂已久的声音。

  “鹤里。”

  “鹤里啊,听见了吗?”

  “爸爸不在,想要一个人出去吗?”

  “鹤里,你已经好久都没有找我们了。”

  “明明我们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

  那此起彼伏的声音或低沉或清亮,听上去似乎都情绪平平,却让鹤里一下子扶着额头,熟悉的撕裂感传来,疼得她控制不住地从门边滑落坐在了地上。

  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连发丝都被打湿,她的脸颊苍白起来,手指忍不住蜷缩。

  “不行……”

  为什么是现在?他们在等着她,切嗣也是……!

  当疼痛到了极致,只会让人感到麻痹,而来自头脑间的抽痛,更是会让人在麻痹后,丧失理智。

  鹤里不知躺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过了多久。

  脑海里的声音不断诱导着。

  “……很累了吗?我来帮你。”

  “不要怕,鹤里是个坚强的孩子。”

  “选择我。”

  “不,当然要选择我。”

  “交给我才是、交给我吧——”

  “交给……”鹤里张了张嘴,眼底透着愈发稀薄的色泽,无意识喃喃。

  她口袋里的卡片散落在了地上,四肢就这么无力地蜷缩。

  直到隐约间,除却了脑海里徘徊的声音外,又有一道由远及近的嗓音,在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老旧的门框与连接处摩擦,伴随着一阵风,门被打开了。

  鹤里感觉到自己似乎被谁惊慌地抱了起来。

  她的脸颊不知不觉埋入了炽热的怀抱中,手臂又被谁抬起,冰冷的液体熟悉地钻入血管之中,不久后,那疼到无法言述的脑海里像是响起了一些阴沉的话语。

  “……碍事的家伙。”

  鹤里最终清醒时,发现自己的手被谁死死地握着,她无力掀开了眼皮,侧过脸去看。

  趴靠在她床边的少年,意识昏沉,似乎困到了极致,以至于眼睛闭上,又想要让自己清醒,强行睁开。

  “……切嗣。”

  少年彻底惊醒,他连忙坐起身,一下子把鹤里抱进了怀里。

  鹤里甚至能感受到少年他手臂渐渐收紧,胸膛起伏中,微不可察般的颤抖。

  她随着疼痛散去,意识到了什么,双手攀附在他的胸前,无措的出声,“切嗣的生日,我、我……”

  “没关系的,没关系。”少年反复重复,他捧起鹤里的脸颊,得以让她看清他的目光,“什么都没有鹤里重要。”

  那因为疲倦与压力而布满血丝的双眼,依旧清亮无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认真。

  他弯起眼睛,声音放温,“我看到了,这是鹤里给我的礼物吗?”

  少年拿起了几张涂有彩色笔触的卡片,上面写着“心愿券”三字,还贴心地在角落里备注了“切嗣专属”、“可以满足任何愿望”。

  “嗯……”

  察觉到鹤里还是有些内疚,眼眶都红红的,卫宫切嗣马上抽出了其中两张心愿券,并放在了鹤里的面前。

  “那么我现在就用掉两张吧!”

  他笑着咧出牙齿,“首先,叫我哥哥啦,哥哥。”

  “……哥哥。”鹤里把脸埋在他怀里,以至于声音闷闷的。

  卫宫切嗣忍俊不禁,又捏了捏她的脸蛋,“那么第二个愿望,希望鹤里能一直待在哥哥身边,就算未来有了喜欢的人也是。”

  没想到怀里的人当场抱紧了他,“那哥哥呢?”

  “我啊,”卫宫切嗣唇角的弧度弯起,“我们是家人,我当然会陪着鹤里。”

  “说好了哦。”

  鹤里探出脑袋,眼底湿漉漉的,执着的看着他。

  卫宫切嗣忍不住亲了亲女孩的额头,并捏起她的手指,作出拉勾的动作,“当然,一言为定。”

  等到哄着女孩睡着,卫宫切嗣为她盖好了被子。

  他把剩余几张卡片放在了口袋中,然后坐在了她的床边,目光落在了房间的门边,思绪逐渐放空。

  之前鹤里就倒在了那。

  气息薄弱的好似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指正攥着床边,愈发用力。

  他垂下眼眸,闭上眼睛,捂住了额头。

  *

  “切嗣,你昨晚没进我的工房吧?”

  突然被叫醒的卫宫切嗣,迷茫地坐起身,“没有啊。”

  卫宫矩贤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沉着神色,“今天别去村子里,我现在去把鹤里带过来。”

  一开始坐在家里等着的卫宫切嗣,看着时间逐渐流逝,却一直未等到父亲把鹤里带到这,他察觉到不对劲后,连忙跑出了屋子。然而当卫宫切嗣到达了父亲的实验室工房后,推开里面小房间的门时,目及室内空无一人。

  “……鹤里?”

  难道是出去了?还是被父亲带去哪里了?

  卫宫切嗣当场转身就开始到处寻找,直到听见耳畔飞腾般惊慌乱窜的鸡叫声,他立即停下了脚步。

  然而白色的鸡身上却染着斑驳的血色,这一现象令卫宫切嗣意识到了异样。

  直到他听见了不远处,传来啃食什么的声音。

  他的步伐谨慎又小心翼翼的靠近,角落中,一抹身影正低着头抱着什么啃咬,先冲入鼻间的是浓重的血腥味,而发现眼前身影是谁的卫宫切嗣,瞳孔骤缩。

  “夏蕾?”

  “?!”

  她的头发凌乱且部分发丝已经被|干涸的血块交织于一团,原本湛蓝的双眼染上了暗红,连带着五官都痛苦的狰狞起来,作为父亲的助理,夏蕾的变化令卫宫切嗣有一瞬间的惊恐。

  “别过来!!”夏蕾捂着脸,嗓音尖锐而慌张,地面上是之前被她啃食着的一只鸡,只剩下了部分的鲜红血肉与羽毛,已经不成形状。

  “……杀掉我!”

  她反复喃喃,一边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甚至用背脊不断撞着地面,还怀着哭腔痛苦的解释着,“我只是想证明老师的研究!……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卫宫切嗣看到地面上静静躺在那的一瓶黑色的玻璃瓶,他察觉到是夏蕾把父亲正在研究的药剂喝了下去。

  “现在…还来得及……杀掉我!!”

  他的瞳仁颤抖着,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卫宫切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害怕地逃离走的,他惊慌失措地找到了村里的大人,告知了教堂的神父后,自己躲在了屋子里,双手抱膝浑身只觉得冰凉无比。

  从未见到过这种场景的卫宫切嗣,尚且青涩的脸庞上布满了恐惧,他在原地停顿了许久才想到鹤里还没找到。

  强撑着站起身的卫宫切嗣已经腿脚发软,然而走出屋子没多久,他敏锐的视觉却发现,黑夜里行走着的村民,步伐颠簸又诡异,不一会,他就察觉到那些人的状态竟然与之前的夏蕾近乎神似。

  而远处的村子突兀燃起了强烈的火光,被火舌吞噬,出现了许多身穿奇装异服的人,正在一一除掉那些行走怪异的村民。

  嘈杂声、燃烧的碎裂声以及尖叫怒嚎声,几乎充斥着耳畔,令人头脑嗡嗡作响。

  卫宫切嗣紧紧捂住嘴,瞳孔缩小,他甚至看到了之前他拜托的神父,也变成了丧失理智的模样,一瞬间就被外来的人用木仓暴击了头部。

  地面上满是血液在蜿蜒,染红了土壤。

  “……!!”

  他的心脏疯狂跳动着,差点摔在地上站不起来。

  鹤里……鹤里还没找到!

  卫宫切嗣强行压下了恐惧,他不断四处寻找,然后在回到他屋子的附近,看到有大量不正常的村民的双手正高高举起,想要抓到那藏匿在屋檐上的人,嘴里发出古怪又贪婪的声音。

  稀薄的月色照出了那人的模样,卫宫切嗣心头一跳。

  鹤里!?

  女孩不断往屋檐的最高处攀爬,神情无助,似乎因为过于害怕,脚下有一瞬间的打滑。

  一切都有如慢动作,卫宫切嗣看到她尖叫了一声,一下子滑落到屋檐边,手指紧紧攥着边缘,在那摇晃。

  “鹤里!!”

  卫宫切嗣顾不得什么了,他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道,拼了命地握紧藏在怀中的小刀,想要冲向那些死徒化的村民们。

  听到卫宫切嗣声音的一些村民,红色的眼珠子一转,当场嚎叫着准备扑过去。

  就在此刻。

  “砰”、“砰”、“砰”——!

  从卫宫切嗣背后响起的木仓声极为精准地射向了那些村民,毫无例外的让他们倒在了地上,随后,在卫宫切嗣稍许愣神时,身后有一阵力道把他的衣领扯起,直接扔了过去。

  站稳后的卫宫切嗣连忙扔掉小刀,抬起双臂想要接住上面的人,坚持不住的女孩掉了下来,两人一同摔在了地上。

  卫宫切嗣的胸膛起伏,心跳极快到现在都没有放缓,他顾不得背脊的疼痛,抱紧了鹤里后,才抬头看向了身后的人。

  穿着黑色风衣,留有银白色短发的女性面容冷峻,她给手木仓换了弹匣后,眯起眼睛把木仓口朝向了左侧,动作干脆利落地干掉了又一个死徒化的村民。

  “谢谢……”

  得知对方的名字叫做娜塔莉亚后,短暂安全的卫宫切嗣连忙带着鹤里待在了娜塔莉亚的边上,而村子里的变化无疑是因为夏蕾后续引发的一系列可怕现象,正是因为她喝了父亲实验尚未完善的药剂导致。

  ……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听夏蕾的话,杀掉她。

  “我在找一个魔术师,你知道他在哪吗?”

  娜塔莉亚的声音清冽,像是在陈述着一个冷酷的事实,“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引起的,遭遇到了魔术协会的追缉,为了魔术研究而开发出死徒化药物,还在多地进行了投放实验,目前闯入村子的两拨人,都在找他。”

  怀抱里的鹤里已经因为受到惊吓而脸色苍白的睡了过去,卫宫切嗣紧紧抱着她,听到娜塔莉亚的话语后,深感不可置信。

  这么多人的牺牲,眼前的火光灼眼,皆是因为父亲的实验,甚至父亲还曾经害死了更多的人。

  一切像是命运的交点般,不可避免的在卫宫切嗣的内心烙下了极为可怕的痕迹。

  “你要去哪?”娜塔莉亚平静的询问。

  恳求娜塔莉亚为他照看一下鹤里的卫宫切嗣,声音微弱的回答着,“找一个人。”

  再次回到屋子的卫宫切嗣,看见了屋子内正在匆忙整理着行李与手头资料的卫宫矩贤。

  察觉到卫宫切嗣平安的卫宫矩贤缓了一口气,随即他连忙问道:“你看见鹤里了吗?!”

  然而卫宫切嗣仅仅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该死的。”

  向来平淡的卫宫矩贤竟露出了焦急到面容扭曲的神色,仅仅是一瞬的暴露,还是让卫宫切嗣察觉到了什么。

  “快,切嗣。”但是卫宫矩贤很快恢复平静,他匆忙吩咐着,“把冰柜里的那些采血管拿出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打开冰柜的卫宫切嗣,目光触及那一连排留有暗红色血液的试管,上面无一例外都标注好了时间与被采集人姓名。

  ——“卫宫鹤里”。

  这么多。

  这么多、这么多的……!!

  卫宫切嗣的眼眶睁大,黑色的瞳仁逐渐变得愈发漆黑浓郁。

  “……给她治病,需要采集这么多吗?”

  卫宫矩贤没有时间回复卫宫切嗣的话,他仅仅是赶忙收集着资料。

  仿佛手头的资料比一切都重要。

  “为什么爸爸不担心,”卫宫切嗣继续喃喃,“甚至不去找一下鹤里?”

  “你在说什么,我当然去找过——”

  毫无征兆的,卫宫矩贤的话语戛然而止。

  而被刺穿的腹部处,剧烈的疼痛蔓延,卫宫矩贤的呼吸凝滞般,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眼前站立着的少年。

  对方举起泛着银色光泽的尖锐小刀,面庞犹如死水般,眼底的神色趋向于无。

  下一秒。

  卫宫切嗣再次拿起桌上的手木仓,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卫宫矩贤,接连按动了木仓的开关。

  沉寂许久的他,蹲下身开始翻阅那些散落一地的资料。

  当看到了一些内容的他,死死咬着牙,瞳仁间剧烈波动着。

  【4月21日。魔术协会内。她的血液确实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4月30日。魔术协会内。被定为■■的她,是最接近根源的存在,不能就这么被藏起来。

  ……

  10月13日。我带她逃了出去。

  10月27日。她的人格分裂病症加重,初步研究是她无法掌控身体内近似根源力量的原因,因此身体里诞生了多位“她”自己,试图抢夺她的身体。

  11月11日。Alimango岛上。她的血液果然对我的实验有帮助。

  ……】

  没有任何对鹤里治疗的过程,有的只是卫宫矩贤对自己实验进展的喜悦。

  死了这么多的人,夏蕾还有曾经和蔼的村民们……

  一切都被火舌吞噬殆净。

  也没有让卫宫矩贤露出丝毫的愧疚。

  还有鹤里……

  谁来救救她?

  他低下了头,手中的木仓掉落在了地上。

  最终。

  娜塔莉亚抱着睡着女孩,走到了这里,当亲眼看到屋内被卫宫切嗣杀死的卫宫矩贤后,她的眉宇逐渐皱起。

  她不动声色地用手遮住了尚未醒来的女孩的眼睛。

  “……这个人要是逃跑了,又会在其他地方继续研究死徒。”

  面对年龄不大的卫宫切嗣单薄的站在那,就能这么清醒理智的作出如此的判断,娜塔莉亚背过身去,看不清面庞的神色。

  “作为一个孩子亲手弑父的理由,这也实在是太烂了。”

  “……你是个好人啊。”

  娜塔莉亚听着他薄弱般辨别不清情绪的嗓音,问出了最后一句,“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你还有什么要带走的?”

  卫宫切嗣仅仅是走到了娜塔莉亚的身边,眼仁里尚且留存着室内灯光余下的残晕,映照出女孩苍白的睡颜,仿佛最后燃起的烛火,摇摇欲坠般,没有熄灭。

  他抬手碰了碰她怀里女孩的脸颊,动作转瞬即逝。

  “没有,我只有她了。”

  *

  选择跟娜塔莉亚走的卫宫切嗣,从原本与世隔绝般的小岛上来到外界后,逐渐接触到了世界的黑暗。

  他不可避免的走上了与娜塔莉亚一样的道路,作为一个赏金猎人,游走于生死之间,学习枪|械,忙于训练。

  “喝点。”娜塔莉亚冲泡了一杯咖啡后,递到了卫宫切嗣的面前。

  五官甚至是四肢都逐渐长开的青年,接过咖啡后,沉默着抿了一口。

  他的胳膊缠绕着受伤后绑上的绷带,面庞削瘦。

  “就这么瞒着她?”

  坐在卫宫切嗣边上的娜塔莉亚,询问了一句。

  不想让鹤里看到这一切的卫宫切嗣,把人放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并托付他人照顾着,他每周都会去看鹤里一眼。

  因此鹤里还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

  “小鬼,我可没心情陪你玩过家家,”娜塔莉亚见卫宫切嗣不回话,她又补充了一句,“鹤里可不是只跟你一个人联系,她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不行!”

  突兀拔高嗓音的卫宫切嗣意识到失态后,连忙解释,“不要让她知道,她也不适合当猎人。”

  “……”娜塔莉亚微微眯起了眼睛,沉默片刻后,出言警告着,“天真会要了你的命,还会夺走你最重要的人,你应该清楚自己走上了这样的道路,一旦被敌人知道软肋后,会是什么后果吧?”

  然而卫宫切嗣仅仅是用力握紧着咖啡杯。

  终于在结束了一次任务后,卫宫切嗣急匆匆赶回了鹤里所在的小镇上。

  电话的那头,负责照顾鹤里的家仆是这么说的:“鹤里昨晚又发作了……医生来看过,打了一针药,现在睡下去了。”

  顾不得风尘仆仆的他打开了鹤里卧室的门。

  躺在床上已经醒过来的鹤里,面色略显苍白,她的手上捧着一本书,在听到门被打开后,才看过去。

  那站立在门口,因为动作过于急忙,手还握在门把手上的男人,落在了鹤里的眼底,不知为何,有一种陌生感。

  大概是脑海里的声音在这几年间,仍然不停歇的响起,有如撕裂般的疼痛根本丝毫不见好转。

  鹤里的记忆甚至淡淡的转向模糊。

  她稍许愣了一会,直到男人走到她的床边,蹲下身捧起她的手,呼吸温热的询问着:“鹤里?”

  鹤里望进对方那双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深不见底的黑色,毫无波澜,甚至倒映不出她的任何神色。

  那个时候,鹤里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这个人,是谁?

  “切嗣。”

  她的话语先思绪一步,缓缓说出,对方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鹤里在疑惑。

  她记忆里的切嗣,明明是个爱笑又性格热烈的少年。

  然而眼前的男人即使五官已经长开,转变为成熟,身上还披着长款的黑色大衣,但是他的眼神像是逐渐在死去。他站起身,大概是怕被她嗅到了不好的气息,连忙把身上染尘的大衣脱了下来,拿到外面去挂好。

  “在看什么?”

  坐在她床边的男人尽量放缓了声线,他的怀抱愈发宽厚,躺在他怀里时,鹤里有些昏昏欲睡。

  拿起床上那本书的他,翻阅了几页后,动作停顿。

  是一本最近小有名气的作者写的旅游图集。

  “鹤里,是想出去走走对吗?”

  鹤里强撑着没有闭上眼睛,她感觉到对方的手掌在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发,不由得点了点头。

  “等五月份,”他察觉到鹤里的睡意后,嗓音变柔,“年初有点忙,鹤里要在家乖乖的,好吗?”

  她的鼻间发出回应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靠在了枕头上,若有若无的温热于额头一触即离,她闭着眼睛,呼吸逐渐均匀。

  等到听见卧室门关上后,鹤里再次睁开了眼睛,眼底显然格外清明,没有丝毫的睡意。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拨动了床头桌上的电话。

  “喂?”

  “娜塔莉亚。”

  鹤里面色平静,“我想好了,可以来找你吗?”

  电话那头的娜塔莉亚,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唇角的弧度弯起,“当然。”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卫宫切嗣以为一直成功瞒着鹤里的事情,已经被她知晓了。

  受伤以及长久以来做任务后染上的血尘味是难以扫去的,再加上卫宫切嗣从不在鹤里的面前抽烟,本来烟草味尚且能掩盖一下。

  知道卫宫切嗣一直在做着这么危险的事情后,鹤里决心与娜塔莉亚见一面。

  两人相约的地点人不多,鹤里坐下后,首先开口说出的是,“切嗣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娜塔莉亚看了她一眼。

  眼前曾经抱在怀里尚且稚嫩的女孩已经出落的愈发静美,她把长发扎起,显露出柔和的面庞,然而眼底的神态却格外坚定。

  “这可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的。”

  娜塔莉亚有些惊讶于她的选择,但还是冷静的告诫,“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成为赏金猎人也意味着你将不再是原来的你了。”

  “我知道。”

  鹤里甚至诚恳的请求着,“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为什么?”

  面对娜塔莉亚的询问,鹤里定了定神色,“他一个人会承受不了的。”

  之前,鹤里在得知卫宫切嗣多年来竟然选择了成为赏金猎人后,有问过娜塔莉亚,他的想法是什么。

  娜塔莉亚曾说过:“他已经不想看到更多人的牺牲,所以才决定走上这条道路,面对着这么多的敌人,依旧不忘记救人,是个天真又过分理智的理想主义者啊。”

  “我和他不一样。”鹤里思绪至此,看向了娜塔莉亚略显波动的目光,一字一顿的说着,“我可以做任何的事情,如果他想救别人……那我只想救他。”

  拯救他那已经死去的双眼,消失的笑容。

  “……”

  娜塔莉亚就这么看着鹤里,久久无法言语。

  她最终站起身揉了揉鹤里的头发,把人家扎好的发型揉乱后,叹了一口气,“你也是个无可救药的小鬼啊。”

  顶着一头乱毛的鹤里依旧坚定无比,“我可以吗?”

  “明天来这里找我,事先说好,吓到了可别哭鼻子。”

  又恢复冷酷模样的娜塔莉亚,收获了鹤里的一抹笑容。

  “嗯,真的很感谢你。”

  鹤里的眼底仿佛氤氲着格外温暖的色泽,“切嗣有你在,他一定会轻松很多吧。”

  娜塔莉亚掩饰般地侧过脸颊,佯装没被鹤里的目光闪到,故作平静的回应,“小鬼,说什么呢?年龄不大,语气这么老成?”

  后续,娜塔莉亚便瞒着卫宫切嗣,暗中传授鹤里作为一位合格的猎人、职业的杀手该如何训练自身的技能。

  令娜塔莉亚出乎意料的是,在她面前的鹤里,却根本不像一位初学的新手。

  该有的反应能力、冷静的思维以及侦察意识,对方竟然能如此之快的领悟到。

  若说学习是一种漫长的过程,那对方就像是在被快速雕琢的璞玉。

  娜塔莉亚甚至怀疑过,鹤里是不是曾经有过这方面的学习,不过她自己忘记并生疏了。

  “娜塔莉亚,”鹤里动作利落地解决掉了废墟中藏匿着的影子,压低嗓音看向了娜塔莉亚,“结束了。”

  这是娜塔莉亚带着鹤里去做的第一个任务。

  难度并非简易,然而鹤里在抉择杀人、与不杀之间,选择了能够最快完成,并不留余地的那一面。

  娜塔莉亚上前,拍了拍鹤里的脑袋。

  “你的选择是对的。”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谢谢。”

  鹤里收好了木仓支,在背景为残垣断壁与几具倒在地上断了气的尸体前,朝着娜塔莉亚露出了含有温度般不含杂质的笑容。

  娜塔莉亚却罕见的沉默了。

  这一幕过于具有冲击力,仿佛鹤里根本没有意识到死亡与生命的逝去,人命在她的手里被冰冷的木仓支所绑定,主宰她意志的,似乎只是那人有没有阻碍着鹤里完成任务,又或者说是否可以让她更快的完成任务。

  让她走上这一条道路的自己,真的是对的吗?

  *

  近五月中旬。

  鹤里记得卫宫切嗣说过,要在这段时间带她出门。

  因此她乖巧的没有再接任务。

  但是几天后,鹤里却一直等不到卫宫切嗣回家,她坐在床边拿起了座机电话,开始拨打娜塔莉亚住所内的号码。

  电话慢速的嘟转几声,过了许久才被接通。

  “娜塔莉亚。”

  鹤里先开口,然而对面的呼吸声骤然一顿,听出异样的鹤里一愣,没有再次说话。

  “……鹤里。”

  是切嗣。

  鹤里没想到竟然是卫宫切嗣接通的电话,可她逐渐听出了不对劲来。

  对方的嗓音哑到了极致,像是多说一句话都艰涩无比。

  “切嗣?”

  她握着电话的动作一紧,不知为何心感不安,她甚至抬手捏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缓缓询问,“怎么了?”

  对方没有回话。

  “哥哥,不是说好了要带我出去吗?”

  她隐隐心跳加速,尝试隔着留有电流的话筒,对他说:“我在家里一直等着你,等到了今天……”

  “……抱歉,”对方压抑着情绪回复,“我现在就回家。”

  电话挂断。

  鹤里不知为何娜塔莉亚会让切嗣接电话,这样不会暴露她私下里经常和娜塔莉亚联系的事实吗?娜塔莉亚不应该这么粗心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

  她坐在了床上,抱着双膝,然而脑海里又再次响起了那些声音。

  “看来他们根本就不重视你。”

  “鹤里,你越来越不乖了。”

  “和我们说话啊?”

  “没有人会在意你,他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只有我们、我们才会……”

  “闭嘴!”

  鹤里捂住了头,厉声反驳,“吵死了!”

  额头再次传来阵痛,但是她却仿佛习惯了一般,只是愈发用力按住了头部,像是要把脑海里的那些东西撕扯成碎片。

  等到卧室门被打开,鹤里的额角已经渗出了汗水,她眼底昏沉的看向了来人。

  “……!!”

  卫宫切嗣紧急走到了她的身边,“鹤里?”

  她一下子埋在了他的怀里,抱紧了他。

  鼻间嗅到了烟草难闻的味道,鹤里并不嫌弃,而是反复喃喃,“哥哥,你不会不要我的吧?”

  卫宫切嗣同样揽住了怀里的少女,他的下颚抵在了她的头顶,动作压抑着,呼吸平稳。

  他此刻的眼底已经形若死灰,却仿佛把她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

  鹤里的惴惴不安他能感受到,她很少叫他哥哥,也只有叫的时候,他最无法拒绝她。

  “不会,”他承诺着,“我会一直待在鹤里的身边。”

  他只有她了……只有她了。

  暗中死死闭着眼睛的卫宫切嗣,掩盖着神色,又把自己埋在了鹤里柔软的发丝间,嗅着她的气息,身心都感到颤抖。

  在一天前。

  娜塔莉亚所在的飞机上,百位被魔蜂蜇咬后的乘客与机组人员均已死亡,而那藏匿着大量死徒蜂的飞机一旦降落,极有可能危害更多人。

  即使娜塔莉亚还活着,并准备驾驶着飞机降落,但卫宫切嗣还是产生了一股义无反顾的念头。

  他乘着游艇,举起了火箭筒,在娜塔莉亚最后与他远程联系的声音里,把她所在的飞机射毁。

  是他亲手杀死了娜塔莉亚。

  杀死了他的恩师,也杀死了他的母亲。

  可是不这么做,会牺牲更多的人!!

  “……切嗣?”

  鹤里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人,身形都仿佛在微微的颤抖,隐隐感受到脖颈间传递而来的湿濡后,她些许愣住。

  切嗣……在哭?

  她不由得也抱紧了他。

  然后她就听见,对方几不可闻的嗓音,像是在寻求着那遥不可及的帮助。

  “我是对的,我是对的……吗?”

  “嗯。”

  鹤里抬手碰了碰他的头顶,动作放缓,“无论如何,我会陪着切嗣。”

  卫宫切嗣微张的双眼内,仿佛一颤。

  他不断吻着她的发丝,她的耳垂,最后又吻了她的发顶,珍惜至极。

  现在还有事情没做完……他要找到能治好鹤里病症的人才对。

  卫宫切嗣很抱歉的和鹤里说着过几天再带她出去后,鹤里闷闷的点了点头。

  他准备另辟蹊径,开始找寻是否有能力的魔术师,让鹤里变得健康起来。

  之后,他接替了娜塔莉亚的职责,开始与魔术协会与圣堂教会打交道。

  直到他接到了圣堂教会的一个通缉任务,关于抓到一位多年前从魔术协会逃走的女孩。

  任务单上只提供了简单的特征,是一位黑发蜜眸的亚裔女孩,后续备注着:极度危险,不可大肆传播。

  卫宫切嗣捏着单子,眸色平静。

  他带好了武器,隐匿着身形潜入了魔术协会内,把窃听设备放置在了角落里。

  然后,他藏在远处,听到了——

  “还没找到!?”

  “没有……”

  “废物!”

  争吵的人群里,有人在说着:“绝对不能让她到了别人的手里,你知道的,稍有不慎,要是被其他人破解了她身上来自根源的力量,世界消失与否都能在她的一念之间!”

  “要是她自己想起来力量的运作呢……?”

  “闭嘴!”

  似乎提出疑问的话题令人恐惧,那人又说着:“没关系的,肯定没事的,她已经变成小孩子的模样了,怎么记得起来呢?”

  “可是预言里……”

  几人纷纷沉默着,氛围愈发紧张。

  “大人!!”

  突然有人闯了进来,打破了眼下的情景,语气慌张的上报:“找到了,但是被教会的人先行一步——”

  听到这,卫宫切嗣的动作几乎不听使唤般,浑身僵硬。

  而他的手上已经拿到了一些关于被通缉的女孩的一些资料。

  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着大量因她而死的人。

  黑发蜜眸、失踪时间、从魔术协会逃出来……以及曾经父亲留下的资料手账。

  无不一一对应上了脑海里最重要的人。

  他根本顾不得思绪的混乱,意识到了圣堂教会给他的任务不过是一场陷阱,是为了调离他,方便对鹤里下手。

  卫宫切嗣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魔术协会那些人口中所说的地方。

  黑夜里的教堂竟然一片漆黑,他隐约听到了凄惨的叫声,连忙闯到了教堂走廊的最深处。

  在破开木门后,露出了长而幽深的楼梯。

  惨叫声已经变得薄弱,回廊间徘徊着极轻的喘息。

  卫宫切嗣一步步走到了底。

  最先入目的是满地的可怕狼藉。

  几具还有着稀薄气息的身体躺在了地上,然而眼看他们的伤势,恐怕时间不多了。

  有人嗬嗤嗬嗤的,嘴里还在流出鲜血,瞳仁逐渐转灰,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朝着卫宫切嗣,声音断断续续,“救、救我……”

  直到他看清楚在那最中间躺着的少女,她的手边滚落着一根针管以及一把手木仓,身形蜷缩在那,已经疼痛到额头泛起清晰的脉络,眼底恍惚到神志不清。

  “……鹤里!”

  卫宫切嗣顾不得多想,他赶紧抱起了少女,抬起她的面庞。

  然而鹤里已经说不出多余的话,她时而身体抽搐,无力垂摆着手臂,那肌肤上冒出血珠的针孔刺眼无比。

  卫宫切嗣看清了这一点,甚至意识到了,周围这些人都是她……杀死的。

  他不受控制的想到了在魔术协会听到并看到的一切。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鹤里从疼痛中,逐渐感受到了这一抹滚烫的怀抱。

  就在几分钟前,她被带到这还被注射了药物后,她脑海里的声音就犹如尖锐的嘶吼,吵得人额角发疼。

  “这些该死的人!鹤里,杀掉他们!”

  “杀了他们!!”

  “就像很久以前一样!”

  “没有人会对你好,就是这样……把他们全部杀了!!”

  闭嘴、停下!!

  她爆发般夺过了眼前人腰际的木仓,身上似乎燃起了无法言喻的力量,周围的人纷纷动弹不得,而她红着双眼疯狂按下了不知多少次手木仓的开关。

  那些人猝不及防被射伤倒下。

  鼻间满是血腥气,她却仿若麻木,一同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她都做了什么?

  可是,她此刻满心像是在燃烧着格外畅快的情绪,愈发高涨。

  切嗣、娜塔莉亚…你们在哪里?

  “说过了,只有我们会陪着你。”

  “他们这是想控制住你啊。”

  “……很疼吧,可怜的孩子。”

  “交给我吧……”

  脑海里充斥着各异的嗓音,那犹如蛊惑般的声音愈发无法令人阻止。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眼底恍惚的被谁抱起,接着双目无神流下了眼泪,疼痛竟然令她几乎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犹如回光返照般。

  啊……她记起来了,她是谁。

  在很多很多年前。

  那是早到她被关在魔术协会的漆黑屋子里之前。

  因为不受控制的力量,她的手间交织着无数的血液,凡是靠近她的人都死了,可她明明只是想帮他们……被人唾弃又害怕,甚至觉得她是魔女,吵闹着要烧死她。

  火焰升腾而起,哭喊尖叫却无法阻止那被火舌吞噬的痛感,令人恐惧到了极致。

  一场大雨把火焰熄灭,浑身焦褐的她,坐在了木炭间,面前是那些因为她暴走的力量而死尽的人类。

  她的眼底从此消失了神色,变得虚无。

  这个世界毁掉吧……一切都毁掉。

  脑海里开始响起了第一个陌生的声音。

  至此,变得愈发冷淡的她决定远离人世,自我隐居,却被魔术协会的人设计、套牢还关了起来,身形至此变成了小孩的模样。

  她的记忆被封印,只余下了脑子里愈发多的声音。

  脑海里的他们试图夺走她的身体。

  “鹤里……还记得这张券吗?”

  隐约间,不知是谁的声音把鹤里从记忆的死寂中唤醒。

  她的眼前模糊倒映出一张卡片的形状。

  “上面是你一笔笔画出来的,你说可以满足我的任何愿望,”他的声音在微不可察的颤抖,“还记得吗?”

  券……?

  是心愿…券。

  然而脑海里的声音愈发尖锐嘈杂,她只感到一阵阵撕裂,仿佛随时都会爆炸,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额间的汗水渗入了眼缝内,刺痛无比。

  她……快撑不下去了。

  不能被他们夺走身体、不可以……

  眼底恍惚般,泪水已经充盈整个眼眶,鹤里最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那双眼里布满血丝的男人,眼神仿佛与多年前的她一样,从那场火刑中,一起死去了。

  曾经没有人救她,所以,她才想着拯救他啊…

  不行,她得坚持下来,她要活着……!

  她努力着张了张嘴,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疼得说不出来。

  “是不是真的很累?……鹤里,如果坚持不下去了。”

  男人抱着她的动作愈发收紧,最终像是生怕她看见他的脆弱一面,把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间,语气却是颤抖着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哥哥来帮你。”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

  像是麻痹了一样,连心脏的跳动都为之停止。

  最终,鹤里在疼痛之中,感受到她的额头间,被对方的烙下了一抹又轻又珍重的吻。

  她的脸颊被对方捧起,眼前的画面已经不再清晰。

  不要…不要这么做。

  “我要用这张券,”他死死压抑着,说出:“最后的愿望是……原谅我,鹤里。”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眼角蜿蜒而下的泪水,被他缓缓擦拭而去。

  ……切嗣。

  “砰——!”

  枪|声响起。

  卫宫切嗣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绝望,他的哭喊与崩溃的声音仿佛在撕扯着喉咙,犹如万千刀刃在凌迟着心脏,溢出血液。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开什么玩笑!?混账——!!”

  就因为她未来可能会害死更多的人吗?!!

  ——“你要好好珍惜她啊,你们两个无药可救的小鬼。”飞机被他摧毁前,飞机上的娜塔莉亚,温柔的声音随着远程交流的耳麦,传递给了卫宫切嗣,“她说要拯救你呢。”

  ——“那么第二个愿望,希望鹤里能一直待在哥哥身边,就算未来有了喜欢的人也是。”、“那哥哥呢?”、“我啊,我们是家人,我当然会陪着鹤里。”、“说好了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鹤里。”

  怀里的人气息消失,他的眼底却仿佛从此再无色泽,连唯一能波动他的烛火,都熄灭了。

  现在,想救他的人也死了。

  被他亲手杀死。

  卫宫切嗣的唇齿颤抖,只是用力地抱着她,像是这样就能疏解内心的空白。

  变得彻底一无所有。

  *

  游戏外。

  与白发红瞳的男人对峙着的伏黑惠,拧紧眉头,正在思索着眼前的特级过咒怨灵该如何应对时。

  然而靠在椅子上,失去意识的少女却毫无征兆的,眼尾开始流淌下眼泪。

  “……”

  她的声音极轻,像是在对着谁诉说,“……没关系。”

  “鹤里?”

  屋内的两位顿时动作停下,伏黑惠紧急扶住了她的肩膀,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不断在掉着眼泪,甚至呼吸颤抖着,神情愈发悲伤,脆弱到了绝望的地步。

  无端令在场的两位面色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