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响起。

  原本站在鹤里卧室门口的苏格兰和波本, 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

  尤其是当苏格兰意识到鹤里自从拿起手机,接通电话后,表情就有些不太对劲。

  波本接收到苏格兰的目光, 他了然的先行走向了大门前, 把手按在了自己的腰际,随时准备拔出武器。

  他从门上的猫眼看过去,站在门外的少年穿着深色的制服, 单肩背着一个包,手上拿着手机,神色淡淡,容貌清秀, 似乎只是一位普通的学生。

  但是对方身上的校服颇为陌生,看上去并不是鹤里所在的帝丹高中。

  波本没有开门, 门外站了一会的少年又朝着手机询问出声:“能开一下门吗?我已经到了。”

  而此刻坐在电脑前的鹤里,拿着手机的动作僵硬无比,她慢了几秒才连忙站起身,匆匆闷着声回了电话里一句“嗯”,并挂了电话, 然后当即跑了出去,迎着苏格兰困惑、波本不解的目光,她隔着门通过猫眼看向了门外。

  鹤里仿佛浑身一震。

  是、是伏黑惠?!!

  游戏《咒·血祭》里的人真实出现了,鹤里只觉得棘手,甚至紧张的手心都快出汗了,尤其是余光间看到波本就站在她身边时。

  她现在就是个普通女高中生啊!

  “是认识的人吗?”苏格兰走到了鹤里的另一边, 他俯下身, 放轻了嗓音,随即又话锋一转, “你不想让他进来,对吗鹤里?”

  鹤里捏紧了手上的手机,抿着唇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在苏格兰的视野角度下,可以清晰的看见她垂着眼眸,睫羽悄然掩盖着眸色,略显惴惴不安的脆弱模样。

  波本也看到了,他不由得开始拧着眉,思绪扩散开来。

  让她这么紧张害怕,外面的人伤害了她吗?会是加重她病情的罪魁祸首?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门口的伏黑惠尽管看上去面色淡然,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森冷的气息。

  像是巢穴般,带着令人畏惧的温度,显然是从这扇门内隔着传递而来的。

  看来确实有古怪,委托人的猜想是正确的。

  委托人称,他的女儿并未受到任何外界的伤害,一直被他保护的很好,但是却被医生诊断出患有心理疾病,甚至曾有过自|杀倾向,委托人怀疑女儿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这是属于术师层面才能解决的了。

  介于委托人的身份不一般,咒术界不敢随便马虎应对,本来是想让五条悟出面的。

  但是五条老师……

  伏黑惠想到此处,内心复杂又担忧。五条老师自从那日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常常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连休息时间都锐减,只接袚除咒灵的任务,要以此麻痹自己。

  不仅是五条老师,高专的大家包括他也……

  他垂着头,神色暗淡了几分,手指不由得攥紧,以至于用力到骨节泛白。

  停顿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他整理好思绪与神态,意识到屋内的主人还没开门后,他又按了按门铃。

  “咔哒”

  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人是一位金发深肤的混血青年,对方状似礼貌的说出:“有什么事吗?”

  伏黑惠稍许一顿,“你好,我可以进去吗?”

  “不好意思,”波本扯了扯嘴角,露着看不出疏漏的笑容,“不可以。”

  伏黑惠察觉出对方的不悦后,却不理解为何,他仅仅是公式化的说着,“我是受人委托前来,关田小姐是住在这里的吧?”

  波本并未听他多言,而是准备直接关门,伏黑惠当即一下子按在了门上,强行让自己的半个身子都进了屋内。

  很快,伏黑惠就被屋内犹如实质般的森冷气息所惊。

  “请让我进去!”他的双手撑在门框上,眉头锁紧,深感严峻,“不然关田小姐会有危险!!”

  “危险?”

  苏格兰听到这,注意到伏黑惠的表情并不像作假后,他按住了波本想要继续关门的动作,让人进来后,才询问出声:“什么危险?你最好说清楚了。”

  伏黑惠不清楚给他们解释咒灵这一事,他们会不会理解,他只能先行把委托人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这是关于我们专业人士的领域,我已经感受到这个屋子内的气息,大概率藏匿着什么。”

  波本与苏格兰闻言后,纷纷一惊。

  鹤里的父亲所发的委托?是关田先生?

  这是很关键的线索,也许这位少年知道关田先生身在何处,他们应该立即汇报给组织才对。

  但是一想到了鹤里的安危,波本和苏格兰都默契的暂时当做没有听见。

  苏格兰看出伏黑惠没有撒谎后,他当即走到了鹤里的卧室前,敲了敲门。

  “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伏黑惠紧随其后,他仅仅是站在卧室门口,就感受到气息愈发浓郁,不由得绷紧双臂,以此提前准备迎战。

  苏格兰询问了几声后,里面的人都没有回应。

  卧室门的把手之前被波本破坏,因此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门。伏黑惠的视线游移到了被损坏的门把手上,他顾不得这两人的拖沓行为,一下子用力推开了门。

  屋内的窗户紧闭,窗帘被拉了开来,隔绝了炽热的光线,显得色调昏暗。

  唯一的亮色是那透着莹莹的电脑屏幕。

  而身坐在电脑屏幕前的少女,却是不自然地趴在了桌前,卷翘的黑色长发铺散于身后,几乎掩盖着她。

  “小姐……?”

  苏格兰察觉到了不对劲,面色一凛,他赶紧走到电脑前,摇了摇少女的肩膀,然而对方像是失去了意识,没有给他任何的反馈。

  “别过去!”

  伏黑惠迅速扯着苏格兰的胳膊把人推到后方,他不由分说地后抬腿把门掩上,语气急厉,“想活着就离远点!”

  一下子被隔绝在门外的两人,尤其是苏格兰,当场询问:“你看到了什么?!”

  而呈现在伏黑惠眼前的,是非常人所能看见的模糊形状,从少女的身后幽幽蔓延而出,如同一抹暗色调的烟雾。

  在伏黑惠的面上烙下了阴影。

  他深感棘手的步伐一压,摆出警戒的姿态。

  这种熟悉的即视感,很快让伏黑惠联想到了乙骨学长曾经身上藏匿的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

  难道关田小姐身上的也是?

  少女身上的暗雾仅仅在散发着对于伏黑惠来说,过于阴冷的气息,却好似没有杀意。

  伏黑惠揣摩着,也许不伤害到面前的她,对方就不会出现。

  但她看上去的状态有些异样。

  伏黑惠谨慎上前,发现屏幕上是一个游戏的页面。

  上面显示着“您已成功进入游戏”。

  他轻轻碰了碰少女的肩膀,温热中透着丝丝缕缕缠绕上指间的凉感。

  伏黑惠思索了片刻。

  接着,他扶着少女的肩膀,让人靠在了椅背上。

  因为距离拉近,他嗅到了一丝清冷的气息,随着他视线的移动,恰好落在了她透着白皙的面庞上。

  *

  时间回到几分钟之前。

  鹤里钻回卧室后,发现电脑屏幕上的游戏已经下载完成。

  她干脆坐在了桌前,点进了游戏里。

  游戏的画面十分简易,仅仅是白底黑字的写着《只为你量身定做的游戏》。

  进入游戏后,浮现而出的第一行字就是——

  【欢迎回来,鹤里。】

  鹤里握着鼠标的动作一顿,按下了继续。

  接着,游戏再次如同云雾般,柔柔的浮现出又一行字。

  【是否现在进入游戏?】

  她不知为何,明明应该感到不对劲,但潜意识告诉她,若是不玩这个游戏,她会后悔。

  【是。】

  当鼠标的按键“咔”的一声,选择过后,鹤里的眼前恍惚了一瞬,她不受控制地倒在了桌上,眼睛阖上,像是失去了意识。

  电脑屏幕上,一句话极快地出现又消失不见——

  【这些,是被你遗忘的记忆。】

  鹤里先感受到的是身上传递而来的疼痛,密密麻麻的缠绕在双臂之间。

  她不由得张了张唇,泄出一口气,然而尽管疼到了极致,脑海却被另一种深入骨髓的撕裂感占据,像是有许多声音盘踞耳畔,令她额头显现出清晰的脉络,汗水不一会就打湿了全身。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有人那由远及近的嗓音。

  “……爸爸,快点!!”

  接着,她似乎被谁抬起手臂,一股尖锐的疼痛伴随着针管扎入肌肤,冰冷的液体进入血管,药物的缓解作用让她恢复了些许的自我意识。

  “鹤里?有感到好一点吗?”

  她的脑袋在被谁轻轻地抚摸着。

  “鹤里……”似乎是意识到她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对方的嗓音紧了紧,干涩的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开朗又积极,“今天我在海边捡了很多贝壳哦,夏蕾他们也帮忙捡了很多,都是你喜欢的。”

  慢慢的,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谁小心翼翼地抬起,指腹间似乎触碰到了温热,是谁在珍惜地吻着她的手指。

  一间亮着微弱到犹如黄昏般光晕的木屋内,桌上摆放着许多令人深感繁琐的仪器,躺在床上的女孩合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切嗣。”

  一位戴着眼镜的男人,处理好手上的注射器后,他走到了时刻陪着女孩的少年卫宫切嗣边上,按住了对方的肩膀。

  “鹤里需要休息。”

  闭紧双眼的卫宫切嗣,又睁开了眼睛,他故作坚强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容来,却失败了。

  随着父亲卫宫矩贤逃离到这座岛屿上的卫宫切嗣,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是乐观又幽默的模样,然而只有回到家里,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孩时,他常常会自言自语。

  就像现在这样。

  “……真的能治好吗?”

  治好鹤里的病。

  父亲在做着实验,声称可以治好鹤里的病,所以需要鹤里时刻待在他的实验室里。

  然而卫宫切嗣看到的只有鹤里一次次发病后,父亲给她注射着缓解的药剂,只能解决一时的疼痛。

  “当然。”卫宫矩贤笃定的回应,“鹤里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她很坚强。”

  卫宫切嗣闷声“嗯”了一下。

  直到卫宫切嗣离开,站立在女孩床边的卫宫矩贤,俯下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眼神仿若虚无般,语气沉稳,“我的好孩子,一定要挺过去啊。”

  不知过了多久。

  鹤里大概是被饿醒的,肚子里空空如也,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才缓缓看清了周围。

  这里是……?

  她的视线移动到自己的身上,手臂间还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总觉得……自己好像变小了?

  诶?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鹤里先是一愣,随即脑海里混沌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她曾经一直被关在黑漆漆的房间内,只能和脑海里的声音对话,缓解孤独,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还会时常被自称魔术师的人询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他们自称为魔术协会的人,这些人常常以某种编号称呼她,后来,魔术协会的一个姐姐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鹤里”。

  但是她的大脑内,关于被关起来之前那些更多自身的记忆,却并不清晰。

  她到底是谁呢……?

  后来,她是被卫宫矩贤从房间内带走的,一路逃离到了这座岛屿上,获得了自由,还被卫宫矩贤收养。

  为了报答养父的恩情,对方想要抽取她的血液,她同意了。

  不知为何,脑海里的声音开始杂乱起来,像是有许多人同时在她耳畔诉说,鹤里的头越来越痛。

  那些声音从原本的无害友好,变成了——

  “鹤里,你是个乖孩子。”、“爸爸桌上的针筒,把它们全毁掉吧?它们是在阻止我们和你说话。”、“只有我们才会对你好。”、“听话。”、“那片海多美啊,不想过去看看吗?”、“跳下去吧。”……

  “鹤里!”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鹤里的思绪,她的反应迟钝,慢了半拍才抬头去看。

  窗外的天空已经升起了太阳,炽目的光线照耀了进来,鹤里得以看清出眼前站立着的少年。

  他拥有着最普通的黑发黑眸,即使被扔在人群中都足以隐蔽。

  察觉到鹤里正恍惚的看着他时,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化作一抹极其热烈的笑容。

  那充斥着少年人朝气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鹤里的模样。

  “……切嗣?”

  她刚开口,就被对方揉了个满头,头发一下子乱糟糟起来,她呆呆的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鹤里的肚子咕咕叫着。

  听到这声的卫宫切嗣哈哈一笑,当场抱起了她。

  鹤里一下子缩在了他的怀里,靠着他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并听着他的声音。

  “叫哥哥啦,”他好似在某种方面上格外执着,“我可是比你大哦!”

  怀里的人过于瘦弱,卫宫切嗣在鹤里看不见的角度下,抿紧唇瓣,他不由得抱地小心翼翼起来。

  快到一个地方前,卫宫切嗣故作神秘地单手拖抱着她,另一只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站在卫宫切嗣面前的小伙伴们屏气凝神,紧张极了。

  随着鹤里的视线恢复光亮,她看见了面前的沙滩上摆放着许多贝壳和海螺,被照耀着浮现出极其美丽的色泽,梦幻又绮丽。

  鹤里缓缓睁大了双眼。

  它们组成了一行字。

  “鹤里,生日快乐!”

  她呼吸一顿,不知为何眼眶发热起来。

  生日?……对,是她被救出来的那天。

  ——“那今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鹤里当即抱紧了卫宫切嗣,她忽略了手臂上细密的疼痛,把脸颊埋在了他的颈窝间,声音闷闷的说着:“谢谢你,哥哥。”

  “鹤里哭鼻子咯!”旁边有讨人厌的小男孩起哄着,被夏蕾弹了脑门。

  夏蕾双手叉腰,“懂不懂什么是气氛啊?”

  鹤里脸颊热热的,她悄悄探出头和夏蕾的目光对上了。

  夏蕾一顿,回以她一抹格外灿烂的笑容。

  “蛋糕来了,蛋糕来啦!”

  一群小孩赤着脚踩在沙滩上,推着小桌子,一个圆形的奶油蛋糕摆放在了桌上,插着几根蜡烛。

  “鹤里,许个愿吧。”

  迎着许多人热切又闪闪发光般的眼神,鹤里牵着卫宫切嗣的手,在他专注的目光下,闭上了眼睛。

  她的愿望会是什么呢?

  大概是希望未来也是这么美好,她要和大家永远在一起。

  *

  然而,游戏外。

  伏黑惠看清了她后,当场怔愣住,瞳孔一缩,动作停顿,手上的触感愈发滚烫,脑海像是被轰隆一声敲醒般,眼前只落得下她的模样。

  “鹤里……?”

  他不可置信般喃喃出声。

  当意识到从狱门疆内失去生命体态的人竟然出现在了眼前,伏黑惠连视线都不敢挪动,眼眶睁大。

  “鹤里、鹤里?!”

  伏黑惠连连摇晃着她,深感紧张又焦急。

  似乎是因为他的动作过大,藏匿在鹤里身体内的烟雾骤然腾起。

  伏黑惠当场警戒着,抬起了头。

  出现在他面前的身影逐渐清晰,一位白发红瞳的成年男性,神色危险,手臂的肌肉线条充斥着爆发力,当场举起长刀,指向着他,伏黑惠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凌冽的风近在咫尺,逼人后退。

  对方声音低沉,似是警告,“松手。”

  出现了,和乙骨学长一样的特级过咒怨灵。

  伏黑惠如临大敌般,拧紧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