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鹤里短暂愣神间, 她的视野内像是被一片殷红浸染，唇瓣上的温度若即若离，透着最后的气息。
似乎仅此即可。
她甚至能感受到捧着自己脸颊两旁的指腹, 带着将近脱力的颤意, 几乎即将坠落。
……什么？
不知是这个吻更令她惊慌，还是他此刻的状态。
她仿佛看到了他身上生息的消散，不受控制地, 比什么都要真实，真实到根本不像是游戏里的数据。
在感受到他即将松卸了力气，一点点抽离前，鹤里连忙抬手覆盖了他的手背, 然而唇前的温度却徐徐错开。
意识如同被剥夺，宇髄天元已经感受不到她动作的回应, 眼底的色调转向浑浊。
“……！”
她呼吸一顿，索性摒弃了脑海里的一切杂绪，又反手捧住了他的脸颊，比起之前浅尝辄止的吻，她这次低头时, 不断用唇瓣杂乱无章地碰触着他，彼此湿漉漉的唇齿上混杂着血水，滑落至下颚骨。
然而没有反应，什么都没有。
鹤里的心口仿佛被什么蒙住了，连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的话语有多无措，“你的老婆们以后都住在我那, 未来孩子也都跟我姓, 你听见了吗…！我说过见到一个抢走一个的，是我……赢了。”
他的身躯若非鹤里的支撑, 已经摇摇欲坠。
怎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这个游戏怎么会这样？
天使是她设计的，所以这难道代表着，她也是帮凶吗？
若她真是恶魔，也许就不会对这种场景有过多的情绪起伏，但她不是！她不是！
她只是捧着这些人设，来体验游戏的。
“对…游戏。”
鹤里催眠着自己，她缓缓把已经断了气的宇髄天元，放在了柔软的草坪上，然后看着他。
他半阖的眼底只余下蒙灰的色泽，唇瓣上被血色晕染开，再也不会露出那副调侃又打趣的笑容。
“……”
她抬手按在了他的额头间，正如之前契约所说，该吞食他的灵魂了。
但她迟疑了一下。
人的灵魂被肉|体所束缚，死亡会断开之间牵绊的锁链，灵魂也会解放。
被恶魔吞食的灵魂会彻底消散，化作能量，融入她的身体。
“鹤里。”
她猛然惊醒。
眼前半透明，周身仿佛有着乳白色光晕的男人，此刻正饶有兴致地低头观察着自己的尸体。
他似乎注意到鹤里的视线，随即抬头露出了细微一如往常的恣意笑容。
“嘛，虽然这个死法不算华丽，但起码能在你的面前…”
宇髄天元摩挲着下颚，“不过，有点可惜啊，还以为可以露出更帅气的一面。”
“所以，不要哭了。”
他即使是灵体的状态，也试图抬手碰触她的头顶。
“……我没哭。”
鹤里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后悔了。”
不该签订契约。
她无法违抗契约。
“这么新奇的体验，很少有人能感受到了吧？”宇髄天元似乎听懂了鹤里的言下之意，但他并不惧怕契约上最后的内容，“不过夙愿，我第一个说的不是开玩笑。”
宇髄天元几乎已经看出了鹤里的性情，外表行为的玩转随性，内里却柔软又敏感。
他弯起眼眸，“真像个小姑娘，如果不是没有身体了，我还是可以给你靠一下肩膀的。”
鹤里控制不住的，甚至不敢看他。
她赌气喃喃着：“我自己当然一切都好，我很爱自己，你的老婆们我也会好好爱护的。”
“那就麻烦你了。”
宇髄天元唇边的弧度缓缓翘起，“我也……你。”
“什么？”
鹤里没听清他说中间话语的发言。
然而他只是用难以令人拒绝的目光看着她，“时间差不多了。”
在感受到灵魂即将被牵引走前，他飘近于她的面前，糅杂了熠熠的眼底，满是她的模样，“你要一直往前走，不许回头，而我会成为你的助力。”
最终。
犹如温润的细水，浑身都仿佛被这股暖意包裹着，毛孔都随之打开，她感受到契约结束后断裂的那一刻，控制不住地捂住了唇瓣。
喉咙里甚至都没有感受到什么，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她彻底吞食了这个灵魂。
与此同时浑身高涨的力量，预示着她回归到了曾经的状态。
鹤里垂着头站起了身，她的额发挡着脸庞，几乎辨别不明她的情绪。
挥手间，地面上的尸体随着她的动作被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保护层。
接着，鹤里视野一转，彻底捕捉到了什么。
她不过转念，身形便一晃，就出现在了另一片丛林里。
“天使。”
鹤里的声线冷到了极致，她的指尖微动时，那原本要宣布断罪的身影，言语卡涩在了唇齿间。
天使的面前是不敌于他，已经昏厥过去的无惨。
当他意识到鹤里恢复了力量，竟然已经操控着他的行为，阻遏着他时，天使一点点强硬地破除了脖颈间的束缚，扭头去看她。
面前的她显然比任何的时候都要令人瞩目，动怒的火焰却是针对着他的。
“你可以叫我炭治郎。”
天使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不，”鹤里极快的打断了他，“你没有名字，这也不是属于你的名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他身上的伪装不自知地分解了，重新变回少年模样的他，原本不近人情的目光里，透着几分罕见的茫然。
“你在生气。”
少年笃定的说，“因为我的第二次测试，让你生气了。”
“对，我生气了。”
她不怒反笑，“我与什么人接触，还轮不到别人来管束。”
“……你不明白，”少年的声音干涩，“我怕失去你。”
鹤里微妙的拧着眉，“失去我？你现在已经失去我了！”
“——！”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刺激到了他，原本精神操控使得他无法动弹的躯体，一瞬间被暴涨的力量冲破。
鹤里瞳孔骤缩。
就在她试图戒备着时，少年恢复自由行动的下一秒，竟然是一步步缓缓地向她走去。
“我看到了预言，关于你的未来。”
他所占据的身体，那副被鬼化的五官，却是幻视出一股神造般的无暇与不真切，连带着无风自动的黑色长发，都像是染上了细碎的光粒。
“它在警告着你，要远离游戏，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少年的嗓音里竟然透着无助，“是我们之前的游戏吗？所以会害你的一定是那些人类。”
“……什么？”
鹤里隐隐感觉有什么事情超出她的想象范畴了。
“没关系，只要他们不存在就好了。”
他与她仅在一步之遥。
“我不想失去你，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她的思绪混乱，而眼前的少年眼眶里无声滑落着晶莹的液体，但他依旧保持着那副如同人偶般的不真实感。
少年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脸颊上的湿润，他抬手随意的碰了碰，才恍然般喃喃，“这是眼泪，是这具身体在哭泣，还是我自己在哭泣？”
作为天使，没有复杂又起伏的情绪波动，有的只是洞察罪孽的眼睛。
“预言是什么意思？”
鹤里尽量冷静的询问，“我会怎么样？”
“你会……”他踌躇着正要说什么时。
鹤里的眼前突然弹跳出游戏提示框。
【检测到游戏里产生了不知名bug，即将强制退出进行修复，请玩家于5分钟后做好准备。】
可恶。
怎么这么突然？就在这个时候？
这也容不得她多想，鹤里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办，即使是游戏，她也不想这么戛然而止。
于是她当场忽略了少年，迅速回到了宇髄天元身体所在的地方，然后带着他的身体，放开意识，大面积搜索着须磨、槙于与雏鹤她们。
察觉到她们还在吉原花街后，她当场瞬身到了那。
接着，她就这么徒然出现在了她们的房间内。
因为已是凌晨时分，三人早已入眠，她们闭着眼睛的模样恬静且安然，很难想象若是她们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鹤里把宇髄天元缓缓放在一旁的软榻上，然后选择了进入她们的梦境。
她亲手为她们三人的梦境链接了起来，然后构造出宇髄天元最后想对她们说的话，以及希望她们未来能够好好照顾自己。
鹤里从梦境中抽离后，睁开眼睛，却看见她们即使在睡梦中，眼睫都微微湿润。
她不忍心地俯下身，给她们轻轻擦拭掉了眼泪。
“……姐姐们，别哭。”
【还剩1分钟，请注意。】
随着最后一分钟的提醒，鹤里还是准备把宇髄天元的身体带走了。
就这么摆放在她们的面前，实在是太残忍了。
破晓将至，蒙黑的夜晚逐渐有光线从云层间透过，照拂于湖面，鹤里把人埋葬在风景秀丽的这一块。
她坐在那，看着简陋的墓碑出神。
【10、9、8……】
“真是糟糕透顶的小说续篇。”
若是她进入游戏的一切经历都是她小说里的续篇，那么这个结局真是太可笑了。
【6、5、4……】
什么都与她有关，什么都因她而结束。
鹤里环抱着自己，闭上了眼睛。
*
摘下游戏头盔的鹤里，沉默的看着电脑屏幕上，游戏《大正风华录》界面正在显示着修复中，时间未知。
这代表着她暂时无法进行游戏。
她就这么靠在椅子上，放空了思绪，目光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视野里流转着刺目的光线。
直到频繁的群聊提示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是病友群的消息。
[客服初号：欢迎新玩家入群～@头槌少年@才没有哭呢]
还没等这两位新玩家回复，已经有人开始吐槽。
[白色的糖甜到忧伤：两位新人名字合在一起就是一句话~噗呼~]
[老子是姐姐的狗：怎么群里又要多两个稀奇古怪的家伙了？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说，名字，懂？]
[鲔鱼激推：你名字不也是？]
[老子是姐姐的狗：？你以为你正常？]
[鲔鱼激推：不好意思，我的看上去最正常（）]
[静待花开：（）（）]
[鲔鱼激推：……来这开花了？]
鹤里捧着脸，看着他们聊天，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会，嘴角弧度上扬。
[俄罗斯白色饭团：新人们不说话，难道是不会打字？]
[老子是姐姐的狗：什么啊怎么可能有人不会打字，你当他们是什么老古董吗？]
过了一会。
[头槌少年：..bnnnnbbbb/？]
[白色的糖甜到忧伤：？]
[老子是姐姐的狗：？]
[鲔鱼激推：？]
[静待花开：？]
[俄罗斯白色饭团：？如果不是故意的，应该就是不会打字呢。]
[才没有哭呢：嗤，愚蠢，连这个都不会？]
鹤里看到这，抬手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击。
[狗迦重度爱好者鹤子：欢迎欢迎~头槌少年也许可以发表情包？]
[白色的糖甜到忧伤：鹤子！！（）]
[老子是姐姐的狗：（）]
[头槌少年：（）]
[白色的糖甜到忧伤：？]
[老子是姐姐的狗：？故意的？]
“噗。”
鹤里当场笑出声。
就在她准备继续在群里说点什么的时候，《大正风华录》原本显示在修复中的界面先是弹跳出来了一个广告。
【恭喜完成属于自己的小说杂志！
在一个神秘的小岛上，即将开展一场胜似“狼人杀”的投票游戏，你是否能找到真正的凶手呢？
超刺激侦探推理类游戏！点击即可畅玩。】
“新游戏？”
鹤里饶有兴致地挪动着鼠标，尝试点了一下。
页面一下子跳转到了一个游戏网页，果不其然是迦勒底游戏公司的另一款新游。
黑底白字还挂着老式录像带所呈现出来的颗粒感宣传画面，仿佛有一种真真假假的意味。
画面上是一座小岛，时不时闪烁过正常色调的模样，接着又变回了黑白斑驳的场景。
游戏还没玩，鹤里就忍不住环住了自己的胳膊。
她想了想，点击了下载。
等到游戏下载完成，她打开了这款名叫《是谁杀死了名侦探》的游戏。
作为推理类的游戏，一般来说第一次游玩的体验感会是最佳的。
在简易的新手关卡结束后，她的游戏页面上弹跳出了一个提示框。
【恭喜您学会了游戏的基本操作，即将赠予您“侦探的灵魂搭档”，是否领取？】
她没有多想直接选择了“领取”。
一阵加载过后，属于她游戏角色的面板上多出了一个buff。
【侦探鹤里的新手搭档：一抹看不见的幽灵，他来自大正时期，会时刻陪伴着您。】
“大正……？”
鹤里的目光紧紧锁向了这一行字，不自知地捏紧了鼠标。
会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