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仓声之后,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凝滞住了。

  人群中有谁倒吸了一口气。

  白兰只觉得自己像是浑身被抛入了冰冷刺骨的深海之中,喘不上气,他更是不知晓着自己的胸膛在剧烈起伏, 双手无意识地颤抖。

  随着怀中人手里卸了力气, 木仓支掉落于地面,发出响动,白兰才猛然惊醒般。

  他死死地盯着她看, 眼白中蜿蜒出细密的血丝。

  血水不断地涌动而出,很难想象人类的身体里竟然藏匿着如此之多的艳色,染红了她的脸颊、肌肤以及衣裙,还染红了白兰的手臂, 温度好似滚烫。

  “……为什么?”

  白兰的唇瓣动了动,声音很轻, 像是恍惚无比。

  她死前还是带着浅淡的笑容,这对于她来说也许是一种最好的结局。

  不知晓十年后情况,但粗略推断出可能有着自己的手笔的白兰,对于眼前演变的发展,无异于一种可怖的打击。他不自知地跪坐在了地上, 死死地抱紧了怀里的人,尽管她的身上只余下了浓重的血腥味,死亡与痛苦无限交织,但他依旧偏执般地一动不动。

  周围彭格列的成员里,狱寺隼人捏紧了拳头,他的呼吸急促,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曾经的十代目也是受了刺激, 现在……

  然而白兰的状况非常不稳定,没有人敢贸然上去打断。

  此刻, 短短的一瞬间,白兰的脑海里就放完了一场短剧,一场关于他曾经记忆的短剧。

  *

  小小的白兰有一位青梅竹马。

  他们的父母是商业上的伙伴,因此小白兰经常会与她一同玩耍。

  直到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彻底躲在了她的家里。

  小白兰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昏暗无光,厚重的窗帘把所有的光线遮蔽,室内里是他捏着小熊的玩具,独自坐在地毯上,依靠着门,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

  “叩叩”

  门被敲响了。

  小白兰没有开口,她也不急着进来,而是开始说着有趣的事情。

  “我想自己煮鸡蛋,鸡蛋却在水里炸开来了,”她的声音有些委屈,“我以为里面有小鸡死了,哭着去找妈妈……”

  小白兰捏着小熊的手轻轻用力。

  “棉花糖不好吃,”她尽管在这么说,嘴巴里好像塞了什么,以至于声音鼓鼓的,“唔,太甜了。”

  听到这,小白兰差点把小熊的臂膀拽掉。

  似乎听到了他这边的动静,相隔着一门的两人,一个更加起劲的做起了吃播,一个则是不知在想什么。

  最终,小白兰忍不住打开了门。

  门外坐着的女孩听见了动静,她嘴里还在嚼着棉花糖,手上是拆开包装的糖果袋子,然而小白兰本来想要喊她离开的话语却是骤然停顿在了咽喉中。

  面前脸庞稚嫩的她,在他的记忆里,总是笑的很是开心,仿佛没有什么能让她沮丧。

  然而现在,她却是双眼含着眼泪,要掉不掉的,还强忍着不抽泣,努力吃着嘴巴里的棉花糖。

  那一刻,小白兰像是被什么击中,浑身都卸去了力气,他张了张口,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对不起,实在是太难吃了……”

  她咽下去后,胡乱擦了擦眼泪,明显在看见他出来后,想要勉强地笑起来,但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为什么?

  小白兰的父母因为涉及继承与家族的隐秘,被暗杀掉了,他却逃过了一劫,无人愿意救助他,只有女孩与她的父母愿意。

  那些人看他的眼睛里仅有怜悯和同情,甚至连女孩的父母都觉得他可怜,但小白兰看得出来,他们认为他是个危险的累赘。

  他迟早会被赶出去。

  “为什么……”小白兰开口了,他的语气不明,“你在哭?”

  是为了他吗?

  女孩只是把棉花糖递给了他,眼眶还泛着红,“你一直不理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小白兰是一位长相乖巧可爱,讨人喜欢的孩子,想和他成为朋友的家伙很多,但他因为太优秀了,那些小孩总是不敢靠近他,甚至暗地里会排挤他。

  真的很无聊。

  所以他的身边只有这么一位傻乎乎的家伙,竟然愿意跟他做朋友。

  女孩见他愿意出来,心情好多了,像是有着说不完的话,小白兰也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我们是朋友呀。”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解释。

  “朋友当然不会分开了。”

  直到她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小白兰干脆拿了个薄被,看着她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然后给她盖上了。

  “你会一直是我的朋友对吧?”

  他的视线徘徊于她的面庞,在她无知的情况下,捏住了她的手,作出了拉勾的动作。

  “食言的人,会下地狱哦。”

  做完后,他的面庞浮现出小小的笑容。

  然而家族里的人还未死心,潜入女孩家中的暗杀者为了找到小白兰,惊动了她的父母,小白兰在听到了动静后,立即摇醒了还在熟睡的她,两人只来得及躲避在床底下。

  外面传来尖叫与恐慌的动静,小白兰连忙捂住了身旁的她的嘴唇,尽量靠近着她,不让她出声。

  她的父母死了。

  因为他。

  那一夜血腥的场面却深深刺激到了她,他记忆里总是笑着的女孩从此没有了笑容,她低垂着眼睛,甚至也不开口说话。

  她的亲戚把她送到了疗养院中治疗,被迫与她分隔的小白兰发誓,一定要拥有力量,拥有谁也无法阻止他的力量,再把她救出来。

  多年后。

  白兰的青梅竹马病情依旧不转好,直到有人提议,“白兰大人,可以尝试找人催眠暗示,让她暂且忘记这一切。”

  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白兰带着人来到了疗养院内她的房间,少女坐在了床边,她的长发不曾打理,因此蓬松地披挂于肩头,遮住了她略显瘦弱的身躯。

  “小鹤里,”白兰蹲下身与她平视,他尽量声音放的温柔,“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她非常温顺地接受了他选择的治疗方式,因为是朋友,所以她信任着他。

  但作为朋友的白兰,却在亲眼见到她一无所知,眼底变得清澈又明亮起来时,心尖微颤。

  “我是白兰,”他捏着她的手,一点点教着,“你是鹤里。”

  “白兰……?”

  她的唇瓣微张,在看着他的时候目光专注,任谁也无法抵挡这仿佛被全心全意信任着的视线。

  好可爱。

  白兰不自知地声音愈发柔和,却是心底隐秘的蔓延上了一些其他的心思,只不过被他很快掩盖了过去。

  他为她找了一对父母,命令他们尽职地扮演她的父母,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要每日汇报上来。

  白兰把她当做美丽的小玫瑰般呵护,也相信着他可以与她永远不会分开。

  然而未曾想到,那对夫妻竟然会带着鹤里从日本消失了。

  在知晓那两人疑似被其他势力挖走后,白兰失去了与鹤里的联系,他疯了一样的到处找,直到手下传来了那对夫妻的踪迹,竟然远在意大利。

  白兰把那对夫妻抓到了脚边。

  他们瑟瑟发抖着,一一坦白了自己的行为举止,“是、是密鲁菲奥雷的一位大人……”

  威胁着又或者是蛊惑着,让他们把鹤里送向了那位大人的身边。

  但鹤里的行踪还没有被找到。

  白兰冷着脸命令这对夫妻,“你们必须毫发无损地把她找回来。”

  然而多日后,白兰得到的却是这对夫妻的死讯。

  “很好……”

  他几乎碾皱了手中的讯息资料,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密鲁菲奥雷家族。

  纲吉。

  *

  “小鹤里。”

  这是一个装潢格外精致又宽敞的卧室,然而一切都是白色的,墙壁、家具甚至是床铺,床上正躺着一位睡颜恬静的少女,她枕着柔软的枕头,身上穿着雪白的睡裙,在床边的桌上放置着被打开的药瓶,还有几颗药丸散落于桌面。

  白兰坐在了床边,他的指腹在她的脸侧摩挲。

  床头灯的光芒使得他的半张面孔陷入了暗面,像是沉溺于深海之中,晦涩又柔情。

  “好乖。”

  他低声呢喃着,“这样你就不会受到他人的欺骗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在她短暂的苏醒而来的间隙里,白兰捧着她的脸庞,注视着她迷茫又恍惚的双眼,不断偏执地诉说着,“短短的一段时间,你却会相信一位骗子,甚至选择包庇他,而我和你共处了这么多年……”

  他的指尖不自知地用力,目光陷入奇诡的漩涡里。

  她无意识的发出轻声,然而浑身酥软,也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长期掺和在食物里的药物侵蚀了她的思维,让她浑身像是陷进了漆黑的淤泥里,永无光日。

  “但没关系,”白兰松开了手,选择牵起她的手腕,而她此刻的洁白模样,交织着身上白裙,像是宗教仪式上等待被祭杀的羔羊,“现在的你很乖。”

  虔诚者要享用这份祭品了。

  光影浮动,黏腻的水|渍|洇|湿了一片,带着奇异的暗香,最终交融于她无意识的泣音里。

  炽热的吻像是惩罚,但更像是急切的渴求,选择了最为无法收敛的道路,一路朝着堕入底层的昏暗,败给了失去理智的疯狂。

  药剂的长久麻痹,她一睡不起。

  白兰诡异的陷入了安静之中,他命人买了大量的玫瑰,装点了这个只有白色的卧室。

  然后他拥抱着她的尸体,自己咽下了准备好的毒药。

  ——“我们是朋友呀。”、“朋友当然不会分开了。”

  *

  “……”

  从回忆中醒来的白兰,神情像是蒙上了一层暗色,他因为抱着毫无气息的她过紧,她身上的血液沾染在了他的面庞,而他像是感知不到一样,依旧埋在了她的发丝间,任由鼻腔里充斥着甜腻的血腥气。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怀中人的一旁浮现出游戏的提示框。

  【经检测玩家遭遇了不明的bug,目前正在紧急修复中——】

  【修复即将完毕。】

  【10、9、8……】

  “十代目……”

  狱寺隼人首先打破了死寂,他的步伐很轻,尝试靠近着白兰,关键时刻阻止对方的极端行为。

  而瓦利亚的众人里,XANXUS的眉头皱起,他的视线于白兰和那个女性中徘徊,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她是因为你么?渣滓。”

  选择毫不犹豫地自|杀,而从身上的痕迹来看,明显遭遇了可怕的待遇。

  XANXUS双手抱胸,声音低沉。

  随着XANXUS的这句话,瓦利亚的人不由得脸色一变。

  他们之间虽然看上去总是戾气很重,但其实他们也会珍惜自己的成员。

  顷刻间,这股争锋相对的趋势似乎要再次重现。

  【3、2、1……】

  “嘭”

  白兰的瞳孔骤缩。

  他的怀里再次腾起了一阵粉红色的烟雾,而随之出现的却是摘去了黑色面罩,从未来回到现在的鹤里。

  她身上的衣服领口大开,有些凌乱,而她此刻额间似乎在渗着冷汗,唇瓣殷红,双眼紧闭,意识不清。

  “小鹤里…!”

  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像是把人从地狱拉回了人间,白兰手足无措地抱着她,慌乱地叫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然而在白兰看不见的地方,属于鹤里的游戏提示框再次浮现。

  【任务之一: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已失败)】

  【因为任务一失败,游戏即将开始。】

  斯夸罗此刻举起长剑,对准了白兰,“喂,这是我们瓦利亚的人,你给我松开她。”

  同一时间,彭格列的众人也戒备着。

  “放下武器斯夸罗!”狱寺隼人拧着眉,举起木仓对准了对方。

  【游戏开始——】

  本来抱着鹤里的白兰,眼前也突兀跳出了这个提示框。

  而远在另一个地方,同为玩家的纲吉,显然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但是当他面前跳出“游戏开始”的提示框时,他诧异的自言自语着。

  “等等,不是还要一个月么?”

  霎时间,随着游戏提示开始的下一秒,所有人都出现在了一个充满科技感的雪白空间里。

  他们分成了三部分,以白兰为首的彭格列本部成员,以纲吉为首的彭格列分部成员、里包恩以及一些守护者们,以鹤里为首的瓦利亚众人。

  三部分人之间被纯白的墙壁隔开了,彼此不可靠近。

  所有人的脑海里被加入了游戏的规则。

  而原本意识不清晰的鹤里,也被强制地唤醒。

  她似有所觉地睁开眼睛,困惑地揉了揉额头,发现自己坐在了沙发上。

  “……?!”

  直到她看清楚周围的一切,以及对上了自家boss的深沉目光后。

  她莫名紧张起来。

  干嘛这么看她啊!

  “咳咳,”鲁斯里亚扭着腰走了过来,声音荡漾的说着,“小莱尔又或者是小鹤里?看来我们要听你的命令了哦~”

  嘶。

  鹤里连忙摸了摸脸颊,果然面罩不见了。

  不过当时她好像是被什么砸中了吧?之间发生了什么?

  鹤里越想越是记忆模糊不清,她蹙着眉,索性先把这个事情放在一边。

  意识到自己彻底掉马,她也破罐子破摔。

  “不需要这么严谨,我们就按照平常的节奏来。”

  瓦利亚自成体系,暗杀部队间有着组成好的两两队友。

  鹤里还有一张秘密的功能牌还未使用,关键时刻可以帮上大忙。

  她先看了看自己的游戏规则,和之前在电脑面前玩的时候没有差别,就是干掉敌方的人,随着时间流逝,地图会产生毒圈,因此战斗范围会不断缩小。

  活到最后的队伍就是获得了这场游戏的胜利。

  鹤里突然注意到自己的面板上多了一行字。

  【您的身份:鹤里(白方)。】

  【白方:游戏开始后,死亡的人员会回归到初始空间,可以看到战场的情况,但只有白方玩家能在游戏获胜后,复活全体已死亡的角色。】

  鹤里呼吸一顿。

  等等?什么意思?

  她连忙点开“白方”后,然后看到了相反的“黑方”。

  【黑方:当获得了黑方角色牌,您会得到debuff“污染”,实力增强但失去理智,只有白方角色可以短暂让您清醒,但要注意的是,清醒的方法是系统随机生成。】

  她现在是“白方”角色,另外两位会是什么角色呢……?

  鹤里额角抽了抽,她看着“清醒的方法”这段字,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