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 身躯微躬,衣领因为他的动作而些许敞开,露出了瘦削的锁骨。

  肌肤呈现出病态的白色。

  明明眼前少年的动作像是格外乖顺, 鹤里却莫名感到脊骨生寒, 这股寒意直冲至头皮,隐隐发麻。

  她当然没有去摸对方的脑袋,而是一把推开他, 真情实感的气愤着,“你……!”

  鹤里记忆里的那只猫,有着格外柔顺黑亮的毛发,矫健的身姿, 它总是会在固定的地方等到她的投喂,偶尔让她摸着毛发, 矜持又舒服地摇晃着细长尾巴。

  惠似乎感受到鹤里犹如实质般的气愤,他被推开了也没有什么神情的变化,只是视线有一瞬间像尖锐的钉子,狠狠地凿在了鹤里的手上,转瞬即逝。

  他像是不解, 并歪着脑袋慢悠悠抬起头看向她。

  “姐姐为什么要生气?它年龄到了,我也知道姐姐喜欢它,在它自己咽气后,我很细心地取了它的血。”

  那只猫是野猫,在风吹雨打的社会中到处讨食,自然活得不会长久。

  “它如果知道自己死后还有这份价值, 应该会很幸福吧。”

  怀着不知名的念头, 惠竟然笑了起来。

  即使这笑容格外浅淡,如同昙花一现, 清冷的面容柔软了片刻,就化作幽幽。

  他凝视着鹤里。

  “如果我死了,姐姐愿意主动把我吃掉吗?”

  吃、掉?

  喉咙里残留的血腥气似乎还没散去,鹤里不自知地抓紧了两边沙发的布料,莫名的,似乎在听到了这句话后,她身体本能的产生出一种饥饿感。

  这一刻,鹤里恐惧地意识到,她真的是怪物。

  在她还没完全接受游戏里的身份,情绪惊疑不定到以至于缄默不语时,游戏里跳出了选择框。

  【“如你所愿。”/“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鹤里喉咙间干涩,声音轻缓,“如你所愿。”

  没想到惠竟然罕见的愣住了。

  他有一瞬间像是无助的孩子,目光晃动了一下,便直直地朝着鹤里看去。

  惠一步步靠近,然后缓缓朝她低着头,声音微颤:“真的?……那你能摸摸我吗?”

  最后一句话的音量几乎只能他自己听见。

  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谁也不知道,被鹤里捡到的他,彻底从居无定所的状态里,找到了家的感觉。

  这是他的家人,是他唯一的家人,而她也只有他,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自幼就模糊了父母的记忆,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亲生父亲,因此认为自己无父无母的惠,抛弃了自己的姓氏。

  姐姐也没有姓氏。

  所以他们是流浪到了一起。

  可是为什么姐姐越来越讨厌他了?他明明一直在努力着,为了让姐姐生活的更舒适,他在这个恶心的世界里坚持到了现在。

  姐姐可以对着路边的野猫施舍笑容,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惠的心里不断冒着可怖的黑色泡泡,他低着头,思维放空,甚至眼底都空洞起来。

  鹤里看着他许久,低头乞怜般的少年,让她明明心里发软,但她的身体本能却让她远离对方。

  最后,鹤里心底叹了一口气,无声地抬手揉上了对方的脑袋。

  他似乎微微一颤。

  鹤里揉了一下马上就松开了手。

  但下一秒就被对方一下子抱住。

  惠的脑袋窝在了鹤里的怀中,他模仿着猫咪撒娇的模样,从她的怀里抬起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模样。

  像是一根锁链,深深地要把她与他缠绕在一起。

  “姐姐。”

  你心软了。

  惠皮囊之下的恶魔,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

  鹤里已经在这个家里待了一星期。

  当她想出门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会本源性的产生抗拒。每次鹤里站在门口试图转动门把手,就像有一阵力道在阻止她开门。

  “奇怪……”

  难道外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因为鹤里没有解锁相关的记忆,导致她一直是一头雾水。

  期间惠出门很是频繁,但一定会在她起床前到家,做好早饭让她享用。这么循环往复的一星期,鹤里有种说不出的倦怠。

  偶尔惠想继续模仿着猫咪,让她去抚摸,鹤里根本提不起兴致,转身就回了房间。

  徒留对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部陷入了阴影之中。

  记忆里本来还有那只黑猫会偶尔出现在她的落地阳台外,现在黑猫死了,她常常抱着双膝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院子,时而有风吹过草丛,除此之外就安静的可怕。

  一直到鹤里在某天早上,起床后却没有见到惠。

  餐桌上空荡荡的一片。

  【“要去找找看吗?”/“可能他只是还没到家……”】

  鹤里出于玩过很多游戏的直觉,这肯定是剧情转折点!绝对要选择出门。

  她克制着身体本能的抗拒,强硬打开了门,站在外面的一刹那,才发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雾蒙蒙的,天空更像是被黑色的罩子盖住了一样,甚至看不到云朵。

  鹤里走出院子,周围的街道一排很是整洁,却过于安静了,路上没有任何行人,她走了好久,都是这个现象。

  一直到她站在了高一点的坡道上,往外看时,才明白了什么。

  这里被下了“帐”。

  在《咒·血祭》这个游戏里,“帐”是术师用来隔绝外人进入的一种方法,它往往是大面积的覆盖住某一处区域。

  鹤里摸索到了帐的边缘后,她抬起手穿透了这层若有若无的薄膜,接着便尝试着整个人走了出来。

  在视线看向外面后,鹤里的神情凝固在了脸庞。

  几乎每一个角落都附着上了类似于黑色淤泥一样的脏污,里面还游动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咒灵,它们发出了各式各样的奇怪叫声,更甚于精神污染,充斥在她的耳旁,头皮隐隐作痛。

  有一瞬间,鹤里甚至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忍着恶心,从这些黏腻的地方一步步跨过,偶尔有漂浮着的咒灵想要跟在她身后,不知道是嗅到了什么气息,它们吓得瑟瑟发抖。

  奇怪……人类呢?

  鹤里都快以为普通人类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走着走着,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尖锐无比的目光盯上了。

  身体本能的直觉让她迅速躲避了过去。

  下一秒,一截速度极快的“手臂”延长,穿刺了她原本所在的位置,直直凿进了柏油路地面,地面瞬间爆出大量的碎石。

  她凌然抬眸望过去,看见的就是一个明显要更高等的咒灵。

  对方甚至都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机械,致力于把她当做“病毒”来铲锄。

  直到鹤里稍有疏忽,不慎被那“手臂”刺破了腿侧的皮肤,鲜血的气息蔓延而出,那咒灵像是嗅到了什么,骤然停顿。

  “咔哒咔哒。”

  面部奇异的咒灵,张开嘴巴的期间,发出的声音根本让人听不懂。

  鹤里趁着这个间隙赶紧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而留在原地的咒灵,转换了语言,声音随着空气消散开来。

  “……这个人类的身上有大人的气息,要立即禀报。”

  鹤里跑进了一处巷子,确定暂时安全后,才打开了游戏地图,开始拖动地图搜索着惠的所在。

  她一路循着地图走,本来天色就已经够阴沉的了,等她寻到了一处疑似寺庙的地方,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寺庙的四周竟然没有那些繁多的咒灵,它的周围贴着一些符纸,似乎起到了隔绝的作用。

  但太安静了,连虫鸣声都没有,咒灵的呢喃声也消失了,夜晚很黑,雾蒙蒙的一片,气氛显得很是诡谲。

  虽然心里感觉毛毛的,但鹤里还是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她一路穿过石门,循着地图显示惠所在的点位,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寺院的门。

  下一秒,一道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挟着杀意直直地朝她刺来,她依旧是反应极快地侧身躲避了过去。

  直到她的面容暴露在室内幽幽的光线下,似乎是看清了她的模样,从暗处走出来的人彻底展露在她的面前。

  橙色的长发被高高扎起,同样色调的眼睛里满是审视,身姿姣好的少女拿着武器,饶有兴致地盯着鹤里看。

  ……?这不是npc钉崎野蔷薇吗?

  “果然是美人啊,啊,你应该还不认识我,你叫我野蔷薇就行。”野蔷薇打量完,笑了笑。

  “你好野蔷薇……惠在哪?”

  “哝。”

  野蔷薇指了指后面,鹤里便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在后方一处用布料堆砌的简易床铺上,脸色惨白的惠眉头紧锁,身上被绷带包扎着,上面留有干涸的血色,受伤不轻,似乎陷入了昏厥。

  “惠?”

  鹤里尝试碰了碰对方的额头,不烫,却有点冷,是在发着低烧。

  野蔷薇慢慢走到她的身边,“你竟然能安然无恙的找到这?毕竟外面全是咒灵。”

  鹤里一时也说不清,不过有一个疑问她困惑很久了,惠所在世界的设定似乎和原游戏有着极其巨大的差异。

  “为什么咒灵会这么多?”

  野蔷薇的眼神变得奇异了起来,“你真的被保护的太好了。”

  “早在几年前就是这样了,”野蔷薇的视线变得浑浊,像是陷入了什么思绪之中,“因为咒灵里最恶的存在……也就是它们的始祖被不小心揭开了封印后,世界秩序从此颠倒,普通人类已经很少存在了。”

  始祖?

  “咒术师呢?……五条家的那位,不能阻止吗?”

  人类最强咒术师五条悟没有去阻止?

  “五条?”

  野蔷薇困惑起来,“那是谁?”

  鹤里莫名有种心里发凉的感觉,“就是御三家的五条家。”

  野蔷薇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御三家……哦!”

  “就在那位始祖苏醒的时候,御三家全部被屠族了。”

  “……”

  轰然一下,还未完全消化完这段信息的鹤里简直极其震惊于这个背景故事,而躺在简易床铺上的少年就在此刻动了动手指。

  鹤里连忙低头去看。

  他似乎还没有醒来,却是好像感受到了令他无比安心的气息,执拗地要去用手够住。

  鹤里想了想,把手递到了他的边上。

  下一秒她就被对方紧紧地握住,贴在了柔软的脸颊边。

  惠于睡梦中,执着地低喃着:“姐姐……猫咪…”

  “猫咪?”

  他们的对话提醒到了野蔷薇,她从一旁捞起了一只瘦弱的小黑猫,猫咪困倦乏力地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她便把猫咪放在了两人双手相握的旁边,腹诽着。

  “外面哪里还有猫?这个倔强的家伙非要去找,还连着找了好几天,找来找去自己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惨样,啧。”

  鹤里听后,呼吸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