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苑笑得云淡风轻,轻到他就像即将沉没在深海里的一叶扁舟,他说:“来不及了..."
下一秒,布料彻底断裂..
“许苑!”
顾亦铭撕心裂肺的声音盖过重物坠落在地发出“啪”的闷响..
像甩上砧板的肉,死沉沉地对着磨刀石..
顾亦铭的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的身体失去重心,他想也不想地跨过栏杆,决绝地追随着许苑坠落的弧线..
谢佳清冲上来死死的抱住顾亦铭,他头抵着顾亦铭的后背,眼泪鼻涕没出息地淌了全脸,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顾亦铭,你清醒点,你他妈清醒点啊!”
第二次了。
这是第二次了。
他知道顾亦铭又要再一次的死在他的面前..
他受不了,他真他妈要受不了了..
围观的群众反应过来,全都围了过来 ,借着谢佳清的动作合力将男人从阳台上拉下来..
顾亦铭蜷趴在地面,那张矜贵而又冷峻的脸被冰冷地面挤变了形,晚霞穿过落地窗像一张血网将男人湿漉漉地围住.
他像一条被扔进油锅里的鱼,用尽浑身的力气挣扎着,他的表情在那么认真的喊疼,他的声音到处都是撕裂的绝望..
他是那么的..可怜...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痛到他一个从不会喊疼的人觉得他熬不下了..
只想要一个解脱...
有谁来帮帮他...
眼看着一群人也快压制不住顾亦铭,医生迅速起身拿回一管镇静剂。
尖长的针管在男人的手臂上划出血线,针尖已经刺破血肉,下一秒就该怼进男人的身体,却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夺了过去。
谢佳清将针管狠狠摔碎在地上。
他走到顾亦铭的面前蹲下身,重重一耳光打在男人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混乱的现场有片刻的寂静。
那可是顾亦铭啊,即便他现在的模样有够狼狈有够不堪,但他的傲和贵依然刻在骨子里,他依然是那个不容世人侵犯的神明..
谢佳清是怎么敢给男人巴掌的..
不想活了吗?
谢佳清打得手掌发麻,可他眼睛里的红一点也不亚于顾亦铭,顾亦铭疯,他也快疯了..
他强忍着声音里的哭腔:“顾亦铭,你看着我..”
“许苑还有救的,我铺了缓冲垫的,我在下面铺了缓冲的垫的...”
“你他妈给我清醒过来...”
“你是他的Alpha,你要救他!只有你可以救他..”
“你听到我说话吗?”
....
许苑从小孩儿时期就怕冷..
一到冬天手脚冰冷的像四个冰坨坨。
每每顾亦铭下班回到家,少年便迫不及待钻进男人的怀里,手脚并用的塞进男人的衣服下面.贪婪地汲取着男人身体的温度,雪白的脸蛋被捂出一层薄红..
即便如此,少年嘴巴撅得还是能挂上油瓶,躲在男人的胸口处闷闷道:“顾哥,为什么人类没有冬眠期啊,要是一觉睡醒就到春天了那该多好..”
他明明那么怕冷的。
可此刻的少年却这样悄无声息地躺在铺了一层薄冰的水泥地上..
鲜血从他的身体流淌而出,又因为寒冷而慢慢凝聚成一滩不规则的红..
寒风像要将他瘦小的身体吞没,可他身上甚至没有一件完整像样的衣裳..
顾亦铭像被掏空脏器的木乃伊,直挺挺地站在医院大楼的门口。
抬着许苑担架从顾亦铭的身边经过,医护人员急匆匆的步伐将顾亦铭撞侧开了身,少年的手从担架上垂了下来..
少年指缝间的血液已经氧化成黑色,他的手腕是那么的瘦,瘦到变了形,瘦的到撞在顾亦铭的手心,像被一把冰刀生生划开手掌,流出血液,带走他体内全部的温度。
顾亦铭开始喘不过气,像被人生生摁进水里,空气急剧流失,他的脑海里恍恍惚惚开始走马灯..
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一帧一帧的从他的脑海中里走过,每一帧都沾着浓郁血色,
像掉进红色梦魇..
他看到被自己一脚踹离了地平线,沿着崎岖山路打着滚的许苑..
一个短鞭抽下去,半边身子冒出淋淋血洞的许苑..
浑身青紫,却依然颤巍巍跪在自己腿间,俯首讨好的许苑....
太多太多被他遗忘的画面像黑色海绵,被记忆泡发,一点点塞满顾亦铭全部的脑袋..
他无法呼吸,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些...全都是他做的吗?
怎么...怎么会...
他不可能舍得,他怎么会舍得,那是许苑啊..
那是他..掏空身体熨帖出形状拼死也该保护好的人啊..
顾亦铭手指猛地蜷缩,空荡荡的手掌从掌纹处裂开了口,渗出浓血..
乌泱泱的血肉黏在他的手中,在他的掌心腐烂,发臭,他却怎么也甩不掉...
许苑说,“爱他的代价,是不得好死。”
难怪啊,难怪..
原来他早就满手血腥, 他甩也甩不掉的,是永远也无法还清的...欠许苑的命。
男人目光怔忡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跌跌撞撞地跟在担架的后面,路过一个治疗室,他身形一晃闪了进去..
....
一车又一车的血袋送了进去,急诊室的红灯始终没有停下旋转..
谢佳请在手术室来来回回的踱步,迟迟不见顾亦铭的身影..
谢佳清脑子里闪过许多这样那样的极坏的预设,却又根本敢离开手术门口一步。
没一会,医生就推门走了出来,医生的眼中有犹豫,又像是咬牙下定了决心,“病人需要Alpha的信息素..量很大..是直抽取式..."
“但他现在的情况就算注入了信息素...也不一定.."
“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谢佳请明白医生的意思,直抽取式是通过针管插入腺体暴力式抽取信息素,比通过信息素转换器抽取出来的信息素浓度更厚,作用力也更强.
相应的对Alpha的自身腺体伤害程度更大且后果无法预估..
而现在许苑现在的情况是,就算用上了大量的信息素也不一定能救得过来。
一旦救不过来,用在他身上的信息素就相当于打了水漂。
医生面对过太多次这样的情况,多少Alpha为了自己的腺体,直接选择了放弃治疗...
因此就算顾亦铭选择不救,那也是他的自由..
“抽。”谢佳请想也不想的代替顾亦铭回答道,他掏出手机拨通顾亦铭的电话,“我现在联系他,你们按流程准备好工具。”
下一刻,熟悉的电话铃声就从走廊的那头响起。
谢佳请顺着声音望去,顾亦铭从走廊那头走来,男人步伐迈的极大,可若是细看的就会发现他的身形并不稳,不像是救急,反倒更像是战败后带着重伤仓皇逃跑的兽..
男人从逆光而来,还没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 谢佳请脸色霎时变了。
极具压迫力的信息素掺着浓郁的血腥味就差把整条走廊都淹没了,明明走廊上数扇窗户都大敞大开,谢佳清却就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谢佳清忍着胸口强烈的窒息感几步跑到顾亦铭的身边;“顾亦铭,你对自己——”
话没说完,谢佳请哽咽着噤了声..
只见顾亦铭满脖颈鲜血横流,后脑勺短短的发茬浸满了深色血珠,白色衬衫被洇成血布,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一道横亘了整个腺体切口。
切口深不见底,竟像是深深捅进去,再沿着皮肉割开..
腺体对于一个Alpha来说意味着第二性,器。
它不仅仅是一个维持日常生活的器官,更是一个Alpha的自尊,所向披靡的底气..
可顾亦铭竟然生割开自己的腺体..
他到底..有多恨他自己..
谢佳请顿时就绷不住了,他跺着脚哭得像个孩童:“顾亦铭你想干什么啊...你就这么不想要你的腺体...你以为你现在这样自我伤害能挽回什么...”
因为失血, 顾亦铭的一张脸颜色变得极淡,眉眼黑森森的,像暴雨的深夜打在玻璃窗上的硕大雨滴,砸碎成细密的水珠,沿着水迹蜿蜒而下...
声势浩大却又破碎的有些可怜。
顾亦铭的样子像是已经疼到快站不住脚了,可他对医生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又决绝。
“我的信息素随便怎么用,请您务必救活他..”
想要被爱,想要财富,想要地位,想要自由..
世俗的欲望那么目不暇接,那么引人深陷...
而现在,顾亦铭宁愿放弃一切只换一个许苑活着..
进手术室之前,顾亦铭停了停脚步。
看着哭地不能自已的谢佳清,男人沉静决绝的眼里柔软了些许。
像少年时每次谢佳清安慰自己那般,顾亦铭撞了撞谢佳清的肩膀。
他们之间别哭了和谢谢你听起来似乎都太过俗套了,他大手一挥,将青年的发揉得更乱了,“长大了啊,谢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