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清辉。
清皎的月光穿过高窗落进地下室像盖了层雾,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许苑在地下室的木板床上蜷缩成又瘦又小的一团,他身旁的小碗里放着一团颜色青黑,闻起来馊臭的饭团。
许苑睁着水雾迷茫的眼睛,颤抖着将手探向身下,再一次摸到了满手温热的潮湿..
他全身都软绵绵的,血腥味糊住了鼻腔,他觉得自己似乎泅渡在尸骸遍地的血河里,反复轮回,无限次趋近于死亡..
肚子已经疼了三天了,肚皮也涨得发硬,可下面始终没有动静。
许苑记得医生和他说过最后一颗药吃完后的三到四个小时就会出现腹痛,出血,然后就会排出胎儿和胎盘..
可这已经是第五个晚上了,身子下面血液断断续续的流,肚子疼的频率也一天高于一天,却就是不见任何分娩的预兆。
许苑不知道是自己提前吃了一颗药,宫腔还不够柔软的原因,还是这些天没怎么吃东西,实在是没什么体力的缘故。
他记得电视上那些孕O在生产前都是先填饱肚子,说是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小孩。
可佣人们送来的餐食少也就罢了,不是散发着馊味就是霉味。
日子像是比在监狱小黑屋里还要难过的很多。
在佣人再一次送来一个臭烘烘的饭团之后,许苑咬了咬唇,从栅栏缝里伸出手。
小家伙的声音无力又可怜:“劳烦,能不能给多给一个饭团...”
他抿了抿唇,姿态放得极低:“太饿了...求求你了..”
佣人嫌弃地挥开少年黑血斑斑的小手,“有的吃就不错了,过两天李大少爷嫁进门,你就等着吃空气吧!”
许苑无助地收回手。
他垂着眼睛,轻轻地蜷起手指...
要不攒一攒好了,等饭团攒多点再一起吃。
吃饱了肚子有了力气,说不定就能把胚胎组织一齐排出体外了。
然而就连这点心酸的小算盘,许苑也没能实现。
那天过后,再也没有人给他送过饭。
许苑眼巴巴地守在栅栏门口..
一天,两天...
孤独,饥饿,病痛,一时间全部压在少年瘦弱的肩头,轮流鞭笞他千疮白孔的身子,狰狞着脸坐等他的死亡。
少年那双微不成光的眸子在寂寂无声的等待里慢慢沉抑成最黑的黑..
他轻轻笑了,笑意不达眼角,在浓烈的心酸里,氤氲成一滴滴又苦又涩的泪..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许苑扭头同屋顶闪烁着红灯的摄像头遥遥对看。
在他第二次被顾亦铭关进地下室的第二天,男人就命人在地下室安装了监控。
听安装工说,这里的监控区别于其他线路,单独连接在别墅主人的手机上。
那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顾亦铭应该都看在眼里吧。
许苑张了张嘴,始终没发出一声求救。
他嘲笑地看着镜头,用淋漓血肉和残留的血性和摄像头那方的男人对抗。
虽然双哀戚戚的眸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可输的也不算是那么惨,对吧..
..
男人新婚那天,别墅里的鞭炮震天响,巨大的烟火在天空开出绚烂的火树银花,就连放置着烟火的地面都跟着轰鸣声微微震颤..
动静太大了,就连即将沉睡于灰暗的许苑都被叫醒了。
许苑的肚子突然剧烈坠痛起来,下面一阵一阵的紧缩,像是有一双手伸进体内,不断撕扯着自己的脏器。
许苑意识到,他或许,是要“生了。”
许苑指甲深深嵌进墙壁缝里,接着墙壁的支撑站直身体,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他只能寄希望于向下的地心引力。
疼痛变得越来越剧烈,像无数把刀齐齐捅进小腹,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一遍一遍反复地割据。
有什么堵在身体下面,始终掉不下来..
原来生产的痛楚,会是这等剜心掏肺,生不如死...
许苑使不上劲,叫喊声逐渐凄厉:“出来啊!你出来啊!”
“好疼啊!求求你出来啊!”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他疼得没有办法,只能操着脑袋撞墙,突然有什么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看着掉在脚面上的黑色铁丝,许苑眼睛里渐渐冒出乌泱泱的血泪,他两眼烧红得像地狱门前的鬼火,他咽下一口气,弯下腰将地上的铁丝握在了手里..
...
许苑最后是被从老宅赶回别墅的张妈发现的。
张妈活到这把岁数,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可眼前的景象还是惊得她捂住了了嘴,下一秒就忍不住嚎啕着哭出声来..
“小公子..你怎样..呜呜呜...你...别别动...”
“你别吓我..”
许苑头抵在墙上,纤瘦的身姿佝偻成一把极弯的弓,像被钉在墙上的标本,他的腿张开成诡异的角度,像在蹲马步..
许苑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一个铁丝勾他的两股中间,上面挂着模糊一团的血肉,隐约竟能看出是婴儿的残肢,仍不断有血肉组织顺着铁丝淌到地面...
张妈哭得不能自已,想要将少年从墙上救下来,却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
她打电话给顾亦铭,却怎么也等不到男人的回电。
张妈没有办法,少年的情况根本等不了了,她这才擅作主张地拨出了急救电话。
就连见惯了生死伤残的医生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这到底是什么啊,豪门贵族也会玩着这种人肉游戏吗!
什么人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啊!
少年不过一百斤出头的身子,可他们出动了四个人才将人抬上救护车。
医生转身,火急火燎地对张妈说:“病人的Alpha呢,看着样子他的宫腔已经被铁丝扎穿孔了,他现在急需他alpha的信息素安抚..”
人命关天,张妈顾不上许多,“我这就去叫。”
张妈一时情急,忘了场合身份,就这么推开了婚礼的大门。
无数的视线转移到张妈的身上,张妈红着眼眶,说话的声音哆哆嗦嗦:“先生,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小公子出事了!”
宾客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这个人是谁啊?小公子..那不是亦铭的前妻么,出什么事了?”
顾亦铭脸色一沉,他朝着张助理使了个眼神。
张助理立刻走到张妈身边,声音压低道:“场上都是贵客,到那边说.”
顾亦铭朝宾客们欠了欠身,面色如常:“一点点突发情况,各位继续用餐..”
说完,他挽着李子沫下了台。
看到顾亦铭向自己走来,张妈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她迈着疾步走到顾亦铭的跟前,抹着泪哽咽道:“先生,小公子流产了...”
顾亦铭紧缩成拳的心脏稍稍舒展,他听到自己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他吃了打胎药,流产不是迟早的事么?”
“可他流了好多的血..”
“医生说他宫腔受伤很严重,情况十分紧急,急需他的Alpha信息素安抚..”
顾亦铭神色一凛,他短促的笑了一声,嘴角勾起的弧度看起来阴森森的,像被什么戳中了内里,语气竟然有几分晦涩:“我现在是沫沫的Alpha,他要的信息素...我给不了..”
“总之,一切等婚礼结束后再说。”
说完顾亦铭转过身,不再给张妈说话的机会。
此时的顾亦铭还不知道,就是这简单的一句“婚礼结束后再说”,在这之后的每一天,就像是一根沾着毒液的刺,日复一日扎进他漆黑冰冷的心脏里,滴着脓血,生成瘢痕,如此持续好多年...
神明失误将命运错排,亲手重伤生命里最爱的那个人
那么他该受的疼,必经的懊和悔,势必是凡人的千倍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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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亦铭快速回到了婚礼现场,李子沫立刻迎了上来,贴心道:“哥哥,许苑他没事吧?”
顾亦铭没回答,像是根本就不想提及许苑。
他从侍应生的托盘上取了一杯香槟,曲起胳膊方便李子沫挽住自己:“走吧,一起给宾客们敬酒。”
李子沫看了看被男人握在手中微微颤抖的酒杯,他垂下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再抬头的脸色已恢复正常,他甜甜地回应道:“好。”
顾亦铭带着自己的新娘从容自若的游走在宾客之间,考虑到李子沫的肚子,顾亦铭代替李子沫一个人豪爽地喝了俩人份的酒。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举着酒杯,从俩人背后迎了过去。
看到眼前的“不速之客”,顾亦铭眉眼微冷,不等他有所动作,莫重笑盈盈的主动碰上了顾亦铭的酒杯:“顾总,恭喜啊,娶得美人归。”
莫重俯下身,举止轻佻的用酒杯抵了抵李子沫的肚子,“啧啧啧,看美人这肚子,顾总很快就能抱上大胖小子了吧..”
顾亦铭迅速将李子沫护在身后,他的声音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压迫与凌厉:“来者是客,若莫爷是来吃喜酒的,那顾某一定尽力招待,若是来闹事的,那么就别怪我失礼了!”
莫重嗤笑一声,他讽刺道:“吃喜酒?沾着许苑人血馒头的喜酒,我敢吃吗?”
说完,莫重朝后面的座位上伸出手,“染染,过来帮我拿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