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黑色栅栏门“哐”地一声拉开锐响。
地下室弥漫着潮湿发霉的味道。
顾亦铭皱了皱眉,将怀里昏昏沉沉的小家伙扔沙包一样扔在了木板床上..
骨肉相撞的声音像是踩在了雪上,软绵绵的小身子随着支离破碎的血肉迅速塌陷,变不回原形..
许苑看着黑乎乎的屋顶,眨了眨汗湿的眼睛,疼像是从骨头缝里面往外钻,下面像被什么凿开了口,每动一下都在撕裂身体..
还是被关回地下室了啊!
可是地下室一点都不好,太冷了,真的太冷了..
许苑伸出手,想要抓住男人的衣角,奈何顾亦铭转身的动作太过利落,西装布料鲤鱼摆尾滑过他的掌心,像要错失过岁月洪流里每一个张扬的自己..
眼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在视网膜里模糊成一具快被瓦解的雕像,许苑深吸了一口,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在男人快走到栅栏门前喊住了他。
“顾哥。”
少年的语调明媚而哀伤,像十八岁意气风发的自己,也像二十一岁满身灰败的自己。
像是已经预知了这将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似的。
许苑嘶哑着嗓音先开了口,如同在用十多年的爱与恨亲手完结故事的序章。
许苑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是笑了,只是他这一角落里太黑了,他忘了顾亦铭兴许根本不会看不到。
他咽下喉腔里翻滚着血沫,细数过往:“顾哥,你还记不记得,捡我回家的那天,你拉着我的手说会保护我一辈子..”
“还有啊在佛罗伦萨教堂前,你吻着我的眼睛,承诺永远会对我好..”
“还有那次我被一群Alpha围在巷子里,你被敲得头破血流,我也受了伤,我还以为我们要死了,你对我说没关系,咱们俩死在一起就算殉情..”
许苑的声音断断续续,总是有说不完的还有,现实与回忆交错,他好像在极度的苦中尝出了丁点的甜,
“顾哥,如果你对我突然不好了是因为那条视频的话..视频里的那不...”
许苑话还没说完,顾亦铭口袋里的手机便剧烈的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助理的来电.
顾亦铭指尖轻点,按下了接听键。
安助理在电话那头说道:“顾总,李小少爷现在并不在会场,他已经被李家父母接回了李家,说是想在家休息几天..需要我现在接他回来吗?”
顾亦铭回答:“不必,你回去吧。”
似乎是意识到把李子沫一个人落在会场确实有所不妥,顾亦铭又给李子沫去了一个电话,是李母接的,说李子沫今天在会场受了点惊吓,现在已经睡下了。
顾亦铭没作他想,见对方支支吾吾好像不愿意挂断电话的样子,顾亦铭开口给了对方一个定心丸:“8号是我和沫沫的婚礼,我会准时去接他。”
“欸,好好好。”那边这才放心地挂断电话。
地下室足够安静,即使不开免提,电话里声音依然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顾亦铭将手机收回口袋,转过头和许苑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苑张着嘴,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喉腔里滚烫来回的字字句句像是刀片,一个字一刀连皮带肉的剐回胸腔,吐出血淋淋的呼吸..
心里的最后一块迅速坍圮,难过成无人可靠近的火球,一个劲的滋滋燃烧着。
再开口的声音像是褪去了所有的情绪,许苑平静地:“顾亦铭,可不可以先把我送去医院,我刚刚吃了那个药,医生说很危险,需要在医院观察..”
“回医院?”
顾亦铭总算明白了许苑为什么和自己长篇大论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又在耍小心思,想离开这里,离开自己的身边,去外面招蜂引蝶。
顾亦铭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冷意:“你又想勾搭哪个医生?许苑你真是没完没了了!”
他踢了踢少年的肚子,“我看你现在挺好的,好好在这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说完顾亦铭头也不回的走了,地下室再次回归了寂静。
寂静地可以数出心脏皲裂的声音,许苑捂着眼睛,再也忍不住的痛苦出声,他把自己的心口抓得鲜血淋漓,一遍一遍地喊着:“对不起”
十八岁的许苑,对不起.
二十一岁的许苑,对不起.
往后余生的许苑,对不起.
终是,什么都留不住了啊..
.....
顾亦铭在婚礼的前两天把李子沫接了回来。
Omega看样子是真的在宴会那天被吓到了,平常总是眉飞色舞的眼睛现在却时不时流露出阴郁,原本被顾亦铭养得圆润的脸蛋肉眼可见的瘦出了尖下巴。
顾亦铭不免为自己宴会那天的冲动离场感到愧疚。
顾亦铭心疼的自己Omega,空闲的时间几乎都在用在了李子沫的身上。
而被他关进地下室的许苑,就跟被忘在地下室的那些旧物一样,没了使用价值,在暗无天日的等待里,一点一点的变老,变旧,最后彻底沦为没人要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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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时间是李子沫花钱请风水大师千挑万选出来的,现在看来的确是个好日子。
一大早晨阳就展露金光,朝霞将云彩剪成展翅而飞的鹏鸟,金光伴着火羽明亮地蔓延至千里之外..
这场婚礼虽不算盛大,但是来参加的宾客都是和顾亦铭有深交的合作伙伴,以及A城的上流贵族,和李子沫生日宴的那些虾兵蟹将压根本就不在一个平面。
李子沫的脸上终于恢复了笑意,他穿着特别定制的白色礼服,贴身的剪裁衬出Omega纤长的身型,圆鼓鼓的小肚子挺出骄傲的弧线,俨然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进来的宾客们纷纷向顾亦铭道喜,恭贺他快要做爸爸了。
顾亦铭看向自己Omega的眼神越发柔和,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揉了揉李子沫的软发,有多欣慰似的将Omega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低头在Omega的耳边小声说了句:“辛苦你和宝宝了..”
现场峻宇雕墙,珠翠罗绮,没人察觉Omega容光焕发的面色下面,藏着一丝不安。
迎完宾客,进入正厅之前,安助理拿着手机凑到顾亦铭的面前:“顾总,别墅的管家打了几个电话过来,有急事的样子,请您回电..”
顾亦铭正要接过手机,一旁的李子沫拉了拉他的手,柔声道:“顾哥,宣誓快开始了..”
顾亦铭将手机放回到助理手里,也没当一回事,“结束再说。”
到了新人宣誓的环节,轻快的婚礼进行曲戛然而止于神父的到来,现场安静到呼吸可闻。
李子沫和顾亦铭相对而站,男人太高,李子沫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和男人对视。
头顶的灯光聚拢在顾亦铭的身上,就像是一副浓重墨彩的画,锋利又倨傲的鼻梁骨,深邃又浓郁的眉眼,明明是薄情的一个人,却偏生了万千少O梦想中的脸..
李子沫兴奋的眼眶都烧起来了,不论如何他还是嫁给了自己最爱的人,他始终是那个赢家。
神父宣读誓词的语调像在唱忠贞不二的祷告诗:“李子沫先生,你愿意和顾亦铭先生结为夫夫,谨遵结婚誓词,无论贫穷与富裕,疾病和健康,你都愿意不离不弃,永远支持他,爱护他,与他携手共创美满家庭?”
李子沫眼含热泪,坚定道:“我愿意。”
“那么顾亦铭先生,你是否愿意接纳李子沫先生为你的Omega,从此保护他,爱护他,直至生命尽头?”
顾亦铭低头看着自己的Omega,突然的,他在Omega红通通的眸子里看到另一双眼睛,悲伤的,潮湿的。
不知为什么,他心脏像被谁攥紧在手里,疼得他喘不过起来。
现场一片诡异的沉默,直到李子沫拉住男人的手,不动声色地放在了自己的孕肚上,顾亦铭这才回过了神。
他吸了口气,肯定道:“当然愿意。”
“那么请夫夫双方交换戒指。”
戒指盒在顾亦铭的掌心打开,手工痕迹明显的小鼓棒钻戒在婚礼的灯光下流光溢彩..
顾亦铭不合时宜的响起佛罗伦萨的那个傍晚:
许苑站在古老教堂前,晚霞和落日一起印在少年满是骄傲的眸子里,少年拉住他的手,将鼓棒戒指小心地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声音雀跃的像只鸟儿:“哥哥,套住你了。”
他俯身去亲吻少年蝉翼般微动的眼皮。
顾亦铭皱紧了眉头,脑子里像是空了一块,怎么也记不起自己俯身时和许苑说了什么。
“哥哥,戴戒指啦..”李子沫手悬在半空,戳了戳戒指盒调皮地提醒。
顾亦铭眼里的情绪褪去了几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在这种场合想起那家伙,不应该的。
他定神片刻,拿起戒指,朝着Omega的无名指缓缓套了过去。
礼毕。
俩人都松了口气转身面对宾客,正鞠躬中,婚礼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张妈围裙上沾着血,满脸惊恐地冲进了婚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