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忽远忽近,被灭顶疼痛拉长成黑色的噩梦碎片,一点一点植入许苑的身体里面。
他听到李子沫熟悉的撒娇声:“哥哥,你为什么要到这么可怕的地方来..呜呜..我真的很担心你..”
而男人安抚的低语像从梦境的另一端进入身体,温热/地着床,“别怕..咱们回家..”
回家.
要回家了啊..
许苑喃喃着,像被推进了噩梦与现实的边缘,他动了动身体想要跟上去,却再也追不上顾亦铭的脚步..
路太长太长了,他们站在世界的两端,隔着万重山水..
他们迎向朝阳,留少年伶仃一人陷在暮色里,一点一点看被地平线吞没的自己..
..
极具的疼痛疼得许苑意识断片,周朝的一切慢了下来。
许苑的神识被拉出身体,他似乎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那时的许小公子多骄傲啊..
他是鲜花和掌声堆出来的小王子。
他出现时总要等到暮色四合,舞台上专门为他打出的彩色灯光游龙一般聚散..
穿着白色西装的许苑手握荧光鼓棒,地鼓踩在脚下,光线流转那一张脸惊心动魄的漂亮。
他们说他是玉菩萨显灵..
舞台下有数万人跟着他蹦啊闹啊地合唱:
少年啊,你要奔跑啊,
有遥远的地方,去自由的奔向。
少年啊,你要奔跑啊,
去人潮狂欢,去黎明曙光。
你手捧大梦一场,不用悲伤,你就是渴望
你就是渴望…
....
许苑慢慢睁开了眼,汗水流淌进少年形状惊艳的眼睛里,像眼泪逆流,像覆水已收...
一切的痛苦,仿佛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漫长噩梦。
梦醒了,都结束了。
他还能挥舞鼓棒,还是那个手捧梦想,在舞台上肆意奔跑的少年郎。
许苑揉了揉眼汗湿的眼,追着眼前白茫茫的光团站直身体,可惜他没能走出一步,他的身体便狠狠砸向了地面...
看着自己被掏出森森黑洞的脚踝,泪水一点一点,汇聚在许苑看不清未来的眼眶里。
许苑再也无法抑制的,痛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我的脚,我的脚..
再也打不了鼓了啊…
我,残疾了..
顾哥,我残疾了..
你没来..你从来都不在..
没人会救我..
少年的哀嚎声像失去配偶的母狼,一整夜不间断的悲鸣,撞在窗外,带着狂风一同呼啸作响。
此刻天悲地哀,像是在与少年同怆。
除了这一天一地,一草一木,再也不曾有人感同身受他的绝望..
.......
就在离关着许苑的情趣房足有三层楼远的莫重办公室,罕见的超过四点依旧是灯火通明。
暗红色雕花实木茶桌上热气袅袅,莫重邪魅的眉眼烟雾中若隐若现,像是蛰伏于黑夜的鬼魅。
“莫爷,查到了..”心腹周豪敲了敲门,将查到的资料一一摊开在桌面上。
周豪指着资料中间许苑的照片对莫重说:“这人的资料被刻意清过了。他原先是小有名气的架子鼓手,又是顾亦铭名正言顺的伴侣,网上曾经还有不少他们的CP粉。
可自从他入狱后,这些人就全部消失了,就连他参加的音乐节的资料也找不到了。
摆在您面前的这些,还特地动用了咱们组织里的力量..”
莫重一目十行地看完资料,良久像是叹了一句:“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看样子,顾大少爷为了保护他的新欢不被人诟病,彻底把许苑这个旧爱踢出了他的生活圈。”
“踢出了..那咱还要把人交给顾亦铭吗?”
莫重修长的手指点在许苑照片上,照片里少年歪头坐于聚光灯下,手举着鼓棒抵在两颊深陷的酒窝上,眼睛笑成弯弯的小月亮,看久了,仿佛会引火烧身..
倒是没想到这张清白无暇的脸,会用来玩摇滚乐.
可是又说不出来的和谐,仿佛他的出现可以解释这世上所有的矛盾.
他或许,是淤泥地里开出的白玫瑰。
莫重撕下许苑的照片,攥在掌心像在欣赏什么稀奇玩意,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有钱不赚王八蛋啊...”
周豪想不通,喃喃道:“可再怎么样人现在也瘸了,还能值多少钱..”
莫重只笑不答,一双邪佞到仿佛随时会淌出坏水的眼,勾着令人恶寒的弧度,“他不值钱,肚子里的那个可就说不定了..”
“吩咐下去,Unederslog三天后将在洪海游轮举行半年庆典。周豪,你负责把请帖亲自送到顾总的手上。”莫重刻意加重了“亲自”两个字。
周豪应了下来,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
此时已是凌晨,窗外的月色淡了一层,皎白的月光难透云层,灰扑扑的掩映着。
莫重远远看了月亮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谁,他摸了摸口袋中的照片,突然发出一声嗤笑,“这月亮,怎么好和他比啊!”
周豪没明白莫重的意思,习惯性问道:“什么?”
莫重摆了摆手,“睡觉吧!”
莫重人已走到卧室,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脚步一转,径直下了三层。
黑色的大门被推开,琉璃制成的金色悬挂灯将门内外撕裂成明暗两个世界。
莫重破光而进,狭长的丹凤眼似被邪祟侵染,带进一身黑色的风..
门内少年撕裂的哭声已经听不见了,只剩下夹着厚重呼吸的小呼噜声,像是哭堵了鼻子,张嘴小口小口的呼气..
“终于哭完了?”戏谑的声音响起,像逗小动物一般。
蜷缩成一团的少年当即就像被电到了一样,“你..走开..走开呀!”
许苑实在是怕极了眼前的男人,胡乱挥舞着双手,拖着小瘸腿,哆哆嗦嗦地往墙角退,一副被主人虐待坏了的小动物模样。
莫重勾着手指,刚要触碰到少年斑驳成一团的小脸蛋,这就扑了个空..
莫重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指,笑得意味深长,“不让碰?”
他一个箭步向前,吓得许苑紧紧闭上了眼睛。
等了许久, 预想中的巴掌声没有想起,许苑睁开了一条缝,透过睫毛的暗影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
“要不,”男人似笑非笑地,听口气竟像在和少年打协商:“你像昨晚那样说句喜欢听听看,你说你喜欢我..说不定爷一个高兴..”
许苑怕得喉咙都黏成了一团,可还是战栗着一字一句道:“你别.做.梦.了。”
少年血迹未干的嘴唇被猛地抵住了,男人嗤笑声带着不屑,“还挺有骨气..”
莫重粗粝的指节直接抵开了许苑的嘴唇。
鹌鹑一样缩在墙角的许苑已是退无可退,他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男人的骨节上..
小兔子发了狂,一口下去莫重的手指直接见了血,
他咬完一口,立刻摇摆着细瘦的小身子,颤颤巍巍地往房间的另一端爬..
脚踝上已经止血的伤口又有崩坏的意思,血水顺着房间拖出一条血路。
莫重看着地上的血印,眸色里氤氲着让人无法看清情绪的东西。
他呼吸加深了几许,头一次没有恼:“还想着为那个叫顾亦铭的男人守身如玉呢?昨个你是没看见么?人家可是美人在怀扭头就走了,别说你现在是个瘸子,你就算是死了,他也不可能瞧上你一眼..”
少年惊惧觳觫的动作钝了下来,那双眼里的悲伤突如其来,被定格在墙角,像被惋心割肉,掏空成一抹冰冷的雕像。
是啊..他认清了..
可是老天给了他醒悟的机会,却再也不肯给他后悔的时间..
终究是,来不及了。
看着少年慢慢雾气氤氲的眸,莫重那双总是玩狠耍阴的眼睛里也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其他情绪,“要不然,我帮你一把啊!我帮你把那个Omega肚子里的孩子弄掉,用你肚子你这个的顶上,如何?”
....
三天后,洪山断崖。
月亮挂上梢头,海风将盛夏的热度悉数卷走,蝉鸣蛙叫争相一片。
洪山今晚更是热闹一片 ,高档汽车一辆接一辆穿过山体,驶停码头。
直升机巨大的盘旋声不绝于耳。
顾亦铭登上游轮时不可避免的引起一阵骚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从未在这种场合出现过的男人身上。
游艇来宾多为巨商富贾,有不少和顾氏有生意上的往来,他们没想到向来清冷禁欲的顾家大少爷也会来这种只为酒色赌乐的宴会上来。
男人脸上的表情很淡,落在众人的身上视线也是点到即止的倨傲。
他被侍应生迎进豪华内舱。
只见内舱中间凹下去了一层楼高度,围着玻璃栅栏。
底端置着方形拳场,拳手正激烈肉搏,赌客们激动地叫喊声一阵一阵传了上来。
一群身穿黑色改良旗袍的omega排成一字队候在门口。
在队伍最不起眼的后面跟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少年,黑色碳纤维制成的止咬器勒在他瘦脱了相的脸上,将巴掌大小的脸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