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安定之后, 岳瑶偷偷跟着扶锦君回到了晚山殿。
扶锦君让岳瑶帮她拂开大袖,露出了腕部带出来的字迹。
这是那位仙人留给扶锦君的,里面大致内容与破除面前的局面有关。
扶锦君看完以后, 凝神思考片刻,这才抹去了字迹。
岳瑶说:“师姐, 你去后山高顶遇到的‘假仙人’都告诉了你些什么?”
扶锦君吐息:“不是假仙人,是假的天道。”
她宁愿相信周蹇也是被天道诓骗的倒霉蛋,而不是假的仙,如果可以, 他希望真正的周蹇能够怀抱着“成仙”的希冀去世。
略过不该让岳瑶知道的部分,扶锦君把部分消息告诉了岳瑶。
岳瑶听完之后, 整个人都处于惊呆了的状态。
扶锦君一边等她慢慢回神,一边自说自话:“也难怪这一次修复宗脉以后,没有什么好转, 而我们之前并没有如何与‘修复宗脉’有关的觉悟,这说明不是天道没有下达明确的指示……而是这根本不是天道要我们做的。”
好端端的,突然冒出一个“修复宗脉”的事儿来, 怎么看都像是后期圆谎。
在她们细水长流的日常里, 修复宗脉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事。
“如果你是天道本身,真正想要我们做的是什么?”扶锦君提问岳瑶,“你会如何做呢?”
在岳瑶第一世离去后, 为什么天道没有强制重启, 而是让岑姝成为了扶锦君, 继而默许岳瑶重生,再死……
这一切, 又与前面那几次重来有何不同?
岳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轻轻使力握住扶锦君的那截手腕:“我认同这位仙人的指示。”
仙人没有多的指示, 只是提到了“魔”。
现在想来,这一次与前几次最大的不同,不就是扶锦君让岳瑶成为了魔尊吗?
难道真正的天道,与魔界的事情有关?
在她们所有人心里,自然把岳安放在了正派立场,那么魔界自然就在她们的对立面,按理说,应该是势同水火的存在……但是这一次,扶锦君把天道庇护的人用魔界身份隐藏了起来,所以才触发了什么?没有让天道崩塌的吗?
扶锦君心中隐约有了个念头。
她说:“上一次,我借口要与魔界联姻,不仅仅是引你回晚山殿,也是想要……”
剩下的话,扶锦君没有多说,但是岳瑶也已经听出来了。
没想到师姐这么守礼又规矩的人,在岳安呆了这么多年,顶着“厌恶魔界”的标签,却是对魔界最没有成见的人。
就像一开始,师姐选择让自己隐居在魔界,也选择宣云作为“金光使者”,她竟然一直都没有嫌弃过魔界中人。
“师姐,你想要让魔界也成为光明正大的一部分,是吗?”岳瑶眼睛亮亮的,像是抢答问题的好学生,她再次询问一遍,“不是天下大同,而是解救魔界众生?”
魔界向来被众生喊打,即使什么都没做,也因为生来的特殊,只能苟且到魔族地界之内,忍受着恶劣的环境。
事实就是如此,与其他族类相比,魔界的气候一直不太好,唯一不错的也就是魔宫附近的区域了,但是能够呆在那里的都是一些有本事的人,其他普通魔族只能守着沼泽和山崖附近生活,再遇到个什么灾害,通常一死就是不少的数目。
“是。”扶锦君坦坦荡荡回答了出来,“我有想过。”
岳瑶握住她的手:“师姐要是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我永远支持你。”显诸负
这是无条件的信任。
扶锦君心中像是缓缓淌过了温暖的涓流,熨帖到想要落泪,回首多年,她的绝望挣扎自卑自弃,大多都根植于周蹇的恶毒诅咒,他让她不自信,不敢拥抱美好,让她把自己的伤口封起来,不让瑶师妹看她。
就是这样,她们俩才越来越远,中间的隔阂也逐渐形成,以至于一旦出事,自己总是不肯和师妹商量,就算遍体鳞伤也要一个人扛。
俩人之间的秘密多了,好像就不是一路人了。
直到扶锦君撕破了天道的表象,知道周蹇也是被蒙骗的可怜人以后,以前的那些诅咒和怨毒好像也不太重要了,以前自己想不开的种种心事都成了笑谈。
如今,她和岳瑶之间的秘密全部敞开,两人知己知彼地全盘交代,一起去面对问题,这问题好像也不是很严重了。
扶锦君低着头,额头轻轻抵住岳瑶,是个全心全意的姿势,她语气温柔得不成样子:“好,这次师姐和你一起解决此事。”
·
岳安在扶锦君“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谁也没敢找事儿,因为扶锦君虽然闭关了,但是新组建起来的“内阁”却迅速成长了起来。
里面的成员各司其职,又因为没了奸细的离间,所以大家分外其乐融融,有矛盾也不会坚持很久,几乎很快便解决了。
要在以前,内阁里最倔的当属“柳德润”了,在经过一系列折腾后,柳德润自知自己对不起大家,也不敢杠上开花。
他被自己出走的徒弟坑了多次,再也没脸在岳安继续叫板了。
内阁事情多得要死,大家纷纷叫了最熟悉的弟子来打下手,但是柳仙督也没再敢收徒,再忙再累,都是一个人扛着。
忙到忘我之后,好像就能忘记一些痛苦似的。
不知道不眠不休的第几个夜晚之后,北方仙督何降荣再也看不下去,强行把他拽出去,拉着他去休息会儿。
柳仙督固执地扒拉着门框,嘴里喊着:“我不累,不去休息,不要拉我!”
何降荣胡子一竖,有被气到:“都一把年纪了,不要和自己较劲儿了,我也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这也不是你的过错啊,都怪你养了个没良心徒弟,不仅没成才,还堕落到了魔界,成为魔族也就算了,还回来三番五次坑你,你就是傻!这样的一个败类,你为他多想干什么!”
何仙督吼人特别有气势,可能是抓野鸳鸯锻炼出来的,他胡子一翘,眼一瞪,还真唬住了柳德润。
柳德润像是卸掉了力气一样,无力地滑坐到了地上,他捂住沟壑纵横的脸,无力地哭了:“是师父的错,师父对不起你啊,你要报复,也是应该的。”
何降荣:“……”
他算是见到溺爱的最高程度了,简直想让人把对方脑袋里的水都抖一抖倒出来。
眼看人越哭越来劲,何降荣担心对方一下子哭背过气儿去,连忙找了个理由:“柳兄啊,你要死也等一等,这段时日扶锦君不在,重担还落在内阁身上呢,我们得稳住这波,等一切步入正轨之后,你要死要活都行。”
最后,何降荣还给对方来了个会心一击,他说:“——别忘了,你也对不起扶锦君啊!”
柳德润哭声一停:“……”
有的人耽于情爱,柳仙督最怕欠恩情欠人情。
何降荣这样一说,果然止住了对方的闹腾,他叹了口气,正要放心,又见柳仙督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又要回去工作了。
何降荣:“……”
不过对方连续不眠不休好久了,爬了很久都没有爬起来,终于爬起来后,像个醉酒的人一样摇摆几圈——累倒了。
唉……
在柳仙督累趴以后,内阁众人火急火燎地运作起来,稍微有点资历的弟子也被拉进来一起忙,也算是成就了岳安众人的大团结。
半个月后。
一个崭新的,足以照拂天下的内阁组建完成。
与此同时,扶锦君也正式“出关”了。
内阁众人大气不敢出,生怕出关后的扶锦君情绪有异,一个不顺眼把他们新弄完的内阁弄没了。
扶锦君站在内阁之前,眼神冷静又默然,所有人都低着头,自然也没注意到她嘴角的弧度。
自周蹇而始,内阁就被拆了,如今重建,倒是很有模有样。
“足够取代仙君的位置……”
扶锦君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
众人冷汗流了一地,以为她嫌弃权利被分散,连忙七嘴八舌解释说:
“我们也是为了和您分忧啊。”
“如果您觉得不好,也可以……”
“不用了。”扶锦君转身离开,“这样就好,维持现状。”
维持现状?
一众人都傻了,什么维持现状?是成功了,还是……
不过扶锦君既然发话了,大家就不敢不听话,“维持现状”四个字像是悬在新内阁的一把刀,大家只好继续像此刻一样兢兢业业的履行职责,生怕做不好“维持现状”四字。
谁都不知道,从扶锦君抱着岳瑶答应新内阁的那天起,此刻的情景就已经被谋划好了,看起来啥都不管的扶锦君,早为他们选好了出路——仙君闲散,正可以锻炼岳安众人,以前无所事事的人们啊,都被压力推在一块,建立合作的默契……
就算以后没了仙君一职,也可以应对万难。
岳瑶跟着扶锦君去了那口大钟前,在视野开阔的地方,望向了整个岳安。
岳瑶坐在她身边:“师姐,我们以后该如何?”显主复
“婚约,还作数。”扶锦君这样回答她,“以后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避世,再也不管这些琐事了。”
岳瑶:“……”
其实她刚刚想问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扶锦君也只是逗逗她,见她发呆,笑着抬起指节揩了一把岳瑶精致的鼻头:“我想要告诉岳安,又新收了个徒弟。”
岳瑶以为她闹着玩,也没在意。
当然,岳安招纳新弟子的时候,岳瑶也是去了的,她现在也是光明正大的一名弟子了。
好在她对那些仙法都是比较熟悉了,没用多长时间就成为了弟子们中的佼佼者,更上一级的师兄师姐都被内阁隔三差五地拉去做苦力了,岳瑶便趁此机会成为了新弟子中的头儿。
若论钻空子捣乱,岳瑶向来天赋异禀,天赋异禀也就算了,她对此还格外感兴趣。
直到……她被何降荣亲自抓包了。
岳瑶:“……”
这一点都不有意思。
无论多少世,她还是有点怕这位严肃的仙督,据说是何仙督跑了老婆。所以讨厌一切不务正业的野鸳鸯,所以说啊,何仙督最擅长抓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这弟子倒是胆大。”何仙督瞪着眼,浓眉一拧,脑袋都要被气得冒烟了,“其他新弟子都小心地熟悉新环境,你倒好,拉着所有人和你一切捣乱?嗯?是不是哪里来的奸细?”
岳瑶:“……”
不知为何,她突然记起了自己曾经被认做魔族奸细,然后五花大绑地送到扶锦君面前的惨痛经历了。
鉴于岳安确实有魔族人士的奸细,所以何降荣仙督打算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他这样想着,也确实这样做了,不过他把岳瑶带到了内阁。
岳瑶:“……”
其实,仙督你可以把我丢给扶锦君的。
“扶锦君日夜操劳,这种小事就不用去劳烦她了。”何仙督善解人意地拎着岳瑶,把她放到了内阁众人眼前,“这丫头有点野,大家看看是不是什么奸细。”
一提“奸细”二字,柳德润一下子注意过来,他飞快走近,低头绕着岳瑶走了几圈:“你们有没有觉得,她像一个人?”
离岳瑶十步远的众人:“……”
我们就是因为她太像那谁了,才不敢接近啊!
其实,何降荣也是因为岳瑶太像那谁,所以才怀疑对方,也不敢拎着人去扶锦君面前。
万一是,更乱了,万一不是,岂不是冤枉了这丫头,因为她这长相,很可能惹怒扶锦君。
谁也不敢冒险,只能围着岳瑶干瞪眼。
岳瑶嘴角凝着一丝笑意,仰着面看着大家:“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新弟子,诸位可不能因为我的外貌对新弟子有偏见啊。”
她以为大家认不出她来,看来是想多了,这幅样貌虽然有细微的不同,但总归是一个人,举手投足都是相同的味道,真让人难搞定。
西方仙督严青香绕到她身边,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对众人摇摇头——没有用易容的法子,人家原本就长这样。
就在局面僵持住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好像是弟子们呼啦啦跪倒一片,给扶锦君行礼呢。
何降荣吓了一跳,连忙解开岳瑶的束缚,把她拉到严青香身后藏起来:“你可别露脸,要想活命,就藏好了!”
岳瑶觉得挺有意思的,从善如流地躲到了西方仙督身后。
她刚躲好的瞬间,扶锦君就迈入了内阁大门。
仙督啊仙医啊仙师啊乱七八糟的人连忙七嘴八舌地行礼问好:
“扶锦仙君,安。”
“今天怎么有空来内阁啊。”
“扶锦仙君,请这边来,正好有些事情需要您过目。”
岳瑶探头,心说有个屁事儿,不就是想支开师姐吗。
他们好笨,既然要藏匿,为何不把自己藏得更隐蔽一点,这样应付一下,真以为师姐注意不到吗?
哦,不对,师姐来这里应该就是找自己的。
隔着几步远的地方,扶锦君负手环顾四下,不知道也没有注意到方才探头探脑的岳瑶。
岳瑶的小动作吓到了面前的严青香,不惑之年的她虽然看起来严厉不近人情,其实还是对小辈挺照顾的,为了保护好岳瑶,严青香把手背到身后,拢住岳瑶脑瓜把她往里挪了挪,然后偏转了下站姿,用一个微妙的角度把她严严实实地挡了起来。
岳瑶乖巧,她让躲就躲。
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态度,她想看看扶锦君怎么办。
是假装没看到就离开呢?还是隐晦地带自己走?
紧张的气氛中,岳瑶突然觉得四周有一瞬间的安静。
太安静了……好像众人的呼吸都停住了一样。
岳瑶一愣,颤巍巍地探出脑袋——然后和众人的目光看了个对眼。
扶锦君早已看到了这边,在她沉默的注视中,众人也不得不看了过来。
扶锦君一步步走进,把岳瑶带了出来:“曾经有魔族的人混进岳安,她们最擅长的就是掩盖身份了,不是吗。”
岳瑶:“……”
这不合逻辑,师姐到底要干嘛?
“你说是不是……”扶锦君漫不经心地一开口,吓得众人脸都白了,“岳瑶。”
听到师姐叫自己,岳瑶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然后后知后觉地震惊抬头……不是吧?师姐就这样当众扒了她的马甲?
扶锦君的含蓄呢?内敛呢?稳重呢?
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吗?
“岳安首席弟子,我扶锦君的亲传弟子,唯一的寄托,也就是魔界魔尊,现在又回来了。”扶锦君平静地说出这骇人的事实,然后拉着岳瑶的手告诉众人,“好歹也是魔界魔尊,劳心劳力在岳安耽误了十几年光阴,你们说,我们该赔偿她点什么。”
众人:“……”
岳瑶发现师姐正在认真地观察着大家的表情,好像正在通过众人的神情,去窥探背后“天道”的示意。
如果逆了天道,会受到惩罚吗,惩罚是什么?
如果没有惩罚,是不是说明她们摸到了真相?
岳瑶虽然被震惊到了,但她也和扶锦君一样观察起了大家的反应,最后的结果是——没有想象中群情激奋的忤逆和批评,大家好像接受挺良好的?
扶锦君看着众人,声音贴近岳瑶:“你想要什么补偿?”
岳瑶知道这是说给大家看的,为的不过是瞧瞧众人的反应罢了。
于是她理直气壮地说:“做我师父,再以身相许。”
这次,众人依然接受良好。
好像就该这样一样。
岳瑶懂了,天道之下,只要找对路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不必和预想中一样小心翼翼了,她拉起扶锦君的手就回晚山。
“师父,我们回家。”
众人足足愣了好久,直到她俩的身影完全消失,大家才回过神来。
“我们要干什么来着,那个弟子是谁来着?”
“她拉着扶锦君回晚山了?”
“我的天……都塌了。”
岳瑶只是单纯带着扶锦君回家,根本没想到她的师姐现在正在酝酿等会儿怎么找借口“欺负”她。
是假装她躲在严青香身后而吃醋呢,还是顺着她的话,要求给她“补偿”呢?
扶锦君走起来的步伐清冷又正直,如果不是指尖兴奋出来的一点薄红暴露了她的心态,估计所有人都会以为扶锦君是个正直且不重欲的人。
包括岳瑶也这样觉得,在她浅薄的印象里,师姐好像“不太行”,因此在对方有点不对劲的时候,她依旧没想到这方面去。
直到被拉到膝前时,岳瑶还在体贴地安慰对方:“师姐,以后这些事情,你如果不太行,我可以卖力些,不要担心,我不会抛下你,或者嫌弃你的。”
扶锦君指尖拂起她的一缕发丝,轻轻嗅着,闭上眼含糊地回答她:“是吗,你不跑吗?”
岳瑶为了安抚对方,满口保证:“一定不跑。”
扶锦君缓慢睁开眼,在她全盘掌控的晚山殿内,就连每缕风都得听从她的命令,如果岳瑶留个心眼,在此时看一眼对方的双眸。
就会发现那平日里冷淡又自持的眸子里,有种克制的情愫,磅礴又疯狂。
她的本命花回来了,没有伤病摧残,心病一除,岳瑶确实是跑不了了。
至少今天晚上是这样。
·
岳安最近有喜事,据说是和魔界的联姻。
各方势力瞧着风向,纷纷前来巴结着祝贺这桩喜事——因为奇怪的是,岳安上上下下没人反对这门荒谬的婚事,几乎所有人都在顺着她们来。
但是知道内情的人都没有透露到底联姻的是什么人。
内阁的口风很紧,没人知道真相。
只晓得在种种猜测里,大家忙活得要命,只有扶锦君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还顺手收了个新弟子。
那新弟子很闹腾,隔三差五就要离家出走。
当然了,大家也知道她跑不远就会被抓回去。
三番五次后,也没人在意她们师徒之间的玩闹了。
倒是因为联姻,魔界的左右护法得以光明正大地来岳安了。
左护法宣云一向自卑地以为扶锦君嫌弃她们魔族的身份,如今能够以宾客的形式前来,还有点受宠若惊。
而右护法狄沧则不是很想来,宣云知道他对这地方有心结,正要说“不去也可以,我一个人也行”,就见狄沧点了点头。
狄沧神色不明:“既然我们魔界要站在光明处,我也不该一直打着伞不见人了。”
内阁众人一起去见了那二位护法,因为打的交道不是很多,大家本来想找金光使者一起去见人……结果找来找去,金光使者好像很久都不见人了,不知道是被扶锦君派到哪里做任务去了吧。
柳德润紧张地站在人群里,目光放了很远很远……他徒弟要回来了。
以一个大家愿意接受的身份。
·
岳瑶再一次被扶锦君抓了回去。
这段时间,她法力没有恢复完全,在扶锦君面前毫无还手的余地。
她以为她们之间是温情的细水长流,结果没想到师姐好像又行了,反反复复折磨自己个没完。
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一次完整的觉!
醒来以后,扶锦君还要“贴心”地给自己煮粥喝,那粥有多难喝,岳瑶就不多说明了。
多次下来,这谁能受得了?
岳瑶这一次出逃,特意选了扶锦君去后山的时候,要知道,想要进入后山高顶,得再次闭关一次。
闭关,意味着不会轻易发现自己跑路。
为了给师姐个好看,岳瑶走之前特意用徒弟的口吻,传声恶心了她一把——师父,我不是故意要跑,是我大逆不道想要以下犯上啊!
这话是故意阴阳怪气的,岳瑶知道。
但她没想到,闭关中的扶锦君听闻,猛地睁开眼——心跳不止。
刚闯完祸的岳瑶打算回魔界躲几天,结果一转身,被破关而出的师姐抓了个正着。
岳瑶:“……”
这运气多多少少有点背了吧。
她想了想,果断和往常一样跪下承认错误。
岳瑶用甜丝丝的声音耍了个机灵:“师父,对不起,不用您亲自惩罚,徒儿自行离开师门。”
扶锦君俯身低头,想挠猫咪下巴那样,抚了抚岳瑶软糯的下巴:“你说你喜欢我,就证明给我看吧。”
·
晚山殿内帐暖酒香,扶锦君披上外衣走出殿外。
魔界走出闭塞,和外界互通友好的时候,她能感受到,天地间凝滞的那股气脉开始流通了。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岳安的宗脉像沉伏的长龙,一头扎到魔界的沉沼和深崖中,将两地贯穿在一起。
清浊一同晕染流淌。
才是真的天道。
后山的高顶,百代仙君们所信服的地方,是天道开的一个的玩笑。
仅此而已。
扶锦君同岳瑶约为婚姻那天,她带着酒去拜访了周蹇的坟墓。
虽然有墓,但尸骨也被她的怒火波及了无数次,如今再去,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扶锦君开了酒瓶,到了一半饮了一半,喝到半醉的时候,她想着替对方扫扫碑文上的灰尘罢了。
一低头,她差点晕过去。
“对不起师父,有点失态了。”
扶锦君笑了笑,稳住身形,虔诚地俯身去抹去那层灰土,擦了擦,不知道擦了多少次,那碑文非但没有明显,反而越来越模糊了。
可能是自己醉了。
扶锦君匆忙施了个解酒的法术。
岳安的冷风吹面,扶锦君也清醒了过来,她再次凝神,仔仔细细低头瞧过,又上手摸了摸那碑……
上面确实已经空无一字了。
没有周蹇的名字。
可能,里面也没有埋着这个人了。
半刻钟后,地上的酒干了,此处的墓也不见了。
而此时,距离完成天道之命,已经过了一会儿了,所以,周蹇这是在等她回来看一眼。
情绪的起伏间,扶锦君的叹息也随风而去。
“师父,我要带岳瑶离开岳安了。”
“我们要走了。”
“师姐,你怎么在这儿啊。”岳瑶穿的是白天的那身红衣,她从远处走来,替扶锦君拿了御寒的外衣,“夜深了,回吧。”
扶锦君克制住情绪,低声问她:“怎么不睡了?”
岳瑶摆摆头:“你一走,我就睡不着了。”
扶锦君同她一起往回走:“这里的路不好找吧,也没有被路上的树枝划伤……”
“这倒没有,只是我莫名其妙地遇到了一只仙风道骨的黄鼠狼。”岳瑶歪歪脑袋,想了个合适的说法,“那大耗子太有灵性了,瞧着我的眼神啊,像是看他养大的孩子似的……要不是这耗子气质太好,我以为它是周蹇转世呢。”
扶锦君脚步一停,正要问她黄鼠狼的去处。
注意力不集中的岳瑶却指着远方感慨了一句:“师姐,那是什么……流光溢彩的巨龙吗?”
扶锦君远眺,却什么都没看到。
岳瑶的目光紧紧被流淌的气脉吸引了,她赞叹道:“从魔界而来,岳安为止,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光华流淌。”
扶锦君不去看了,她知道这场景只有岳瑶能看到。
但她没戳破,只是寻常不过地问了一句:“这气脉为什么不是从岳安出发的呢?”
岳瑶“啊”了一声,反问道:“为什么要从岳安开始呢?”
扶锦君一怔,笑着望向她。
是啊,为什么要从岳安开始呢。
也许一开始,天道和气脉,就是从魔界那边来的罢了。
自己面前的岳瑶,这位魔界的小魔尊啊,才是至纯至真的存在,岳安的百代仙君,已经固守成规了多年,哪里来的活水和源泉,自诩高人一等的修仙者们,早在日复一日的夸赞中失去了什么,引得宗脉凝滞。
直到最后一刻,扶锦君才由岳瑶点醒。
知晓天道的本意,探求真正的“宗脉”,是放下偏见,接纳魔族才能实现的。
岳瑶问:“师姐,你想什么呢。”
扶锦君解开大氅搂住她:“我想啊,天道选人真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