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两个月的宣传片拍摄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明逸连轴转地吃了三天庆功宴, 收获了不少赞美,甚至有行业相关的老师邀请她出演网剧,但都被明逸礼貌地谢绝了。
她虽然体会到了演戏的快乐, 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可骤然要她做一名“演员”,哪怕只是个网剧演员,也让明逸颇感吃不消。
自从上次项书鸿见了明逸的碧玺项链后, 对她的态度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像用洗洁精搓洗去了油腻, 变得无比正常起来。
明逸前段时间因为江澜的缘故, 情绪一直很低落, 在拍摄的过程中也犯了不少错误,大多都被项书鸿主动揽了过去,实在无法遮掩的,便嘻嘻哈哈地陪着她一起挨骂,一时间, 整个剧组里的人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
就连导演都这么觉得,几次喊卡时, 甚至明着对项书鸿说:“叫你女朋友认真一点。”
项书鸿却也没有占她便宜, 一本正经地反驳:“没有没有, 我哪里配得上明逸。”
几番相助, 纵使明逸心中再不喜欢项书鸿,也不好再继续呛着他了。
所以,面对项书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搬出自己在剧场中的一片“真心”, 只为邀她一起吃顿晚饭这件事,明逸自然也找不出什么可推脱的理由拒绝。
今天是周五, 明逸只有一节早课,剩下的时间统统贡献给了图书馆,下午五点,她收到项书鸿的微信,要她先在校门口等上一等,自己被学生会里的事绊住了,一会儿就到。
明逸回了个“嗯”,收拾好书包,慢吞吞地下楼。
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明逸硬生生拖成了二十分钟,当她抵达校门时,项书鸿果然还没有到。
明逸在不远处的花坛阶梯上坐下,望着来往的人群发呆。
许是周五的缘故,离校的人特别多,校门口停满了各色品牌的轿车。明逸看着他们一个个洋溢着笑脸被接走,心里无端升起一股隐秘的哀伤来。
她并非不想回家的。
可是江澜没有给她来电话,骆司机也没有联系她,她更是拉不下面子,就这么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大摇大摆地回家。
明逸再一次想起那晚的吻。
江澜没有推开她,那一刻,她实在难掩心中的狂喜,可江澜总是这样,给了她无限接近的希望,却又在下一秒亲手将一切粉碎,令她绝望。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从喜欢上江澜的那一刻起,就错了。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放手了。
明逸的双眼微微热起来,她眨了眨眼,将里边还未来得及聚集的泪水隐去。
就在这时,项书鸿骑着小电动,嘟嘟嘟地出现在眼前。
他一脚蹬在地上,顺势取下头盔,就这么吊儿郎当地挎着,朗声道:“嘿!发什么呆呢。”
明逸被吓了一跳,当她看清眼前的人是项书鸿后,默默起身道:“你也太慢了。”
“抱歉抱歉。”项书鸿将小电动又往前挪了挪,将小篮子里的另一个头盔取出,递给明逸道:“走吧。”
明逸扫了眼他手中的头盔,却没有接:“你这是……准备载我去吃饭?”
“对啊!”项书鸿大力点头,“拜托,很浪漫的好不好!”
明逸眉心一跳,强忍住转身就走的冲动,接过项书鸿的头盔说:“罢了,就当还你的人情,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项书鸿嘿嘿笑着:“姐,要是害怕摔下去的话,可以搂我的腰喔。”
“什么,两清?那可不行,今天可是我请客吃饭诶,不是应该欠我两次人情才对嘛。”
明逸一脚踩在地上:“那我不去了。”
项书鸿连连告饶:“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两清就两清,你快别这样,好危险的!”
两人争执之际,明逸的手机隔着书包嗡嗡响了起来,她刚想拉开拉链看一眼,就听见前边传来一声“坐稳咯”,小电动便噌地一下蹿了出去。
明逸被迫一仰,不得已抓紧项书鸿的衣角以此稳住身形,自然也没空再去管什么手机。
奇怪的是,那铃声响了几下就没了动静,明逸见状,更加不当回事,只当做是推销之类的垃圾电话,被系统给自动拦截了。
等两人渐远,停在一旁的黑色奔驰才缓缓摇下车窗,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侧脸。
江澜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随即将手机搁在耳边,道:“王姨,今晚我不回去吃饭了。”
“明逸也不回去。”
“嗯,就这样。”
她挂断电话,视线在屏幕定格良久,最终还是点开了明逸的微信头像。
[澜:你去哪了?]
删除。
[澜:你谈恋爱了?]
删除。
江澜颤抖地喘出一口气,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怒气。
可是她为什么会生气,是因为没有接到明逸,还是因为见着明逸坐上了别人的“车”?
好像都构不成生气的理由。
就在江澜出神的空档,熟悉的手机铃声缓缓响起,而屏幕上亮起的名字,令她的脸色骤然一变。
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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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电动绕过弄堂小巷,最终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店前,店名是日文,突出的房檐上挂了一溜儿门帘,皆是浮世绘风格的图案,玄关处摆一棵经过剪枝的迎客松,扑面而来的京都风情。
这种店铺明逸曾在浅草见过许多,不用细想也知道,肯定是日料店无疑。
项书鸿驾轻就熟地推门而入,明逸跟在他身后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店内的装潢来,一个“回”字形的长桌摆开,目测可以容纳八个人,回字中间是正在备菜的主厨和副手,除了他们两个外,还有另外三个人,都十分默契地隔开一个位置就座,看样子彼此并不相熟。
两人刚进门,就有身着和服的服务员迈着小碎步迎了过来,张口却是浓郁的东北口音:“是项先生和明小姐吗?请跟我来。”
明逸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落座,一杯悬着冰块的大麦茶顺势摆在眼前。
明逸正看着杯壁上沁出的水珠出神,就听见项书鸿凑近她耳语道:“姐,这里的环境还满意吗?”
明逸蹙眉,先是反驳了一句:“不要叫我姐。”
然后挑眉道:“这里不便宜吧,你可真舍得花钱。”
项书鸿满不在乎地一笑,险些说漏了嘴:“反正又不是我的钱……”
明逸瞥他一眼,项书鸿又连忙改口道:“请明小姐吃饭,自然要拿出十万分的诚意来啦。”
明逸心中冷笑:一顿日料就是十万分的诚意了吗……看来你的诚意挺廉价的。
“待会儿把账单给我看一眼,我把钱A给你。”明逸说完,伸手唤来服务员,要求换一杯热茶。
“别这样嘛,说好了我请客吃饭的,你这样我会很没有面子诶。”
“你喊我来吃饭原是为了还你人情,现在又变成请客吃饭是我欠你人情,我不喜欢无缘无故欠人家东西,还是算清楚些比较好。”
项书鸿颇有些幽怨地望着明逸,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糊弄我?”
明逸做出困惑又不耐烦的表情,道:“什么?”
“我想追你,你这都看不出来吗?”项书鸿的双眼亮晶晶的,凝望明逸的眼神分外专注,这是他多年纵横情场练就的杀招,鲜少有女生能逃过他的“勾魂桃花眼”。
“看不出来。”热的大麦茶被重新端了上来,明逸冷淡地道了声谢,全程没有再看项书鸿一眼。
项书鸿:……
“呵呵,呵呵呵……明逸,你可真幽默。”
与此同时,第一道寿司上了桌。
明逸看着那冒着丝丝冷气的海胆,胃里翻涌起一阵不适来,仿佛之前在蓝湾吃的那份切片吐司还未消化,生冷地冻成一团折磨着她的肠胃。
明逸垂下眼,努力平复下自己突变的情绪。
原来真的会因为某个人而对某件事产生不良反应。
当明逸回过神来,项书鸿已经将她的那份寿司一并吃完了,还十分无辜地眨眼看她:“你一直没动筷,我以为你不喜欢的……”
明逸淡淡:“你吃吧,我确实不喜欢。”
说完,不待项书鸿回话,径直起身离开了日料店。
她在网上搜索一番这家店的预约价格,取中位数再折了一半转给项书鸿,在这时,她才发现那通被她以为是诈骗电话的铃声,竟来自于江澜。
明逸一怔,连忙按下拨通键,电话那头响了数声,却迟迟没有被接起。
明逸听着急促的忙音,一股隐隐的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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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空气,暧昧的光线,嘈杂的舞曲,如鬼魅般相互纠缠的人影,交织成夜色下平城不为人知的一面。
高跟鞋踩上烟头的触感令江澜厌恶地皱眉,她冷着脸,穿过走廊上的一众男女,停在尽头的豪华包厢前,径直将门推开。
里边响起一片尖叫,有两个几乎衣不蔽体的年轻女孩从沙发上跳起,匆忙地裹上衣服逃离,在路过江澜时,还怯怯地唤一句:“江总。”
江澜将包厢的门一脚踢上,巨大的声响惊醒了仍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她懒懒地直起身子,一头棕红长发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醒目,在看清来人是江澜后,痞气一笑道:“宝贝来啦,快坐。”
江澜嫌弃地绕开地上散乱的内衣,坐在距离宋情最远的沙发上,冷声道:“找我有事?”
宋情跌跌撞撞地起身,一屁股坐在江澜身边,小猫似的往江澜怀里拱,却被后者一把推开,她捂着头,神色委屈地瘪了瘪嘴:“干嘛推我。”
江澜本就心情不好,见宋情如此,眸中残存的最后一丝耐心尽数褪去,她站起来,转身欲走。
手腕一疼,是宋情从后握住了她。
紧接着,腰上也是一紧,温热而柔软的身体就这么如蛇般缠了上来。
“这么久不见,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江澜垂眸,勾唇道:“宋小姐,我可是订了婚的人,你对我说这种话,不觉得越界了吗?”
宋情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道:“江澜,你不会真拿这桩婚约当回事吧?”
江澜冷了脸,未发一言。
宋情继续道:“你也是知道的,明若愚把你指婚给顾伸之,就和她当初把你送上我的床是一样的,顾伸之多精啊,他要是真的爱你,为什么要在云熙项目上横插一脚?让你劳心劳力不说,还不得不将半数的效益拱手相让……”
“所以啊,还是我好,我虽然是个玩咖,但至少对你是掏心掏肺的……”宋情说着,一双手滑进江澜的上衣,在她光滑且平坦的小腹上游移。
“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江澜挑眉。
“当然不是。”宋情亲昵地用脸蹭着江澜的耳朵,道:“上次我给你的药用完了么,我今天还带了两瓶来,应该足够你用了。”
“只要明逸疯了,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明氏,到时候我们联手,不光是平城,整个华南地区……”
宋情正说得起劲,却被江澜冷漠地打断,她一点点将自己从宋情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与眼前人对视,道:“我是可以恨明若愚,可明逸有什么错?我日日夜夜都在为曾经伤害过她而自责,怎么可能再去害她第二次。”
宋情的神情由震惊转为嘲讽:“江澜,你和我装什么圣人。”
“随便你怎么说,如果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那我们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
宋情挡住江澜的去路,她俯下身,试图从江澜脸上窥得一分自己想要的情绪:“你就这么护着她?她可是明若愚的女儿!你忘了明若愚当初把你害得多惨了?”
江澜闭上眼,缓缓道:“我年幼丧母,少年丧父,是她将我养大成人,供我读书,还将偌大的明氏托付给我……虽然她也利用过我,伤害过我,可她对我的养育之情,我不能不报答。”
“所以,你这是想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江澜点头。
宋情却疯了似地拥住她,大喊着:“不行!我不允许!”
“江澜,你知道的,我从没有对谁动过情,只有你!就算我们相识的方式不是那么光彩,可我是真心对你好的呀……当初明氏亏空,要不是我不惜和家里决裂,筹措一笔资金填进这个窟窿,你们早就在监狱里蹲着了!现在你和我说要一笔勾销,是从今往后都不要我了吗……”
“嗯。”
“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宋情固执地看着江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哑声道:“是因为明逸?”
江澜的双眸闪过一丝慌乱。
“你现在处处维护明逸,难道说你对她……”宋情的情绪激动起来,她扯过江澜的衣领,道:“你们睡了?”
江澜打开她的手,将扯开的纽扣重新复原,道:“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话音刚落,一个酒杯便砸在身前。
玻璃碎片划破细嫩的指尖,正往下滴着血,与血一般红的还有宋情的双眼,她就这样阴狠地看着江澜,一字一句道:“你可想清楚了,不要后悔。”
江澜没有说话,回应她的只有一个决然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