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小苍兰与木槿花>第16章

  ◎“接下来得养我了姐姐”◎

  又一个九月,南云知生日将近,南家提早下了请帖,同去年一样在市区最大的酒店设宴。

  生日是真,借着生日由头私下合作也是真。

  南云知因此回家。

  公寓一冷清下来,陈绎心就往情月跑了。

  酒吧这些年生意爆火,其中乐队带来的收益为首,特别商演后粉丝再次大幅度增长,不少人慕名而来。

  吴姐是一向慷慨大方,提成走程序没两天便发放到四人手中,足足五万块。

  姜浣无比震惊:“咱们有赚这么多?”

  “还只是给我们的提成。”周懿的贝斯弦断了,正换上新的:“可想而知别的更多。”

  “吴姐真是个不错的老板。”沈梦涵偏头,用手肘顶顶陈绎心:“你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周懿嘴快:“南姐姐回家,她相思病。”

  沈梦涵和姜浣立即哈哈大笑。

  陈绎心凝着眸,面色十分严肃。

  她俩又闭上嘴。

  “苦大深仇的,出什么事了?”姜浣问。

  陈绎心的确思考了一整天,但没头绪,眼下只能寻求外界帮助:“她生日,我该送什么礼物?”

  就这事?姜浣匪夷所思:“值得想那么久吗?她缺什么就送什么呗!”

  陈绎心平静地说:“她什么都不缺。”

  姜浣:“……”

  也是,南大小姐在物质上能缺什么?

  “这个,那个……”姜浣搓搓手:“你预算多少?”

  陈绎心点开余额,十三万四千八,姜浣:“全花了?!”

  她觉得陈绎心有点儿冷静中的疯狂,类似活火山,距离爆发就差个时机,这个时机名叫南云知。

  “打住!哪怕你花一百三十万,难道南姐姐自己买不起么?”周懿及时止损:“不如想点别的吧。”

  陈绎心看着她:“什么别的?”

  周懿答不上来,决定逃避:“我去厕所。”

  逃了她一个,还剩下两个,陈绎心望回姜浣和沈梦涵,一双眼睛成暗鸦色。

  姜浣绞尽脑汁,问:“你擅长什么?”。

  陈绎心举起鼓槌,答案不言而喻。

  “……”想也是没别的了,姜浣于是说:“那要不……你打首歌给她?”

  “不行。”陈绎心微微摇头:“太轻了。”

  姜浣没辙,劝道:“礼物嘛,其实心意最重要,不一定非得贵重……”

  “好消息!”话没说完,周懿的声音横空劈出,从远处打断谈话。

  她身后跟着吴姐,手里捏了四封请帖。

  “南大小姐生日宴,请咱们乐队当主场,订金已经给好了。不许推脱啊,特别是你——陈绎心!”

  吴姐举起帖子警告某位鼓手:“不管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这次务必给我好好演出,别整些幺蛾子。”

  “听见没——”

  其余人面面相觑。

  南家亲自下帖到吴姐手上,很明显是南云知的手笔。

  陈绎心摸着纸张,有南云知常用的高级香水味。

  她望向店外,夕阳如块熔掉的金子,在云层里喷/射/出灿烂的光,风拂过,凉意浓稠,秋与冬交界。

  ***

  九月二十七日这天,陈绎心是从郊区回的酒店。

  门口金碧辉煌,她格格不入,像流浪到此处的乞丐。

  如果没有邀请函在手,接待估计想把她扫地出门。

  一进去,陈绎心就撞见快急疯了的姜浣。

  见她出现,姜浣扯高嗓子:“祖宗啊!你真的,玩失踪能不能说声!?我求求你——”

  好好个人说去爬山,爬了整整八个小时,期间还联系不上,差点报警了!!

  姜浣把她带去化妆间。

  陈绎心满头枯枝落叶,身体也脏兮兮的,不像爬完山,倒像刚从垃圾堆里跌出来。

  周懿上下打量一番,说:“你滚悬崖底下了?”

  陈绎心拿起鼓槌:“那恐怕真得报警。”

  开宴剩一个小时,陈绎心被摁在镜子前化妆。

  她还是不习惯涂抹深色口红,镜中陌生又熟悉的人挽起了长发,耳环是沈梦涵给的,长长修饰在颊边。

  陈绎心晃晃脖子,坠子于是跟着动,像两滴眼泪。

  刚出化妆间,结果在转角处碰到陆云野,女人长发乌沉,穿着高定礼服偷偷点烟。

  “哟。”她冲她扬下巴:“好漂亮啊绎心。”

  “谢谢。”陈绎心稳如止水:“你也漂亮。”

  “刚刚姜浣她们找人都找到我这了,所以你干嘛去了?”

  还没通知入席,陈绎心便跟她一同靠在墙边聊起来:“爬山,手机没信号。”

  陆云野含情眼一垂,质疑道:“爬山?”

  “嗯。”

  陆云野:“不信。”

  陈绎心笑:“爱信不信。”

  然而陆云野勾了勾唇,了然道:“你哪是去爬山,你是去昭容寺的。”

  “……”

  不愧是当明星的人,陈绎心感慨。

  两人本想继续聊下去,陆云野的助理中途找来说有媒体采访,陈绎心不便打扰,转身要走。

  陆云野又喊住她,指指嘴唇:“涂点儿口红吧,脸色看起来有点差。”

  陈绎心拿手机一照,确实像没什么精神,于是随口问:“你有没有?借我。”

  “我找一下。”女明星低头翻包,还真翻出一支没用过的唇釉:“拿去吧。”

  “现在涂好了还你,我平常不用这些东西。”陈绎心拧开盖子,生疏得模样令女明星委实看不过眼,一把夺走。

  “我来。”她捏着陈绎心的脸往下拉:“蹲点儿,长这么高,上学那会就高我一头。”

  “嗯,那会你……”

  陆云野凑近:“张嘴。”

  陈绎心张开嘴,含糊地继续:“……你把我整进了校长办公室。”

  “谁让你偷看我裙底。”

  “……单纯路过。”

  “路过你就瞄?”

  “那个视角抬头就能看到。”

  “不信。”

  “爱信不信。”她又不是猥琐男。

  涂完口红,陆云野左看右看,满意地拍拍:“不错……说起高中,还记得那会你追我。”

  陈绎心嘴唇黏糊,说话变得不怎么自在:“我只是想邀请你进乐队。”

  “然后被喊去校长办公室心平气和地跟他老人家喝茶?绎心啊,情绪这么稳定不考虑出个道?”

  “不喜欢,闹人。”陈绎心抹掉一点过界的唇油,不留情面地说:“祝你星途璀璨,拜。”

  陆云野走后,陈绎心也准备动身。

  转角的墙面贴满了窗花,裱在透明玻璃中精致且艳丽,而南云知漠然的双眼从玻璃外反光,直直涌动出暗流。

  陈绎心回头,只望见对方卷曲的头发。

  刚才……

  “绎心,要开场了!”姜浣隔着舞台喊,陈绎心暂时放下心思朝她走。

  宴会是从鼓声中开始的,乐队特意重新编曲,开场激昂,很快变为轻柔的间奏,挺符合这场盛大的酒会。

  舞台下,南云知被簇拥,手中荡漾着杯盏,里头的酒液与她今日的眼影很契合,宛若西沉斜阳。

  南云知的美丽是融入了日月精华的璞玉,众所周知的温润优雅,与生俱来的矜持高贵。

  陈绎心有些恍惚。

  她们之间像藏匿的糖,哪怕知道可能会过期会坏掉,但依旧选择放进舌尖品尝稍转片刻的甜。

  曲目暂停,南玮拿话筒发言。

  陈绎心趁机去看南云知。

  女人没有挽发,一大片墨色遮住蝴蝶骨,悠悠卷在腰间,仿佛山谷深处流泻蜿蜒的溪水。

  南玮很快说完,换成南云知接过话筒,首先感谢大家赴宴,然后介绍了与南家有合作关系的世家。

  最后,她的目光从人群穿过,投向陈绎心这边。

  陈绎心乍然心跳大乱。

  “这次合作的乐队我很满意,各位办宴可以联系负责人,主唱叫姜浣,贝斯手周懿,钢琴沈梦涵……”

  “鼓手。”刻意的,她停顿了一下:“陈绎心。”

  南大小姐一句话能决定某个商品某个公司的存与亡。

  她在帮她,帮她们。

  气氛沸腾之际,乐队开始演奏第二环节,里面有段陈绎心的solo。

  不知道南云知能不能听出来,是她送鼓那天,陈绎心敲击的第一场、只给她听过的歌。

  苏打绿的。

  《我好想你》。

  右侧口袋里放着南云知的生日礼物,陈绎心分神地想,一会儿该怎么给她。

  她看向南云知,对方也正看她,电光石火,眸色兼容。

  ***

  陈绎心等了许久,直到高跟鞋声愈渐变沉,才倚着洗手间的瓷砖回了身。

  南云知低头跨上台阶,卷发随动作垂落,后颈露出一小块皮肤,颜色与黑发形成对比。

  “等你好久。”陈绎心说。

  “你可以不等。”

  陈绎心怔愣,像不确定,再三看了她好几眼。

  不知道哪儿不对劲,但这不是她们私下该有的氛围。

  “累吗,今天。”

  南云知盯着镜面并不看人:“还好。”

  唇色斑驳,令完美的妆容有些许缺失。

  南云知掏出口红补上那缺失的色彩,却从始至终只留给陈绎心半张冷淡的下颌。

  陈绎心靠近一步,轻声说:“生日快乐。”

  南云知终于移动眼珠,入目是对方耳边正摇晃的水滴耳坠,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下。

  又是陆云野给的?

  从头到尾安排好,真不愧是“挚友”。

  口红不怎么优雅地丢入手包,南云知回头,行走间裙摆拖拽,轻柔划过陈绎心的小腿。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出卫生间,余留陈绎心垂眸,攥紧掌上的布袋。

  宴会还在进行,南家真把乐队当成贵客,竟也设了一桌饭菜招待,虽然位置偏角落——相信南大小姐尽力了。

  于是陈绎心坐在椅子上接二连三地喝酒,没几下姜浣便瞧出端倪,悄声问她:“礼物没送出去吗?”

  陈绎心不作答,神色淡然地说:“帮我拿杯香槟。”

  “可别喝了!”沈梦涵劝道:“一会儿敬酒多的是你喝。”

  “有必然联系吗?”陈绎心笑了声,自己越过人群去拿。

  沈梦涵看看她,又看看姜浣和周懿,莫名其妙地说:“到底怎么了嘛?”

  “能咋了……”周懿压低嗓门:“吵架呗。”

  “谁?!陈绎心?吵架?”说出去谁信……

  还是姜浣了解情况:“吵起来才有鬼,这叫冷战。”

  周懿点头:“对,冷战。”

  沈梦涵:“……”

  远处人群喧哗,已经到敬酒环节,她们这桌人等在边缘,到差不多才敢迎上去。

  南云知倦容明显,手里的杯沿印满红色

  陈绎心跟她撞杯,叮当声中,布袋从袖边滑落。

  “祝大小姐生日快乐。”

  南云知瞪着她,看她盘成辫股的发丝从肩头擦过。

  室内没有风,布袋是陈绎心特意瞒着所有人塞来的。

  南云知几乎下意识捕捉,凭感觉摸到一块小小的类似石头的物件。

  是什么呢——她掌心沁了汗,不动声色地将布袋藏进裙侧口袋。

  无人知晓,陈绎心来去如风,再想看她也只剩一片轻薄的背影,慢慢浸入光中没了轮廓。

  礼物总归送出去了,陈绎心端着空酒杯回化妆间。

  陆云野刚好在里头抽烟卸妆。

  “哟。”她扯掉假睫毛,反而更加含情脉脉:“你是不是搬家了?下次找你玩。”

  陈绎心到隔间换掉礼服,再出来时恢复如初。

  “在市区,怕你引起轰动,还是别来了。”她开玩笑。

  “我找言老板打掩护。”

  “……”陈绎心谴责道:“你还真不客气。”

  女明星翘起腿,熟练地打起火机火轮:“有什么客气,我跟老板很熟啊。”

  熟到勾肩搭背,熟到言疏月床上。

  陈绎心:“也不怕被发现。”

  陆云野:“无所谓,反正我一天都不想干了。”

  陈绎心:“言疏月会同意?”

  陆云野:“她自然心疼我的……”

  陈绎心张张嘴,却没说话。

  因为南云知出现在化妆室门口,影子被拉得细长。

  陆云野也注意到了,翘着脚懒懒散散昂头,抖落一地烟灰:“南大小姐,生日快乐啊。”

  南云知冲她颔首:“谢谢你亲临。”

  “哪里的话,客气了。”陆云野那根烟始终没抽几口,“呲”地一声摁进一次性水杯中:“请您多多关照长渊。”

  说完女明星起身要走,消失前没忘记把门带上:“不打扰你们,老板找我了。”

  “拜。”陈绎心头也不抬。

  长渊是言家唯一的公司,言家长女言疏影过世,公司由次女言疏月接手,目前岌岌可危,旗下只剩陆离歌撑场面。

  靠她一己之力难以让长渊彻底立足,而明逾的焕艺一家独大,艺人百花齐放,涉及各个领域。

  包括网络直播和短视频发展,国内数一数二的网红和明星都在焕艺人旗下。

  这也是陆云野为何两次前来赴宴的主要原因,她需要南家帮忙跟明家说说话,好分一分资源。

  “她们两位……什么情况?”

  南云知在门口听了个大概,发现之前似乎误会了些什么。

  陈绎心含着一口水,咽下去道:“我跟你这样的情况。”

  南云知:“……”

  她跟她什么情况?

  以朋友的名义同居然后滚上/床塌吗?

  陆离歌和言疏月?女明星和言家小姐?!

  见南云知一副接收不来讯息的模样,陈绎心忍俊不禁:“她们之间怕是更早,云野这个人,人如其名,野心勃勃。”

  陆云野太聪明,聪明人绝不会止步于半山腰,她要往上爬,要登顶,要掌控一切。

  “但她是好人。”

  南云知笑了:“那你呢?你是好人吗?”

  陈绎心挑起眼角,说:“我当然是。”

  如果不是,她不会花八个小时从山脚虔诚跪拜到山顶,千级台阶,一步一叩首,直到最高处。

  昭容寺里的大主持披着袈裟悲悯而立,他望着她问:“您如此虔诚,究竟想求什么?”

  想求什么。

  陈绎心的膝盖和手掌均磨破皮,血迹甚至打湿了裤腿,她气喘吁吁,苍白的脸庞迎着山顶灿金色的佛光。

  “求一个人能平安,能顺遂,能自由自在。”

  佛说,知道了。

  拜完该拜的,主持亲自送她,双手合十弯起背脊:“施主,您诚心可待,送你这枚玉戒,望你心想事成。”

  玉戒曾是最初修建寺庙之人捐赠的,上好的冷翡翠,有富豪慕名想重金购买。

  佛却说:“只予有缘人。”

  陈绎心把它带回来送给南云知。

  南云知将它套到了无名指上,冰绿色的圈戒衬在纤纤玉手间,有种不染尘埃的禅意。

  陈绎心抚过戒面,说:“好看,很适合你。”

  南大小姐虽不知它的来路,但在拍卖会见过无数珍宝,这样子的成色,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钱都花了?”她有些急迫:“你怎么生活?”

  陈绎心淡然地说:“不活了。”

  “陈绎心。”南云知皱起好看到眉。

  “不是还有你?”女生眼眸挟着过多的欢/愉,带笑道:“接下来得养我了姐姐。”

  南云知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你退回去。”她取下戒指,怕不小心摔碎,用手心捧着:“今天那首歌……就足够了。”

  她听出来了。

  陈绎心于是又笑:“货品离柜拒不退换。”

  南云知想把东西塞还回去。

  陈绎心抱住她,脑袋埋进那片绵延山丘中。

  半个月没见,思念在生根发芽。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