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小苍兰与木槿花>第8章

  ◎“我们绎心难道很差吗”◎

  陈绎心出生在南城郊区的出租屋里,父母开了家小卖部,勉勉强强维持生计。

  母亲孙梅年轻时颇有气质,在媒婆介绍下与同一个小区的父亲陈亮相亲结婚,一开始夫妻俩蜜里调油,陈绎心的童年也曾短暂的无忧无虑过。

  她在父母最恩爱的时候出生,想要什么爸妈都会满足,虽然钱不多,但坐在父亲肩上“骑大马”的日子温馨又美好。

  五岁生日那年,陈绎心第一次接触架子鼓,往后的日子里,她小小一个姑娘打起鼓来气势非凡,永远是幼儿园里最耀眼的女生。

  因为架子鼓学费贵,父亲开始四处奔波赚钱,也因此与母亲长期异地,久而久之的,距离远了,感情便也淡了。

  他们的分开很平和,一家人坐在麦当劳里就这么签了离婚协议,然后父亲去外地,陈绎心和母亲继续留在南城。

  陈绎心想过放弃架子鼓,学音乐本身是富贵人家的东西,她这等无权无势无钱财的家庭背景只适合好好读书,读死书,读到顶尖才有出头之日。

  谁知第一个劝她的人便是父亲陈亮,他从外地赶来,带了五万块给她,勒令她必须学下去。

  陈绎心不明白,父亲却捏着她的脸说:“囡囡,你五岁就开始不辞辛劳地练习,冬天手冷也练,夏天西晒也练,练得满头大汗,手上全是茧子都没放弃过,现在也不可以放弃。”

  他说不会没有钱,女儿唯一的爱好就是打鼓,所以一定要让她在舞台上绽放光芒。

  于是陈绎心重新拾起鼓槌,拿下金奖,拿下市第一、省第一,以特长生身份考进南城最好的初中。

  她对父母离婚并没什么想法,因为他们依旧很爱她。

  可这样的宁和在初三的某一天戛然而止,那天晚自习,外面下起雷暴雨,有人打电话给班主任,班主任又来找陈绎心,在众多怜悯的目光中,陈绎心被通知:父亲死了。

  死在工位上,心脏骤停,抢救无效。

  公司出于人道主义赔了不少钱,但陈绎心宁愿不要这钱,那个陪她长大,永远支持她鼓励她的老头就这样离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绎心都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导致父亲累死在工作之中。

  她又想要放弃,却发现已经割舍不掉陪伴十年,像伙伴一样的架子鼓。

  父亲的葬礼上,陈绎心哭得撕心裂肺,流光了这辈子以来的所有眼泪。

  擦干泪水后,她重新回到校园,继续中考,然后上了所普通艺高。

  高三下学期,母亲再婚,巧的是男方也姓陈,条件虽然一般,却不介意带着她。

  婚后第二年,陈绎心高中毕业,弟弟陈安心出生,也正是弟弟的出生,她与母亲一家彻底生分。

  毕业后,陈绎心跟乐队去了情月打工,在附近租房子,偶尔去学校,只不过,她再也不是那个曾经大哭的女孩。

  父亲的离世令陈绎心一夜长大。

  她觉得没有比亲人不在更痛苦的事情了。

  所以陈绎心永远情绪稳定,永远波澜不惊,因为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体验过人生中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故事讲述到这,天空繁星点点,漆黑的夜空与海面相连,远处有灯塔闪烁。

  一架飞机穿梭云层,引擎声盖过了浪花声,她们相顾无言,岸边静悄悄的,蟋蟀在石头缝中鸣叫。

  须臾,陈绎心伸手拍干净南云知腿上的细沙,帮她穿好鞋子,语气一如既往平和:“该回去了。”

  南云知的手机亮起无数次,她调成静音,一个都不接。

  “你家人应该在来的路上,为避嫌,我不出去碰头了。”陈绎心在黑暗中牵动唇角,但不大明显。

  南云知心头深深一磕,有点后悔今天起这个话头。

  因为陈绎心太淡然,淡然得决绝。

  她不该如此这般,却只能如此,这般。

  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南云知微微张唇,安慰的话哽在喉头,吃了一嘴的咸涩。

  夜深人静,车从马路对岸照来几束光,她和她的面色一样苍白。

  沈旗站在高位之处,声音被风切割得零碎:“大小姐,老爷让我将您带回去,您快跟我回家吧。”

  陈绎心将身子缩到石头后方,说:“去吧。”

  于是南云知起身。

  陈绎心在她走后又坐了许久,微信群里,姜浣拍拍她,问她去了哪里。

  陈绎心拿起手机回复:“在城北,现在回来。”

  周懿:“你下次玩消失能不能说一声?”

  陈绎心:“对不起,工资我不要,你们分吧。”

  她这么说,其余三人都沉默了,沈梦涵立即打圆场:“我们只是担心你,你带着南大小姐跑走真的很……胆大。”

  陈绎心说:“你们没事吧?”

  姜浣:“我们没事啊,南家怎么可能这么小气为难我们,她回去了吗?”

  陈绎心:“回去了。”

  姜浣:“那就好,你快打车来吧,咱们分/赃!”

  周懿:“能说的合法点吗?”

  又恢复了热闹,陈绎心一个小时后回到情月,三人正兴致勃勃地商讨怎么花钱。

  “绎心,钱记得查收。”

  陈绎心一看,一万五一分不少,她愧疚,收了之后转回五千:“下午没在,不要这么多。”

  姜浣自然不肯,又退回去:“多出来我们也不好分。”

  陈绎心干脆给她们一人发两千,推来推去,最后都知道她脾气,只能收下。

  晚上还有驻唱工作,四人喊外卖在后台吃。

  吃一半,周懿忽然问陈绎心:“你是不是喜欢上南家那个大小姐啦?”

  陈绎心看见姜浣和沈梦涵左右各捅了她一下。

  周懿当无事发生:“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劝你趁早放弃,你们不适合。”

  姜浣不服气:“怎么不适合?我们绎心难道很差吗?”

  “不是她差不差的问题。”周懿说:“是身份云泥之别的问题,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你爱我,我爱你,于是就在一起前程似锦吗?”

  姜浣不说话了,窥窃陈绎心的脸色。

  陈绎心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夹着菜边吃边说:“不喜欢,只是看她可怜,带她玩玩。”

  南大小姐可怜?周懿忍不住:“你管好自己吧。”

  陈绎心一笑:“会的。”

  空气默下来,一切沉寂。

  晚上演出的时候,陈绎心的鼓点卯足了劲,迸溅的激烈好似在发泄什么。

  回到家后知后觉的手臂酸痛,她贴好膏药躺平,胸口像埋进一座火山,熔浆在里面流淌,不知何时会爆炸。

  南云知至此再没消息,南城迎来春季,依旧有些寒凉。

  五月份,情月闭店维修,陈绎心找吴姐借了电瓶车,趁着休假兼职送外卖,一个月也有一万多。

  初夏树影斑驳,车轮轧过地面,陈绎心拎起外卖袋下车,关锁,擦掉脸上的汗。

  下周情月重新开门,送完这单她打算休息几天。

  地址在医院,陈绎心没找到房间号,站在走廊打电话给单子客人。

  那边很快接了,听筒里传来熟悉的,轻柔的嗓音:“你好,哪位?”

  胸口火山乍然喷涌,熔岩灼烧了浑身血液。

  陈绎心张张嘴,匀好呼吸才接话:“您好,您的外卖。”

  对方似乎没听出什么,轻柔地给她指路:“尽头vip病房,往前能看到指示牌。”

  陈绎心走过去,南云知就站在门口等着,米色长裙,平底鞋,出奇的温婉。

  女人头发长长了些,用一个黑色蝴蝶结发卡扎成低马尾,没有化妆,素面朝天。

  陈绎心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祝您用餐愉快。”

  南云知抬手接,指尖与指尖短暂地擦过,体温相交,再快速分开。

  蝉鸣声聒噪,她们四目相对,发尾悄悄捆/绑在一块儿。

  南云知很快移开视线,漠然转身:“谢谢。”

  陈绎心下了楼。

  正开车锁,手机响起系统提示音,有人打赏,她拿出来点开平台,是南云知给的,整整一百。

  评价:“辛苦了。”

  陈绎心仰头,五楼窗口处站着个小小身影,被太阳包围,像朵清丽的苍兰。

  她在风中摇曳,挺立,用漂亮的眼睛与她说话。

  陈绎心忽地滞顿,然后学着对方当时在荔景北苑那样,扬了扬手。

  南云知似乎勾了勾唇角,继而消失在窗台。

  回到病房,父亲南玮刚打完电话,见南云知正拆外卖,问:“家里厨师做的不喜欢吃?”

  “没有。”女人垂着眼眸,淡声说:“偶尔吃。”

  “少吃这些垃圾食品,没有卫生保障,不要给你母亲吃,她需要有营养的食物。”

  他总不自觉说教。

  南云知习以为常:“知道了。”

  见她乖巧,南玮放轻语气:“爸爸没有别的意思,你喜欢吃就把菜单给厨师,他们做得更卫生……”

  这么一来一回,南云知没了胃口。

  南玮刚坐下,电话又打来,他去了走廊。

  “……订二十八号就好,我已经安排好我夫人……”

  南云知忽然想起来,南玮月底要去南非出差,时间将近两个月。

  作者有话说: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