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岭再也不是那个当初被吼着让滚却无处可去的小孩子了,她现在有阮书西,在明湾区,还有个明亮而温暖的家。

  牵着阮书西快步走出孟宅,穿过晦暗的绿荫,她的脚步才慢下来。

  阮书西也没想到,两个人这么快就在她面前暴露出原本的相处面貌。

  这段时间,因为她的出现,两个人至少在表面上表现得还算融洽。

  “饿吗?”阮书西被牵的手从孟思岭手里挣脱,攀沿而上,抱住她的手臂,没说其它,就只关心她饿不饿。

  孟思岭偏头看她,扯出个笑容摇摇头。

  “对我不用强颜欢笑。”阮书西用手指将她的嘴角压平。

  这下,孟思岭真的笑了下,“让你看笑话了。”

  “我们是一家人,怎么会看你笑话。”

  “嗯,还好还有你。”

  阮书西依偎着她,“嗯~你还有我,所以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和我说,但现在,我们先去吃好吃的~”

  即使是难过不开心的时候,也要好好吃饭。

  孟思岭点点头。

  有阮书西在身边,一顿饭的功夫,孟思岭就没那么在意孟椒的态度了,这么多年,她早应该习惯了才对,却总是奢望有一天会有所不同。

  回到阮家,沈书茗惊讶:“不是去外婆那儿了吗?”

  阮书西朝她挤挤眼睛。

  沈书茗接收到信号,立马转移话题:“晚饭吃了吗?”

  “吃了!”阮书西回答,“吃了火锅哦。”

  “哇,我不该问的,自讨苦吃。”

  阮书西看楼下只有她,问:“妈妈和妈咪呢?”

  “出门约会去咯。”沈书茗耸耸肩。

  “那我们也上楼约会咯。”阮书西挽着孟思岭上楼。

  沈书茗:“……”

  还让不让单身贵族活了。

  孟思岭朝她莞尔一下。

  吃了火锅,身上都是味道,两人决定洗下澡。

  在盥洗台刷完牙,洗完脸,见孟思岭要出去,阮书西拉过她手腕,动作又快又猛,孟思岭脚步趔趄,扑在她身上。

  阮书西的后'腰抵住台子,她勾勾近在眼前的孟思岭衬衫裙的缝,蛊惑:“一起洗。”

  孟思岭环过她的腰,没有回答好与不好,只一点一点地吻她。

  被言语刺痛的心,因为亲密接触,得到抚慰。

  不知何时,纱纱裙滑落到地上,沾上地上不小心溅的水,被一寸寸浸'润。

  浴'缸注满水后,两人大半身体沉入水中,灯光照耀下,两人的肌肤对比,展现出细微的区别。

  都是一片白皙,但阮书西显得更暖,有带有血色的粉,而孟思岭是透着雪色的冷白。

  紧'密相拥,冷与暖相'融,她们亲密无间。

  披上衣服,在床上躺下,两人面对面侧躺。

  阮书西问:“你的心,还难过吗?”

  一场又一场,她能感受到孟思岭内心的压抑,比起身体上的宣'泄,她的内心,也需要一个口子。

  “弄'疼你了吗?”孟思岭摩'挲她身上的一处红印。

  阮书西笑笑,“没有,力度恰到好处。”

  说着害羞地捂捂脸。

  孟思岭的唇角也跟着弯起,抚摸她的头发,内心一片平静,很自然而然地开了口:“和妈妈,和……那个人,与他们的相处,我没什么记忆。但有时,脑子里隐约会闪现过一些画面。小小的屋子里,关上的门那边,有尖叫声,有推动柜子在地上摩擦而过产生的刺耳声音,有酒瓶破碎的声音,还有惨叫声和我自己的哭声。”

  阮书西靠近她一些,手搭在她身上,听她讲以往没地方可讲的话。

  “我不知道这些画面是真实发生过的,还只是我根据别人的只言片语,自己脑补的,或者是梦里梦到然后记下当成了真的。我回到孟宅的时候,刚四岁,和外婆相处的记忆,明确记得的,也都是从六岁的某一天早上开始的,所以我无法确认。”

  “也因为我没有确切的记忆,所以对他们俩,对于他们的遭遇,我只有局外人旁观的情感,被害人和凶恶的加害人。”

  “对于外婆,就不一样了,”孟思岭深呼吸下,“那时候,她常常早出晚归,我完全由保姆和佣人看护。印象中,陪伴我到六岁的那个保姆阿姨,应该给了我不少关爱。可那天早上,我看的动画片里,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或者两个妈妈,两个爸爸。我就问她,为什么我没有?她就跟我说,我的爸爸妈妈在其他星球,等很久以后,我就可以见到了。很不巧,被外婆听到了。”

  “外婆很大声很凶的骂了她,说她的龄龄才不会和那个人渣在一个星球,说她带坏我,让她离开了我们家。我当然舍不得,又哭又闹。你应该也能猜到,没有用的。”

  阮书西点点头。

  “而且外婆还静静坐着,看我哭,看我闹,我一碰到她,就甩开我,我一次次摔坐到地上,她看我的目光,脸上的笑,那时的我虽然不明白,也能知道是很讨厌我。那个表情也一直印在我脑中,后来我才明白,她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看这个恶人因为受挫而隐隐开心。”

  “不过,也有好的时候,”孟思岭脸上出现了笑容,“七岁时,我穿上一条蓝裙子,外婆爱不释手地把我抱在怀中,唤我‘龄龄、龄龄’,一年级,我拿到全班第一的好成绩,她也夸我‘龄龄真聪明’,当我为她捶背,为她做生日礼物,为她喜欢的茉莉花浇水,开出了第一朵花,她都会表现得喜欢我。”

  阮书西已经想到,这些喜欢是因为另一个人,不禁为那时的小思岭感到难受。

  “直到九岁,我从同学那里,从背地里交谈的佣人那里,知道了父母的事,知道了母亲的名字,我才悟过来,为什么外婆一会儿嫌恶我,一会儿又喜欢我。原来,她对我的所有喜是因为另一个人,对我的所有恶,也是因为另一个人。”

  “我闹了脾气,她仍和我六岁时一样,对我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直到我生病,不肯喝药,她知道后亲自来喂我。但我扭过头不喝,一次两次,她生气地摔了装热水的杯子,玻璃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她说我是不是不想活了,说她也早不想活了,不如一起死好了。她捡起地上的碎片,抓着我的衣服拎我起来,尖锐的玻璃碎片抵着我的脖子。我很害怕,我说,我喝药,我喝药。”

  阮书西听着都害怕,别提一个小朋友了。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渴望她的亲近,又别扭地不想是因为别人,对她,也有着畏惧,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再没有近过,就和现在差不多。”

  阮书西轻轻抚她的背,额头与她的贴在一起,说:“她不应该这么对你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那么小,你们都是受害者才对。”

  “但我身体里有那个人一半基因,甚至我脸上的某个部位,都与那个人相似。我甚至想过,找到那个人的照片,让医生把相似的地方整一整。”孟思岭笑了声,“但没有找到过一张清晰的照片,倒是看到不少妈妈的,我觉得我和妈妈长得挺像的,我一边生气,一边又欣慰,还好我身上妈妈的影子比较重。”

  “那个人渣,应该被碎尸万段才是!”阮书西气愤。

  孟思岭捧过她因为气愤而变红的脸,说:“如果可以,我也想。”

  “你后来长大了,有和外婆就这件事好好聊过吗?”

  “没有过,提起那件事,就意味着她会回想起当时的所有,我的存在,每一次见面,对她而言,都是一种刺激了吧,更何况再特意提起?我不敢,也怕是无用的。”

  能和阮书西说起这些,于她而言,已是不易,她不愿意向任何人展露脆弱,更不想以此被可怜,甚至换取短暂的情感连结。

  阮书西是例外。

  孟思岭能说这些,也意味着对她的喜欢绝对不少,阮书西已经有预感,任务快完成了,或许就差最后一点,也许是帮她解开对外婆的心结。

  可问题难在,要解开,势必就会涉及到那件惨事,而要涉及,就像孟思岭说的那样,孟椒会回想起过往,受到刺激,可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最不能受到刺激。

  “睡吧,很晚了。”孟思岭拍拍她的背哄睡。

  阮书西仰了仰头,笑着“嗯”一声,依偎在她怀里,想了想说:“你能和我说这些,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把这些压抑在心里,你一定很难受,现在你讲出来了,心也就腾出空位装开心的事了。以后,也一定不要一个人难过,即使不讲给我,现在你有了姐姐,有了妈妈和妈咪,也可以讲给她们。”

  阮书西还不知道任务完成后,她会以什么方式脱离这个世界,万一是让孟思岭拥有又失去,她该多难过,好在除了自己,她现在也算有了别的家人。

  不过,她觉得应该不会是以这种最难以接受的方式脱离,不然她辛辛苦苦治愈孟思岭,让她感受到爱,并且学会了爱,又残忍剥夺,不就白忙活了?

  她决定明天和系统探讨下这个问题,但眼下,她很困。

  孟思岭抱着她,笑着“嗯”了声,说:“我会的,你说的话,我都有记住。”

  尤其是订婚宴上,跳那支舞时教她的那些话。

  想说,想要,就不要忍着,也不要口是心非。

  阮书西的脑袋蹭蹭她,“真乖~”

  卸下沉重的包袱,孟思岭这晚做的梦都变得轻松了。

  她梦到和阮书西在云端玩白白的云朵,踩在上面软绵绵,云朵像奶油,像棉花,又像浴缸里的白色泡泡。

  第二天。

  孟椒不愿意配合身体检查,孟思岭和阮书西都有些束手无策,但该回孟宅的日子,还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