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黎思行跟韩禾在那个破房子里住了不到一个礼拜直接进组了。
期间黎思行跟韩禾去了当地的一家疗养院,观察那些瘫痪的人的生活。
韩禾坐在走廊里远远的看着那些人,问黎思行:“思行哥,田小雨就是这样生活的么。”
田小雨是剧里弟弟的名字,韩禾要扮演的人。
黎思行侧头看了他一眼,起身蹲到韩禾的面前,郑重的跟他说:“小雨,虽然你的腿不能走了,但哥哥永远是你的腿。
这是剧里的台词。
韩禾低头看向黎思行,目光复杂而难过,他说:“好的哥哥。”
开拍的那天,是个阴天。
韩禾孤零零的坐在轮椅上,人工雨直直浇下……
场记打板。
下工晚了的田大云焦急的跑在马路上,拐弯时踩到烂叶猛的摔了出去。
他滚在地上痛苦的捏着自己的手腕,缓了一会儿才又站起来。
雨越下越大,冲的他看不清前路,他一瘸一拐的快步拐进一条小巷,刚要去拍临街店面的门,就看到坐在轮椅上被丢在街道中间的田小雨。
田大云愣了下,笨拙的脱掉身上的外套罩到田小雨的头顶,嘴里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来晚了,冷不冷?”
田小雨像是才被惊醒的精灵一般,在听到田大云的声音后缓缓抬起头。
他摸了摸田大云摔得出血的手腕,田大云痛的缩了一下。
田小雨看着伤口淡淡的说:“不冷,我们回家吧哥。”
“卡!”梁之在显示器后边喊。
人工雨停了,明亮连忙拿着厚厚的毛巾和衣服冲上去给黎思行围住了。
虽说还没正式入冬,但这温度也不是开玩笑的。
黎思行裹着毛巾披着羽绒服来到梁之身边,问:
“眼神?”
梁之点了点头,说:“还差点儿。”
黎思行应了一声。
两人说话跟打哑谜似的,除了这俩人别人很难听懂。
虽然距离上次合作已经是十几年了,但两个人是一起在那部戏里成长的,彼此之间的默契还是很足的。
裹着衣服,头发还在滴水的韩禾走了过来。
梁之抬头看见他,冲里边儿指了指,说:“进去说。”
黎思行和韩禾换好干爽的衣服,出来后吹头发的吹头发,补妆的补妆,梁之就坐在旁边儿给韩禾讲戏,黎思行时不时也帮着补充两句。
韩禾听的认真,但眉头锁的很紧。
说的再多他消化不了也是没用,最后,梁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儿,咱们再试一遍。”
韩禾点头“嗯”了一声。
再拍的时候比之前好了一些,但还是不如意。
后面梁之又让拍了几遍,韩禾依旧还是找不对眼神,他看着黎思行一遍遍摔,一遍遍陪他淋雨急的不行,越急越出错,最后情绪全绷,演的差到没眼看。
梁之坐在监视器后边眉头都快拧一起去了,他挥了下手,说:“先休息一会儿吧,置景麻烦重搭一下。”
韩禾被助理带着先去化妆室了。
梁之走过来问黎思行:“膝盖没事儿吧。”
第二遍拍的时候黎思行跑的时候没踩好,摔的时候是真摔着了,别人可能没注意,但梁之在显示器后面看的清楚,最后这遍拍的时候梁之发现他右腿看着明显不敢吃劲儿,所以才叫了休息,想确定一下他的情况。
明亮听着直接蹲下要撩黎思行的裤腿儿,黎思行躲了一下。
他跟梁之摆了下手,说:“没事儿。”
梁之点了点头,去忙别的了。
蹲在地上的明亮抬头看他。
黎思行小声说:“扶我进去。”
明亮瞬间慌了,“摔……”
“嘘。”黎思行说,“回去说。”
明亮皱起眉头,小心着扶他回了房车。
回到房车黎思行换下湿透了的衣服,明亮撩开他的裤腿,发现右腿膝盖上蹭掉了一大块皮。
明亮绷着脸,一声不吭的去拿碘伏棉签给他消毒。
“明哥?”看着明亮皱眉黎思行开口逗他。
明亮手没停,消完毒给他缠纱布。
他闷闷的说,“别叫我了,我都快心疼死了。”
黎思行笑了,说:“小伤,没事儿。”
明亮一听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说:“这还小伤,你还想摔多严重……”
“思行哥?”
韩禾在外边敲了敲门,黎思行看了明亮一眼,明亮一脸不开心的收了东西去给韩禾开门。
“小韩来啦。”明亮换上一脸轻松的笑,“进来吧,我去服装组送衣服。”
“好的明哥。”韩禾说。
韩禾进来时黎思行已经把裤腿放下来了,他指了指旁边儿的沙发,“坐。”
韩禾坐了下来。
黎思行倒了两杯明亮煮的姜水,给了韩禾一杯,自己喝一杯,刚下口,就被辣的皱眉。
“嗬,真难喝。”黎思行说。
韩禾也喝了一口,皱皱眉,说:“是有点难喝。”
黎思行笑了下,说:“难喝也喝吧,驱寒。”
一听这个,韩禾又垮下了一张脸,他捧着杯子难受的说:“思行哥,我是不是,不适合演戏啊……”
“嗯?”黎思行回头看他。
韩禾把自己蜷了起来,说;“我一不学着你演,就什么都不会了,就那么简单的一个镜头,我怎么就演不好呢?还要让你跟着受罪,整个剧组都被我拖累……”
韩禾越说哭腔越重,说到最后眼泪都快下来了。
“哎我天,你可别哭啊。”黎思行放下水杯,“让人听着还不得说我欺负新人。”
“你没欺负我,你对我那么好……”韩禾‘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黎思行都懵了,他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还有这么个属性。
他扯了两张纸递给他,说:“行了,别哭了,再哭不让你来了啊,”
韩禾止住了哭,黎思行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把腿搭了起来,他说:
“没有谁是一上来就会演戏的,这个角色很难理解,你现在演不好很正常。”
韩禾抽哒了两下,说:“可是,思行哥,你的第一部戏,就演的很好。”
黎思行乐了,说:“怎么的,你要跟我比啊?”
韩禾连忙摆手,说没有。
黎思行伸手弹了他一下,他说:“没不让你比,但我们不一样,我拍第一部戏的时候没在演,我就在做我自己,就这样也还演不好呢,天天跟梁导吵架,吵完他去墙脚抽烟,我回休息室补妆,然后出来继续拍,这才有了那部片子。”
韩禾看向黎思行。
黎思行的第一部片子他是看过的。
《归路》
一部拍的像纪录片一样的电影,以第三视角记录一位名叫杨壮的年轻人从大山里走出来在城市挣扎的故事。
影片里最开始的杨壮单纯懵懂,为了扎根拼命的打工,像是一头浑身充满使不完力气的牲口,他永不停歇的活着,以为这样就会有出头之日,山里的孩子总是相信付出和得到是成比的,可接踵而来的欺骗、伤害、迷茫……一步步将他彻底击垮。
影片的最后杨壮站在藏青色的天与深灰色的海之间,他说:
“我与世界的分割是家里的大山,大山里山神护着我,大山外我被世界抛弃……”
说完他一步步踏入大海,像是归途又像是来路。
杨壮和黎思行的生活轨迹可以说没有丝毫的关系,韩禾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他在演自己。
黎思行似乎看出了他的迷茫,他说:“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告诉你,任何人都不是一下子就能成长的,成长这条路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你如果在刚迈开一条腿的时候就质疑自己是不是个瘸子,那你永远拿不了第一名,懂吗?”
韩禾听完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一般,他怔愣片刻,猛的点了下头,说:“我懂了思行哥!”
黎思行又弹了他一下,说:“去准备吧。”
“好的思行哥!”韩禾说。
说完一溜烟儿的就跑出去了。
在他走后,黎思行默默收回了自己架起的腿,疼的眉毛皱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的腿不知想起了什么,默默笑了一下。
接下来的拍摄韩禾虽然依旧还是找不到准确的点,但已经不再迷茫了,被NG了就鞠躬跟大家说对不起,说完下次拍的就会更投入。
后面哪怕黎思行说了没事儿梁之也不敢再冒险让他今天再拍那场戏,于是换了景,先拍了别的,一天下来,只保了三条,进度可以说微乎其微,
剧组是跟梁之很久了的老班底了,所以对于他这个进度早就见怪不怪了,反倒是韩禾,十分不安的追到黎思行的房间问他是不是自己拖剧组进度了。
黎思行被他烦死了,给他扔出去了。
正式拍摄后他们就住回酒店了,晚上明亮在给黎思行换药的时候秦骁野的电话打过来了。
“晚上好啊秦老板。”黎思行接起电话说。
秦骁野问他第一天拍戏累不累。
黎思行说:“还行。”
明亮手上劲儿没收住,上药捅着伤口了,黎思行被突如其来的碰了一下,疼的“嘶”了一声。
明亮连忙说:“我碰疼了吧,我轻点,轻点。”
“怎么了?”秦骁野听见动静在电话那头问。
黎思行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儿,憋了回去。
他说:“受伤了。”
“伤哪了?”秦骁野紧接着问。
“膝盖。”黎思行说。
秦骁野那边沉默了。
黎思行听着那边的沉默,判断他此时的脸色,刚要出声说话,就听见秦骁野把电话给挂了。
黎思行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看着被挂断的界面,愣住了,但没愣多久,就听见明亮的手机响了。
明亮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秦骁野视频通话。
“哥……”明亮犹犹豫豫的把手机递给黎思行。
黎思行看了一眼,忽然就乐了。
他接过手机接通。
镜头里是已经好几天没见了的秦骁野,他很随意的拿着手机,死亡镜头之下那张脸依旧哪么帅。
黎思行默默的欣赏了一会儿,听见秦骁野说:
“我看看。”
黎思行看了眼自己又青又破的膝盖,没动,而是说:“上完药包上了。”
明亮看了眼他撒谎不打草稿的哥,撇了撇嘴。
黎思行也不是想要骗秦骁野,他想让秦骁野关心他,但又不想让他心疼,黎思行实在是很矛盾。
秦骁野皱了皱眉,问:“怎么弄的?”
“拍戏的时候摔了一下,破了点儿皮,小伤。”
“多大人了还能摔?”秦骁野语气不太好。
黎思行看了眼旁边儿的明亮,明亮很有眼力见的收拾东西出去了。
明亮走后黎思行抱着自己没受伤的那条腿,半张脸埋在胳膊里闷闷的说:“别骂啦,我都可疼了。”
秦骁野一听他说疼,瞬间就什么气都没了。
黎思行已经三十岁了,但面对秦骁野他还是很会撒娇,他最知道怎么说秦骁野会心疼,怎么说又会心软,秦骁野一颗心被他捏上捏下,无可奈何却也控制不了,谁让他是他养大的小孩儿呢?
当一颗种子被他种下的时候,那它日后结下的所有果他都得心甘情愿承受。
【作者有话说】
来啦,嘿嘿嘿,今天早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