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颓废师姐重回巅峰>第90章 共闯禁地

  殷彩无奈道:“你对师尊有偏见, 她是很有能力的人。”

  云宝鸢道:“那还是算了,指望宋婉叙,不如找只斑点狗, 至少点子多。”

  ***

  是夜,绍芒宿在司翎萝房中。

  她清楚地感觉到, 门外有人影来往。

  屋顶上也有不速之客。

  司翎萝已经歇下,她心想着用最小的动静揪出这些夜访者, 蓦然间, 屋顶鸳鸯瓦滑落, 落地之前被人接住。

  绍芒小心翼翼起身,往床边施了一道隔音法阵,走到门口去瞧。

  只见方才来往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门口, 轻轻叩门。

  绍芒认出是周扶疏, 衡量之下还是将门打开。

  周扶疏唇边携笑, 却无端给人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这副表情就像是从荊晚沐脸上拓下来的。

  不愧是师徒。

  绍芒皱眉,朝四周瞧了瞧, 让开门。

  周扶疏见缝都能插针,又怎会拒绝绍芒的邀请。

  绍芒将门关好,走到桌前, 很有礼地邀周扶疏坐下来。

  周扶疏看了看床上的司翎萝, 道:“翎萝不愧是翎萝,这时候还能睡着。”

  绍芒未回。

  上回师姐调了安神的药,晚膳时她骗师姐喝下的。

  周扶疏自己倒了杯水, 语带嘲讽:“瞧现在的世道, 真是让人心寒啊, 你们在修真学院好歹相处了个把月,情分还不如一则谣言。”

  绍芒道:“关于人情冷暖、人心易变的词句少说也有千万行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周扶疏微微一惊,轻轻歪头,视线微妙的落在她身上:“真的不一样了。”

  绍芒似是不解,“什么不一样?”

  周扶疏移开眼,晃了晃水杯,将隔夜水喝的像名品佳酿一样优雅。

  这一百年,唯有绍芒能让她感觉到人事无情变幻。

  明明已经过了一百年,她却总觉得一切都在停滞。

  好像离周宅那场大火才刚刚扑灭。

  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荊夜玉失去了信仰。

  在彼此失意时,她们在齿雨城相遇。

  那时候齿雨城风调雨顺,岁岁如春,一到午后,带血的阳光沉在地上,窗棂繁树的影子映在墙面上,偶尔有只玳瑁猫一窜而过,身姿矫健,一切都那么平和。

  周宅的火也不再成为众人的话题,茶楼里有了新的爱恨连续戏文,周府种种意未宁也都随着被风吹散的灰烬一同消失了。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她知道璇衡宗那些修二代会来的。

  她整夜整夜睡不着,那些人又怎么能过得好?

  她就在茶楼边上等。

  荊夜玉一身素衣,和她一起挤在墙边,听里面的说书先生讲一些神魔志怪,并夹带私货乱评时事。

  有一只玳瑁猫很通灵性,经常扫在荊夜玉脚边,赶也赶不走。

  荊夜玉日日夜夜不进食,她也不进食。

  起初以为是同病相怜的流浪人,偶然被人家赏了一个白饼,经过多番纠结,还是撕给这个素衣女娘一半。

  她私心里希望,冥府里也有人能这样对她的小娘。

  荊夜玉拿到那半块白饼时,一脸茫然。

  事后,周扶疏才知真相。

  荊夜玉不进食是因为神不食五谷。

  她竟然把一位神当做天涯沦落人。

  这真是滑稽。

  传闻中,一些人面临人生巨变时,必降大雨,又有六月飞雪之说。

  然而齿雨城这个地方太过温和,像一个处变不惊的修道者,不肯为她的磨难刮点狂风,更别提暴雨。

  她至今记着,茶楼外那面墙上总有树影摇晃,傍晚的霞光浸染墙面,鼻尖充斥着阳光的味道,一切都那么散漫平和,仿佛万事万物无坚不摧。

  而周扶疏心中的恨意却丝毫未减。

  过了两日,荊夜玉终于出手相救。

  她救了殷彩,还说殷彩有仙缘。

  她帮她铸造断水刀,让她手刃仇人。

  她仿佛比周扶疏还恨。

  可她在恨什么,不知道。

  很久以后,周扶疏才明白,荊夜玉恨的是人世间作恶多端的一切生灵。

  她是生灵神,她当年死身救世,为的是让所有无辜的生命有一条生路。她散魂前从未想到自己会飞升。

  而神界对人的冷漠、世人自相残杀,都让她十分疲惫。

  后来,听说她在葬神台大开杀戒,引得神君大怒,受万剑穿心之刑,革除神籍,贬至凡尘。

  她理应活不下来,可司翎萝却费尽心力保存她的魂体,甚至要动用禁术为她要寿。

  璇衡宗那些要寿之术可都是她所撰。

  而就在她即将成功时,一个无名小卒突然出现,猝不及防刺碎了荊夜玉的魂体。

  一个自诩为侠的人,听说荊夜玉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飞升,铁了心认定荊夜玉无恶不作,就这么断了荊夜玉的生还之机。

  周扶疏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不能说毫无波澜。

  她总能想起当日和荊夜玉一同蹲在茶楼墙角的时候。

  带血的阳光溶在她的素衣上,脸颊透红,明眸削肩,意气低落,似蒙尘宝玉。一只玳瑁猫扫在她脚下,她偶尔抬手摸摸猫头,神情怅然,不知在想什么,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却总如幽幽远山,那么迷蒙。

  死亡?

  成神的人也会死亡。

  何况人。

  周扶疏之后一连几夜都做着这么一个梦。

  梦里,她请求荊夜玉救救殷元洮。

  殷元洮的肉身已经毁坏,魂魄更是重伤,回天乏术。

  荊夜玉顿了半响,告诉她:“有生必有死。”

  周扶疏觉得自己好像在流泪,但往脸上一摸,发现一滴泪都没有。

  上天真是无情。

  让她遇到了殷元洮,却让殷元洮成了她的小娘。

  荊夜玉总是对她重复那一句话:“有生必有死。”

  周扶疏后来尝试修心时,对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解读。

  有生必有死,从生死上看,意思是人必然得死,迟早的事。

  从存在与消亡的角度看,因为存在生,所以存在死,若无生,即无死。

  换个思路想想,没有善,就没有恶,反之亦然。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她请教了不少人,也读了不少书,终于有一日,在一位名家的自祭文中读到一句话:死去何所在,托体同山阿。

  她似乎对生死一事有了新的看法。

  殷元洮只有一个。

  亿万丈红尘翻涌之中,她只做一次周凉茵,她此生也只有一个小娘,即使她像司翎萝那样不顾一切去救人,那救回来的也不一定是殷元洮。残酷的地方在于,她们只有这一次的缘分。

  从那以后,她就不再执着于复生殷元洮。

  这段缘分就是手掌拨水,最终必要流逝的。

  司翎萝勉强救活了荊夜玉,让她的魂体在一个婴孩躯体里长大,一直到了现在,十八年过去,眼前的绍芒可还是那个慈悲为怀、为世间一切苦厄悲痛的荊夜玉?

  这让周扶疏有些不解。

  司翎萝爱的是什么?

  当时的荊夜玉博爱世人,甚至不惜为凡人命运而反抗神君,那么现在的绍芒呢?

  她野心勃勃,面热心冷,不干己事则三缄其口。和荊夜玉的嫉恶如仇完全不同。

  司翎萝爱的究竟是什么?

  她试着想了想,假如殷元洮复活,却对她佯佯不睬,她一定不会再爱她。

  她爱的是那个保护她的殷元洮。

  有时候周扶疏自己也不清楚,她和司翎萝究竟谁对谁错。

  绍芒见她神色迷惘,出声提醒:“你来应该有事要说吧。”

  周扶疏回神,放下水杯,双眼莹净,“我来,是给你出主意的。”

  绍芒冷笑:“我承受不起。”

  周扶疏劝道:“还没听到我的主意呢,怎么就否定我了。”

  绍芒细思一阵,道:“你为我出主意,难道不怕得罪荊宗主?”

  周扶疏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嘛。”

  绍芒挑眉:“说来听听。”

  周扶疏道:“禁地的那个怪物,你可以把她带出来,哦对了,里面还有褚含英的尸体,她是妖族,魂体和尸身结合,修为丝毫不损,可是一大助力。”

  绍芒皱眉:“禁地?”

  周扶疏抬手在桌面敲了敲,嫩红的指甲在夜里也格外鲜明,“我知道,这些天闹了一下,禁地肯定会严加防守,但我会帮你的,届时褚含英的尸身、旱妖、水沫、邪祟,我一个都不要。”

  绍芒震惊:“你就不怕荊宗主杀了你?”

  周扶疏微微笑道:“杀我?我怕死吗?我只是……算了,你不懂。”

  绍芒敛眸,瞧着她的面色,忽地想到什么。

  在肤施城时,她就猜测周扶疏有什么把柄落在荊晚沐手上了,现在想来,周扶疏倒真算不上是贪财贪宝的人。

  能牵制住她的……难道是殷元洮?

  绍芒正色,出声道:“周扶疏,殷元洮已经死了。”

  周扶疏无所在意:“我知道。”

  绍芒道:“我的意思是,她却是被荊夜玉救活过,还成了陆月莲的徒弟,但你在厌次城把她杀了。”

  莺蝶飞歇,虫声不绝,花香穿榭,花影倚园。

  天色冷清,璇衡仙府终于还是有些冷意袭来。

  绍芒试着预测,周扶疏会是什么反应。

  但一盏茶的时候过去,周扶疏面色不变,笑意吟吟:“是啊,我知道呢。”

  这让绍芒惊得无法回话。

  周扶疏此人心机之深无法猜透,可恨她面上看去如此淡雅明净,像为但行好事的仙子。

  “我可能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是,你想要找的人,她死了。”

  周扶疏不以为意:“我知道。你说的是殷元洮,也就是陆月莲后来的徒弟,她被我杀了,就在厌次城葑家。”

  绍芒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不懂人话了,“你说什么?”

  周扶疏以诚相待,“我说的是真的。你肯定要问我为什么,其实也没什么,我自认为做了正确的事。她不是殷元洮。或者说她是殷元洮,但不是我的殷元洮。”

  绍芒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她是不是殷元洮有什么要紧,难道她千辛万苦得到重活的机会,就是为了扮演你心中的殷元洮?”

  周扶疏笑着说她不懂。

  在她见到复生后的殷元洮时,第一眼看到她身上飘飘的仙气。

  那种历经磨难后的平和,像齿雨城的天气一样让人烦躁。

  那样波澜不惊的容色让她伤心。

  她知道殷元洮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杀了她。

  绍芒惊道:“我修行之路尚且没走到头,说出的话不会很有建设性,但一个人能复生,只能说明她今世命不该绝,你怎么能……滥杀无辜!”

  周扶疏盯着她的双目,从她眼底看到了久违的、对生命的怜惜。

  她还为自己辩解:“倘若是真的殷元洮,那她今世就是与我的缘分,可她被陆月莲教坏了,对我很冷漠,也不是冷漠,就好像对待一个平常的人,我不喜欢,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她。她既断了和我的缘分,那就该死了。”

  绍芒突然觉得困惑:“你当真是疯了。”

  周扶疏也道:“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说什么秘密,原来是这个。真没趣。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一起去闯禁地。”

  绍芒不解。

  这怎么能是小事。

  她原以为殷元洮对周扶疏而言是如刀刻痕的存在,可三言两语之间,她就知道周扶疏的冷漠。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甚至都不愿再探究,究竟是什么人能成为周扶疏的软肋。

  周扶疏顿了顿,“明明你之前还挺有兴趣的……就为了殷元洮吗?”

  她道:“翎萝不也一样?她和你的缘分止于一百年前,若不是她想强行让你复生,你现在哪里用得着再尝人世之苦?她不也是逆天而行,只为全一己私欲?”

  绍芒道:“你怎知我不想活?我只是不想再以荊夜玉的身份而活,有师姐在,我怎么都愿意活下去的。”

  周扶疏蹙眉:“怎么会这样想?那你认为你还是荊夜玉吗?或者,翎萝爱你还是爱荊夜玉?荊夜玉博爱柔情,你冷漠自私,你和她完全不同,翎萝难道会爱上这样两个不同的人?非要深究,我们岂不是都不好过。”

  绍芒不知如何反驳她,但却清楚地知道,她的话一定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