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壶酒喝了一半, 远街处宝幢大鼓,轰隆不停。
道路上行人自觉闪避,一时间街上空空。
绍芒正在疑心时, 酒保歉意出声,说要将酒桌往后撤, 请她们三人去后桌坐。
三人都好说话,各自端着酒壶挪到后桌。
坐下时, 酒保送来一碟豆子, “多谢多谢, 今日十一月初四,正是一重天葬神台上执刀的疾棣上君生辰日,要为之送礼,整个肤施城禁灯三日, 此刻正是送礼吉时, 生人不扰, 否则上君大怒, 重祸将至。”
云宝鸢前些年游历四方,所见大多是为人不知的新奇事, 对一重天葬神台的执刀上君也有所耳闻,也在奇闻异录中看过执刀上君受供奉一事,只是没想到阵仗这样大。
她摸了几颗豆子, 盘在手里, 低声向绍芒和司翎萝道:“想必疾棣是皮痒了,要是哪位过路的上神看到这盛况,上一重天抢他的刀取他的头。人家上神也就只能这样风光了, 他一个葬神台的刽子手也配吗。”
绍芒道:“供神一事, 百年前就盛行了, 除非上神从来宅家不出门,否则也早就见到了。”
云宝鸢小声道:“也是怪事,近百年来,供神越多,灾祸越少,神终归是神,庇佑凡人小事一桩。”
她看了看一直没出声的司翎萝,问:“翎萝姐姐,你说呢?”
司翎萝尚未出声,为疾棣送礼的队伍已至跟前,吹吹打打太过热闹,倒不像送礼,反而像送亲了。
宝幢灵幡飘洒而过,两侧的人面容端肃,一派敬重。
待队伍走过,吹打声渐弱,司翎萝才道:“一个常年闲游的刽子手,被奉为断是非的神明……”
她顿了下,又说:“不过玉京的九天神仙,包括传言仙侍,都有九处仙山、八十一座殿宇。”
云宝鸢抓住了要点:“刽子手闲游?不能吧,难道玉京九重天上没有犯事的神仙等疾棣砍头吗?”
司翎萝道:“近些年没了。”
云宝鸢说:“那也难怪了,玉京的仙禄吃不上,可不得吃凡人的供奉?”
绍芒偏头,这回只看着个灵幡的穗影:“神仙原来也是要吃俸禄的。”
云宝鸢说:“唱戏的不能没有看客,神明也不能没有香火。”
她想了半天,又道:“不过疾棣也确实太闲了,最后一任生灵神犯事,也不是他斩的。”
绍芒问:“最后一任生灵神?从何说起?”
云宝鸢道:“内情不知,但很多年前就有传言说了,再也不可能有人飞升成为生灵神,生灵神名存实亡。你看现在凡间供神如此之多,却没有一座庙宇属于生灵神。”
她自顾自说着,转脸却看到司翎萝阴郁冷漠的脸,手心里的豆子连皮都盘飞了。
她认真回忆自己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为何司翎萝会是这样的神情?
云宝鸢那颗心像是失了重量,陷进血肉。
她极少见司翎萝这样阴骇示人,她直觉不该再提生灵神,于是噤声不言。
绍芒也发觉不对,诧异地望向司翎萝,司翎萝垂首不言。
酒保忙完,又来添酒。
云宝鸢将自己的酒杯推过去,满了一杯后,她一饮而尽。
绍芒状似无意地对酒保说:“咱们肤施城有仙家驻守,怎么还为天上的神仙这样费力,要真有人力所不能及的,找驻守的仙家岂不是更加容易。”
酒保抹了把汗,“天上的神和地下的仙可不一样,神显灵时,廖家这样的仙门与芸芸众生就没什么不同了。”
绍芒道:“这话不假。只是廖家在仙门中也排的上号,实不相瞒,我们来肤施城就是想去廖府拜师,听说廖家的家主刀剑鞭戟样样精通,从前还是落枫岛的客卿,御风求雨都驾轻就熟。多少仙府里百年才出这样一个天才。”
这家酒馆开在热街中央,来往有仙有人,酒保见得多,仔细打量她们,见三人周身翼翼,确实像求仙问道的清修。
“天才么,”酒保把桌布往肩上一搭,“您有所不知。廖家这几年树敌颇多,前些日子叫人给害了。”
绍芒发现酒保能说会道,也乐意讲仙家杂事,趁着一条街的人都去看送礼仪式,就拖着酒保多问了几句。
“叫人害啦?”绍芒道:“那我们拜师之事岂不是耽搁了?”
酒保闻言,话匣子被戳了十几个窟窿,倾然相告。
“就是三天前,”压低了声音,“有个人在执刀上君跟前发愿,请上君要了廖氏家主的命,竟然——”
酒保这样说出来时心惊胆战,又心潮澎湃,“执刀上君竟然真的显灵了!”
若不是绍芒刚才担忧自己无法拜师,酒保还真不敢道出一切。
要知道修仙的人都染了点死板性子,不善论是非,也厌人挑拨是非,全然光明伟岸正直的性格,只是绍芒听到廖家主出事时,最先担心自己的拜师之事,而非忧心廖家安危,让酒保觉得她还有市井活泼味儿,肯和她论论仙家杂事。
此言一出,桌上三人都面露惊色。
云宝鸢道:“显灵?怎会?”
神不能插手凡间的一切,怎会因为有人在神像前发愿便私自现世?
酒保笃定地道:“不是空穴来风,三日前那晚,上君庙中风雨大作,惊雷闪电,俨然是冲着索命来的。”
绍芒和司翎萝面面相对,绍芒沉吟片息,问道:“廖家主真的死了吗?廖家没发丧吗?我们都没接到消息。”
酒保不轻不重嗤了一声:“谁会为他发丧,我们肤施城苦他久矣。他府中几十的门徒都恨不得他早日归西,唉,说起来都是憾事。”
正说到这里,前街处观看送礼仪式的人都散了,酒保道了声歉,忙着招呼别的客人,搁置了这边的话题。
三人沉默半响。
司翎萝轻轻动了动绍芒的袖子:“去廖家看看吗?”
她这么问,让绍芒想起刚入座时的绝对之语,她听廖霜明对司翎萝的态度后,有心让他自生自灭,但现在牵扯众多,她又好奇起来,廖家必然要去。
绍芒无奈笑了笑,为司翎萝斟满一杯,送到她手中,“师姐提醒的是,日后我不会以片面所知去行不全之事。”
司翎萝回之一笑,将酒接了过去,犹豫一瞬,又送了回来:“不胜酒力。”
绍芒道:“师姐点拨我,我不能以言语为谢,这酒当我认错了。”
云宝鸢呆头鹅一样缩着颈子看,始终没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一来一回的做什么呢?哑谜都被你们打死了。”
绍芒接酒就饮,唇边笑意未褪,说道:“宝鸢仙子认为,疾棣上君显灵之事是真是假?”
云宝鸢登时忘记自己的前一问,思索后回道:“初听时不以为真,但现在却不知真假了。你们想想,九重天的神仙各司其职不错,但保不定那位天君就给疾棣另安排个活儿,让他顶了律明神的差事,那他现身杀一些罪孽满身之人,也在情理之中。”
绍芒听了也不给回应,转头去问司翎萝,“师姐觉得呢?”
司翎萝言简意赅:“律明神都不管这些,一个执刀上君来管岂非僭越?”
九重天的神没发话,一重天的小仙哪敢多事。
绍芒道:“师姐说的正是,依我看,恐怕是周扶疏搞的鬼,她指名道姓让我们来,我们来了,她却不见踪迹。”
云宝鸢对周扶疏的了解不少,只因云曦宁与周扶疏是同门,云曦宁早些年没少在周扶疏手下吃亏,也向云宝鸢抱怨过,导致云宝鸢虽未与此人久处,但厌恶可是日甚一日。
“既然如此,去趟廖家也就是了。”云宝鸢说。
绍芒和司翎萝都赞同。
付账后,三人向酒保问了路,往廖家的方向走去。
而离廖府越近,绍芒挂在颈上的灵盘就愈发滚烫。
灵盘有异,命线必乱。
绍芒将灵盘接下来给司翎萝看。
司翎萝道:“灵盘有这样的指示,已经可以确定,害了寥霜明的绝对不是疾棣。玉京有规定,命线有异,逆天冤案也不现身。”
绍芒道:“周扶疏做事没这么遮遮掩掩过。”
云宝鸢从聂神芝那里听过,司翎萝制了灵盘赠绍芒。
虽然心有准备,但此刻看到那样磅礴肃穆的纹路时,依然震惊。
这样的灵器,普通人使用一次,那得身魂俱灭啊。
她再一次怀疑起司翎萝的身份。
当然,她更怀疑绍芒的身份。
可惜两位当事人却很淡定,让她想开口都不好意思问。
绍芒感应了半天,眉头紧皱:“这次灵盘什么也没跟我说。”
司翎萝道:“看来廖家的事比厌次城的还要麻烦。”
能让灵盘都探不出原委,得是多么迷雾重重。
一路上,云宝鸢不停翻看着自己的笔记,终于在掉坑三次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廖府。
门口罗雀。
驻守一座城的仙家能落败成这样,也不容易。
云宝鸢悄声道:“这个廖霜明,真不是东西。”
绍芒敲了门,但久无人应。
“此话怎讲?”
云宝鸢道:“他睚眦必报不谈,品行不端才是大事。”
还是无人应门。
云宝鸢继续道:“我才想起来,三年前我游历蓬莱岛归来时,在肤施城停留过一阵,那时候廖家发生了一桩命案,死的是廖霜明的胞弟,查案的是璇衡宗。”
莫提其他,只璇衡宗三个字出来,此事已经不简单了。
仍然无人应门。
“那时,廖景明出殡,寥霜明的妹妹指认凶手,你们猜她指认的凶手是谁?”
在别人家大门口谈这些不太好,但绍芒太想往下听,再加上宅子里无人来,便道:“廖霜明?”
云宝鸢摇头,“不对。”
她道:“翎萝姐姐猜。”
司翎萝温声道:“此事我知。廖冰绮指认的是她二嫂,落枫岛岛主的胞妹靳羽只。”
云宝鸢立即道:“这事轰动一时。”
绍芒疑惑:“落枫岛岛主竟然会把妹妹嫁入廖家。”
云宝鸢摊手,“这又是另一个未解之谜。靳羽只胆小怯懦,不出深闺,但也是耳聪目明之人,怎么会选了廖景明。他可比寥霜明还不如。”
“说回正题,”云宝鸢道:“落枫岛与廖府算是联姻,对于落枫岛而言,也是好事。”
绍芒道:“落枫岛靠近东瀛,匿于烟海,辖地不多,四大仙门中,数落枫岛最弱,这些年不少长老宗师开山立府,对落枫岛而言是致命一击,莫说招新弟子,门内弟子也留不住了。”
“正是,”司翎萝道:“修行之路,极少有人能够独行,再者,落枫岛……承生灵神之道,所修之术皆是造福万民,控风祈雨破天灾,遇到妖魔鬼怪反而要落下风。”
绍芒微微垂眸。
生灵神……
云宝鸢道:“肤施城地大物博,仙灵许多,廖府驻守在此,相当于此地的一切都能为落枫岛所用。可我总觉得靳岛主不是卖妹求荣的人。算了,不说这个。”
“廖冰绮指认靳羽只后,寥霜明也束手无策,他不想为了廖景明得罪落枫岛,只得将靳羽只囚入暗牢。”
绍芒道:“后来呢?”
云宝鸢道:“落枫岛虽然想借廖家的势,但廖家更需要落枫岛的名,廖霜明一面稳住府内人心,一面为靳羽只脱罪。”
“查到最后,竟然……”
绍芒发挥想象力,“廖景明真的不是靳羽只所杀?”
云宝鸢赞叹:“猜对了。”
“廖霜明恐怕也后悔查了,因为真相是……廖冰绮杀了廖景明,他的亲妹妹杀了他的亲弟弟。”云宝鸢道:“廖景明和廖冰绮自幼不合,并非一母所生,真论起来,廖冰绮是正室所出,还要高廖景明一头,可惜他们那个爹宠妾灭妻,廖冰绮在府里如履薄冰,过得艰难,平日里对两位哥哥低眉顺目,故而无人疑她,岂料她闷声弑亲,还嫁祸二嫂。”
绍芒无缘无故觉得,真相似乎不止于此,“廖冰绮还活着吗?”
云宝鸢道:“当然死了。”
绍芒一时不知说什么,便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云宝鸢也叹息:“是啊,人心不古。”
话聊到这里,终于有人出来了。
门一开,宅子里面的情形让三人目瞪口呆。
有一位脸色苍白的女人被女婢押走,嘴里似乎还在说话。
绍芒依稀辨出,她说的是:三年之期。
那女人眼睛快要裂开一样,眼缝像熟透的葡萄皮裂开那样,穿的衣服料子不便宜,但很是邋遢。
开门的家仆朝那边使眼色,那女人很快就被女婢押走了。
那女婢用的力气大,女人折颈往下看,女婢发现后,立即松了力道。
“几位找谁?”家仆问。
绍芒道:“我们来拜师,不知贵府是否方便?”
家仆看了看她们,眼色一变,道:“没有人给你们拜,快走。”
又作威作福似的,驱赶道:“快走!”
那扇门当着三人的面合上。
*
入夜,廖家祠堂。
三人各自寻了个蒲团坐下,面面相觑。
烛火明灭之间,云宝鸢道:“这么一看,廖家人死绝了啊。现在廖府得改姓。”
绍芒道:“廖霜明名声不好,平日怕是也没少欺压自己的徒弟,城里百姓巴不得他死,他的徒弟对他又能有多少尊敬。”
云宝鸢轻轻一拍手:“让你说到点上了。”
“廖景明死之前,廖霜明还将一位弟子赶出廖府,”云宝鸢道:“原因也很奇葩,那个弟子太强了,已经有超越廖霜明的预兆,反正那弟子出了廖府没多久,就被杀了,尸体臭了好多天才被发现,草草葬在廖家的墓场。”
绍芒道:“如此心胸狭隘之人也能修仙,真是贻笑大方了。”
云宝鸢只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司翎萝又街上绍芒的上一个话题:“廖家的祠堂都无人到访,人不知去了何处,这座府邸改姓是迟早的。”
绍芒道:“师姐,落枫岛既然承了生灵神的道,廖霜明与她们有亲,为何不大义灭亲?任由廖霜明再次胡作非为?”
“一定有什么不能杀廖霜明的理由。”
司翎萝扭头看了看祠堂上的牌位,“你们能从里面找到廖冰绮吗?”
绍芒和云宝鸢认真去瞧,一齐摇头。
云宝鸢道:“想来廖家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家族,女娘不能入族谱,也不能供奉牌位。”
人皇都是女人,廖家还这样故步自封,难怪走不长远。
司翎萝道:“廖氏女子确实不能入族谱,但牌位却是可以有的。”
绍芒又看了一遍,道:“先夫人的就在这里。”
她指着下面那一排的中间。
司翎萝道:“他们家将女眷的牌位放得低,但也是有的。”
绍芒惊讶:“这么说来,廖冰绮没有死?”
司翎萝沉思片刻,“开门时,那个好像中了邪一样的女人。”
云宝鸢不敢相信:“那不会是廖冰绮吧?”
司翎萝道:“不知。”
“……”云宝鸢:“反正我们几个在廖府来去自如,去找找她如何?”
绍芒也觉得有道理,便道:“师姐?”
司翎萝却道:“廖府东边有阵法加持,子夜法力最强,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一等。”
绍芒道:“那听师姐的。”
云宝鸢歪着头看她们,总觉得这两人不同寻常。
看了半天,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来。
她道:“廖冰绮没有死,那靳羽只上哪儿去了?被诬陷成那样,还被囚那么久,换成我,我死也要拉着寥冰绮一块儿。”
绍芒说:“也许……”
另有隐情。
后面四个字还未说完,门外响起一道虚弱的脚步声。
三人心有灵犀,整齐地躲去供桌底下。
桌布并不厚,依稀能看出来人的身形模样。
绍芒定睛,见祠堂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女婢装扮的人轻手轻脚进来,面色仓皇,将门关上后,在门口定了定,又走过来跪下。
不知她拜的是谁。
三人屏住呼吸。
女婢磕了三个头。
语声凄然:“女郎,三年了……那个人已经来了,怎么办?”
绍芒心道,三年?
那个女人也说了三年之期。
到底有何深意?
她收回思绪,继续听。
女婢泣涕涟涟,“你是不是快醒来了,你真的会变成……”
“靳羽只已经发狂好多次了。女郎,她也好辛苦,你回来吧。”
她又磕了好几个头,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
三人等她走远,才从供桌底下出来。
绍芒道:“她就是白天押着那个女人的女婢,难怪当时她弄疼那个女人后,很快就松开了,她……”
司翎萝看着她:“她口中的女郎是寥冰绮。”
绍芒点头:“看来是的。”
云宝鸢打翻之前的猜测,“所以白天那个中了邪一样的女人是靳羽只吗?”
绍芒:“应该是。”
廖府发生过什么,竟然让落枫岛的千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三人陷入沉默,着实猜不透原委。
绍芒试着感受灵盘,但灵盘微热,却无任何指示。
就在这时,她轻轻提眉,“来了。”
云宝鸢道:“什么来了?”
她的话刚说完,一道金光闪过,供桌上忽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两只手撑在身后,闲情逸致,像是来这里游玩,面带笑意,如盈灼花树,仙意飘然。
云宝鸢认不得周扶疏,此刻却也猜出来了。
周扶疏盯着绍芒和司翎萝:“怎么不问好,我好歹也是你们长辈。”
又对云宝鸢道:“曦宁师姐可好?我忙着办事,都没来得及去看她。”
云宝鸢道:“那别了,我阿姐还想多活两日。”
周扶疏微笑:“宝鸢啊,你小时候最喜欢跟着我玩,我还教你认字做人呢。”
云宝鸢不吃这套:“难怪我人品这么差。”
周扶疏看了看她,又是一笑,“脾气跟曦宁师姐极像,我看到你,更想念曦宁师姐了。”
绍芒出声打断她的认亲,“你特意让我们来,所为何事?”
周扶疏从供桌上跳下来,“我就喜欢跟你说话。如你所见,当然是为了廖家的事。”
绍芒拧眉:“廖霜明呢?”
周扶疏面带无辜:“杀了。”
她说杀了,好像有人问‘你吃饭了吗’这样简单。
绍芒道:“……”
周扶疏为自己解释:“你们不会不知道仙门的做派吧,把廖霜明交上去,他最后也不过是不轻不重罚一下,根本不能解心头之恨啊!我直接杀了省事,绍芒,你肯定能理解我,你和我一样的。”
绍芒很不想承认,但此事,她真觉得廖霜明该死。
若真将廖霜明带到璇衡宗审问,最后不痛不痒又给放了,那些死去的人何其无辜。
周扶疏道:“我做事一向很让人信服。”
云宝鸢冷嗤一声:“鬼才信。”
周扶疏挑眉:“宝鸢,我真是白教你了。”
“我让绍芒来肤施城,她不得不来,为何?”周扶疏道:“因为廖霜明在我手里,她若不来,我将消息放出去,别人就觉得她是见死不救,将来她在修真界的名声可是要比廖霜明还臭了。修仙的嘛,都提倡以德报怨。”
云宝鸢无法否认,便道:“那你深夜在此,又想做什么?”
周扶疏温和道:“我当然是为你们解惑来的。”
绍芒悄悄挨着司翎萝,心想,要是周扶疏有什么动作,她好及时保护师姐。
周扶疏眼尖,看到这一幕后,面容稍滞,忽然拊掌一笑,“翎萝,我真的,为你高兴。”
司翎萝的脸埋在黑夜中,瞧不仔细。
周扶疏道:“行了,我们说正经的吧。”
三人都心怀警惕。
周扶疏往前一步,那三人就后退一步。
周扶疏见状,道:“我可要伤心了,你们对我这样防备,接下来我们怎么合作呢?”
云宝鸢极其嫌弃,“谁要跟你合作?”
周扶疏劝道:“别着急嘛,等我说完,你们再做决定也不迟。”
绍芒思虑间,听司翎萝冷声说:“长话短说。”
周扶疏如蒙大赦,抚着胸口,像是听到什么暖心的话。
“这里的事,因寥霜明而起,但与他也只有这点关系。”周扶疏捋着袖子,“廖景明,是廖霜明杀的。”
此话一出,三人纷纷呆立。
周扶疏看到她们的反应,很是满意,“杀廖景明的原因也很容易猜,见色起意,他想要靳羽只。”
“所以廖冰绮指认靳羽只,看似是在陷害,其实是在救她?”绍芒道:“廖景明一死,他与靳羽只多走动,那他也可名正言顺……”
周扶疏微笑:“是。尽管说出去仍然不好听,但某种程度上,也算佳话是不是?一个失去了丈夫,一个失去了弟弟,两人在哀伤的过程中相知相爱。”
绍芒当下觉得,廖霜明死了不算,得鞭尸。
云宝鸢惊骇:“我知道的不是这样啊!”
周扶疏轻笑一声:“宝鸢啊,仙门的水深呐,你别轻易相信。”
云宝鸢依旧不领情,道:“那后来怎么又说寥冰绮是凶手呢?”
周扶疏道:“只能是她啊。她自己深陷泥沼,还妄想救人,简直痴人说梦。”
绍芒愕然抬头,看了看周扶疏。
她知道,周扶疏一定给廖冰绮挖了一座坟。
而廖冰绮,已经躺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