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女主她一点都不想努力[快穿]【完结】>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条咸鱼

  被裹挟进流民堆里,又遇到拦路山贼的那一刻,余弦以为自己终于要死了。

  半个月前,朔州刺史苏义以剿灭流寇为名,带兵攻入云州。

  仅仅五天时间,云州大破,治所定襄郡被攻破,云州刺史府更是被放了一把大火,直接烧成白地。

  余弦的父亲云州刺史余逸春被烧死在刺史府里。

  自从先帝驾崩,幼帝继位以来,占据他人地盘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但一州刺史被活活烧死在刺史府里的事情,完全是第一次。

  余弦没有看见过刺史府被点燃后的样子。

  定襄郡城被攻破后,她就被老仆塞进马车,开始逃亡,逃亡的路上才知道刺史府被烧的消息。

  他们的目的地是千里之外的商州,也是余家世代经营之地。

  往日里从云州前往商州,最便捷的路途就是经由朔州进入汾水范围,随后沿汾水南下,最终到达商州。

  可如今朔州已经对云州举起了屠刀,刺史苏义又疯狂到直接烧了刺史府。

  照顾余弦的老仆和护卫根本就不相信苏义会放过余弦。

  他们只能绕道易州,取东路而行。

  但云易五州全都因为苏义的突然行动陷入了混乱。

  大批云州流民逃出云州,分散到其他几州讨生路。

  一时间人人自危,有条件的士族纷纷出逃,就是为了躲避这场灾祸。

  原本骑马三天就可以离开的易州,余弦一行人足足走了十天。

  十天之后,他们来到易州边境,面对的却不是什么离开的道路,而是大批大批的流民。

  从云州逃出来的流民已经流离失所半个月之久,他们花完了钱财,吃尽了干粮,已经走到了卖儿鬻女的地步。

  就算如此,他们依旧填不饱肚子。

  余弦一路上有老仆照顾,虽然与之前的生活相比有着天差地别,但至少她没有饿肚子。

  流民发现了他们的马车,也发现了他们有粮食,一场哄抢在所难免。

  那么多的流民,仅仅是围住马车,就让他们寸步难行。

  更不要说其中一些饿红了眼的流民,已经举起地上的石头,开始用力击打马车了。

  危机关头,余弦让老仆和护卫把干粮扔到远处,吸引流民前去争抢,这才为众人清理出一条人少可以逃出去的路。

  可当他们好不容易突破流民的裹挟,逃到一处山脚时,一伙儿山贼突然出现,抓住了余弦等人。

  二十多个山贼,全都是面色红润身材健壮的青壮年,余弦和老仆护卫加起来只有六人,又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被山贼用绳子粗暴捆住的时候,余弦心里没有多少慌乱,反而有一种终于走到这一步的尘埃落定之感。

  苏义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他攻下云州占据云州还不算,还要一把火烧死余逸春。

  余弦母亲早丧,父亲又猝不及防地死了。

  即使能够回到商州,又能如何?一个孤女在这样混乱的世道里,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山贼们推推搡搡,余弦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山路上,心里一片苍凉。

  或许落到山贼手里,她还能比较干脆地了结自己,省得日后经受其他磋磨。

  余弦虽从小就学过弓马,但她骑的是温顺母马,拉的是合适软弓。

  就连这次出逃,也有忠仆和护卫一路护送,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马车里,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山贼们聚集在山中,越往前走道路就越是崎岖,到了后来甚至已经没有多少成型的山路。

  余弦每迈出一步,脚下就像是被割了一刀。

  疼痛让她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又被春日里的冷风一吹,余弦很快就头脑昏沉起来。

  开始的时候她还想着记下进山的道路,以后或许还能逃出去,但走到后来,出逃的念头都随着昏沉的头脑一起消失不见了。

  山贼带着他们在山中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余弦晕倒之前,到达了隐藏在山坳里的山贼营寨。

  此时的余弦,眼前已经出现重影了。

  直到又是一阵冰凉的山风吹过,吹得她头痛欲裂,才让她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余弦忍着头痛打量着眼前的山寨,只是粗略看了一遍,余弦就不由得皱眉。

  山寨建立在山坳一处平缓的坡地上,零零散散十几座小院,全都是新房,崭新的木头还散发树木的青涩气味。

  许是听到了动静,很快就有人推开院门迎接打劫回来的山贼。

  出来相迎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个怀孕的大肚子妇人。

  他们见面后,就热热闹闹地互相打招呼,爹娘奶奶侄子外甥……什么称呼都有。

  若是忽略掉被绳子捆住的余弦等人,只看眼前这副场面,根本就没有人会把他们和山贼联系起来。

  这里更像是一个关系亲近的小村落,正在热切地欢迎远行归来的亲人。

  但这不对。

  余弦昏昏沉沉地想到。

  山贼向来朝不保夕,寨子里留着女人和小孩还情有可原,寻常山贼怎么会和这么多老人生活在一起?

  而且没有看错的话,不少山贼和其中几个老人的长相还有些相似,他们是真正的血脉亲人。

  既然亲人尚在,他们又何必落草为寇?

  余弦想不通,但这不妨碍她明白一件事。

  她逃不出去了。

  若是寻常山贼匪寨,或许还能够因为利益而分崩离析。

  可现在他们是血脉亲人,是远亲近邻,天然就是一个整体。

  不管是为了钱财还是为了山寨的安全,余弦他们都不可能轻易脱身了。

  余弦脑海中胡乱想着,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真的要逃,还是要就此放弃。

  她只是垂着头,任由自己的思绪昏昏沉沉地飘荡。

  突然间,沉浸在“丰收”喜悦中的喧闹声猛然一停。

  那些正在炫耀收获的山贼们惊喜转头,随后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吵闹。

  “二当家,您来啦!”

  “二当家快看,兄弟们今天又捞了一把大的!”

  “二当家,这就是你点名要的那小子!你也是神了,怎么知道这小子会出现在那里的?”

  余弦还没听清楚山贼们吵嚷了什么,就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人提起来,随后被推向前面。

  冷热交替让余弦头昏脑涨,她抬起疼得快要裂开的头,看向前方。

  只见在她不远处,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利落短打的女子嘴角微翘,眼神难辨地看着她。

  女子的个头极高,比一些山贼直接高出一头,最重要的是,她鼻梁高耸,有着两只碧色眼珠。

  余弦愣住了。

  云易五州位处北境,尤其是云州,城墙之外就是广袤草原。

  草原上散落着数不胜数的部落,这些部落有大有小,实力相差极大。

  大部落能够发兵袭扰云易五州,小部落却连自家的牛羊都保不住。

  不过不管这些部落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皆非汉人,而是羯、羌、氐、鲜卑等各种胡人。

  黄发碧眼就是最明显的胡人特征。

  这女子眼珠为碧,头发却是黑色,那么……她只能是胡汉通婚的后代。

  虽说都生活在同一片草原,但汉胡向来有别,汉人是容忍不了胡人的。

  更不要说,二十五年前,草原四大部落聚兵南下,四部联军曾一度攻占云易五州,鼎盛时期甚至打到了更南边的并州和半个晋州。

  北方各地一片混乱,汉胡之间更是陷入了不死不休之势。

  若非先帝以铁腕整顿军务聚集二十万大军,花费五六年时间夺回云易五州,如今的云易五州恐怕还在胡人手中。

  乱局之后,云易五州重新安定下来。

  但那些惨烈的过往,距今才不过二十年。

  父辈抛洒在城头的鲜血仍在,坟间还未长出荒草,汉人和胡人之间的恩怨,仍旧刻在每个人的记忆中。

  余弦不是没有见过胡人,但是她见到的胡人,除了奴仆就是将死之人,身上傲气早就被打散,比绵羊还要温顺。

  至于胡汉混血之人,不管是在汉人这边还是在胡人那边,都不受待见,生下来就是低人一等。

  可面前这个胡女是截然不同的。

  她锋利又自信,那双碧色眼珠沉着平静,没有一点混血的卑微讨好。

  她缓步走过来,熟稔地和众人打招呼,每个得到她回应的山贼都笑得一脸傻气。

  那是一种得到上位者认可后过于高兴而出现的傻气。

  余弦越看就越是心惊。

  这胡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山寨又到底是什么地方?

  看着那胡女一步步走过来,余弦甚至希望她不要再向前了。

  然而希望向来都无法成真。

  山寨本来就不大,就算胡女走得慢又和人聊天,也终有走过来的时候。

  她低头在余弦身上扫了一眼,随后对站在余弦身边的一个山贼拱了拱手:“大当家出手,果然马到成功。”

  大当家翻了个白眼,粗声道:“不要以为你说几句好话就能讨好我,为了拿住这小子咱们这次做的太显眼了!要是出了问题,你可别怪我翻脸!”

  说是这么说,大当家还是把一个包裹扔到了胡女怀里,“这是你该分的那些,我特意让小子们分出来了,省得他们糟蹋了。”

  大当家大踏步离开,对着其他山贼喊到:“小兔崽子们,整理一下咱们的收获,今天吃顿好的!”

  山贼们欢呼雀跃,把跟随余弦的老仆和护卫推搡着弄走。

  转眼间,原地就只剩下余弦和那高挑胡女。

  胡女不知何时已经收起脸上和气的笑容,正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着余弦。

  余弦站在她面前,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她头晕的越来越厉害,刚才那阵山风一吹,确实冻得她清醒了不少,但现在风过去了,那股冷意就翻上来了,余弦备受煎熬。

  可是眼下境地,却不是她能够晕倒的时候。

  余弦不知道这胡女为什么要单独见她。

  他们被山贼围住的时候,那些山贼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拿下绑了。

  如今听到山贼们的只言片语,余弦才知道他们被抓之事,是这位胡女二当家指使的。

  余弦强撑着精神,对胡女拱了拱手:“二当家将我等请到此地,所为何事?”

  那胡女笑了一下,并未回答余弦的问题,只是问到:“客人行路匆忙,想必还不知道南边的情况吧?”

  余弦心中一惊,虽说他们逃亡的方向就是向南,是个人都能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南方,但是此时这胡女口中的“南边”,却仿佛带着别样的意思。

  她踟蹰片刻,刚想要开口试探,就听对方轻笑一声,似是讲故事般悠然道:“我前几日刚收到一则消息,商州余家家主余沛欺君罔上,以大司空之职行僭越之举,屯兵商州,圣上龙颜震怒,下令将其斩首以儆效尤——”

  胡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一双碧绿的眼睛距离余弦不到一尺,口中一字一句,似要剜心。

  她说到:“算算日子,三日前的午时,余老家主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余弦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嘴巴张开,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两眼一翻,软软倒地。

  ****

  余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

  她被人安置在了一张简单却干净的床上,床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只粗陶碗,散发着淡淡的汤药味。

  余弦掀开衾被下了床,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她记得自己做了个噩梦。

  噩梦里,熊熊大火烧毁了刺史府,头发花白的头颅在刑场上滚落,而她自己,则被人抓到了山贼的老巢里。

  原本余弦还以为这只是个梦,然而看到那崭新的木梁,看着房中简单的陈设,余弦又哪里还能够欺骗自己?

  她跌坐在床沿,垂着头,一动不动。

  吱呀——

  就在这时,简单的木头房门被人推开了。

  胡女二当家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进来,看见余弦后,便把汤碗递到她手中,示意她喝下。

  余弦就像是一个被她控制的木偶,接过药碗看都没看,就直接喝干汤药。

  放下药碗后,余弦才看向那胡女,“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的身份,商州余家……余家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叫宁秋,至于我是什么人,对你来说重要吗?”宁秋笑着说到,“现在你需要思考的是以后去路在何方,而不是我为什么知道那些事情。”

  余弦睡了一天,虽然逃亡多日的疲乏并未完全消退,但思绪已经恢复了清明。

  “不,你的身份当然重要,我现在被你困在这里,所见所闻全都从你而来,我当然需要知道你的身份。”

  宁秋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微光。

  她笑道:“看来我们的观念有些不同,不过没关系,有些事情可以在表明我的身份之前就谈。”

  她随即看向西北方,“那里是朔州,你知道朔州刺史苏义为什么要对你父亲和云州下手吗?”

  余弦当然知道,就算之前不太清楚,现在也知道了。

  朔州刺史苏义和云州刺史余逸春,本来就不对付。

  苏义是军户出身,连寒门都算不上。

  二十多年前草原四部挥兵南下的时候,先帝聚兵反击,苏义正好是大军中的一员。

  他凭借过人军功得到先帝赏识,完全被先帝一步步擢升为朔州刺史兼朔州大都督。

  刺史掌一州政务,大都督统领朔州军。

  因此苏义有人又有兵,整个朔州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不过苏义这种出身微末成为一方刺史的人,在整个朝中都算是独一份。

  就拿云易五州来举例,云州、易州、朔州、代州、胜州这五个地方,除了苏义之外,其他四州的刺史全都出身世家大族。

  比如云州刺史余逸春。

  余逸春是商州大族余家的嫡次子,他的父亲余沛是朝中大司空,叔叔是商州刺史,兄长是青州刺史,权势滔天。

  余逸春的云州刺史之职,余家甚至有些看不上。

  云州位置不好,太靠近北方胡族,又气候苦寒不好治理。

  虽然那些胡族二十年前被打怕了不敢大规模袭扰,但小规模的骚扰是免不了的。

  在余逸春眼里,云州完全就是个鸡肋一般的地方。

  治理不好,但也不会更差。

  于是余逸春每天都在想着回到商州,云州事务全都交给了手下,他就只知道饮酒开宴,纵情享乐。

  但对苏义来说,陛下亲封的朔州,简直就是天降横财一般的好地方!

  位置偏北,气候苦寒,靠近胡族,这些缺点在苏义眼中全都是优点。

  朔州环境艰难,但朔州人大多好勇斗狠,全都是好材料。

  苏义掌管朔州的第一年,就是扩充朔州军。

  双方想法不同,难免会生出摩擦。

  苏义上任后的清明,余逸春和苏义第一次见面就闹了个不欢而散。

  原本为五州刺史准备,方便他们聚首联络感情的春日宴,更是草草收场。

  余逸春看不上苏义愿为先帝肝脑涂地的样子。

  苏义看不上余逸春对云州的忽视。

  此后五年间,两州明明是最近的邻居,但因着两州刺史关系不睦,竟然逐渐变得互相仇视,谁也看不上谁。

  直到先帝过世,小太子继位。

  数个大州的刺史明面上仍旧听调听宣,暗中却开始吞并周围州县,以迅速扩大自家势力。

  就连余逸春这种对正事不上心的人,都知道天下就要乱起来了。

  新帝如今只有四岁,连毛笔都拿不起来,大司徒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心昭然若揭。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要为自己做打算。

  当然,这个不管是谁里并不包括余逸春。

  他只是给商州老家去了书信,要求父亲余沛替他上奏说情,把他从云州调回去,哪怕不做刺史了也行,只要调回去。

  但谁能想到,余逸春前脚递出了书信,后脚苏义就杀过来了呢?

  不过余弦清楚,苏义和余逸春之间的龃龉,只是这场祸乱一个微不足道的导火索。

  苏义攻打云州的主要原因有二。

  一是他同样野心勃勃,想要学一学大司徒。

  二是商州余家出事了。

  在苏义发兵攻打云州之前,他已经占据了代州和胜州的两个县郡。

  这是他的试探,而这次试探很成功,朝廷里的那些大人物根本就没有把北境的这点小小动荡看在眼里。

  等到商州余家出事,已经被养大了胃口的苏义,瞬间就抓住了机会。

  余家出事,余逸春的靠山就没有了。

  只要苏义动作够快,在余家的事情平息之前拿下云州,到时候他有一万种办法让朝廷承认他对云州的掌控。

  更何况,苏义还直接除掉了余逸春。

  他这是在向大司徒投诚。

  余家家主余沛身为朝中三公之一的大司空,能够扳倒他的也就只有如今替幼帝管理朝政的大司徒了。

  不需要苏义多说什么,等到大司徒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之后,很可能会主动把云州交给他。

  这是一桩不需要提前商议就凭借默契隔空完成的买卖。

  “苏义占据云州,我可以理解,但他对我父亲做的事情,我无法理解,”余弦和宁秋一起看向朔州的方向,低声说到,“二当家知道为什么吗?”

  处理余逸春的办法有很多,苏义偏偏选择了最残忍的那一个。

  宁秋嗤笑一声。

  “看来你并不知道苏义跟随在先帝身边时的名声。

  “为了抵抗草原五部联军,先帝以军功提拔军士,苏义正是因此才出头。

  “但他最出众的不是他的军事能力,而是他的狠辣。

  “那持续五年的大战中,苏义带兵攻破的城镇,有一半都被他屠了城。

  “他杀的不仅有占据云易五州的胡族,还有五州被占据之后没有来得及逃跑的汉人。”

  “死在他手上的人命,何其多?”宁秋看着余弦,眸光幽深,“你父亲对他来说就是个惹人厌的家伙,既然有机会,他怎能不泄愤呢?”

  余弦牙关紧要,浑身都开始发抖。

  刚才喝下去的那碗汤药突然就苦了起来,那股浓重的苦味盘旋在她的口舌咽喉。

  余弦红着眼,喉中欲呕。

  宁秋笑了一声,抬手在余弦的背上拍了拍,“你可别吐出来,山里药物难寻,每一碗汤药都很珍贵。”

  但余弦恢复的速度比宁秋想象中快。

  十几个呼吸过去,余弦就哑着嗓子问到:“二当家对这些事情如此清楚,难道你也有亲人死在苏义手下吗?”

  她低着头,自然没有看到宁秋眉峰微挑,随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当然,而且不止一个。”

  余弦这才抬头看着她:“那二当家费尽心思把我弄到这里,又需要我来做些什么呢?”

  醒来后余弦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换过了,换得还是老仆为她准备的那些衣服。

  还有喝过两次的汤药,宁秋的循循善诱,都让余弦意识到,宁秋对她没有恶意。

  只是余弦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特意来找她?

  她只是个逃亡之人,如今商州余家出事,她已经无处投奔。

  宁秋很满意她的识趣,她收回手,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你信命吗?”

  余弦被她问得一愣,片刻后才问到:“信不信命,与我们之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宁秋笑道。

  她看着余弦,那双碧绿的瞳孔中满是锋锐,“苏义说我们这种杂种丛生到死都只能做一团烂泥,他杀死我们,就是在清理这些烂泥。”

  “看我不信命,我偏要让他看看,一团烂泥照样能够把他扯下来。”

  “你和我一样,与苏义之间都有着血海深仇,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

  想报仇吗?

  当然是想的。

  自从宁秋对她说出这句话后,余弦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她仍旧想不通,宁秋为什么会觉得她能报得了这个仇。

  那日两人在房中长谈一番,最后余弦实在是精神不济,宁秋就先告辞离开了。

  不过在离开前,宁秋还留下了另一个消息。

  余弦的外祖潘家,已经投入大司徒门下。

  余弦没有问潘家为什么这么做。

  余家失势,潘家多少也会受到牵连,为保家族,便是对着家主余沛的尸体踩上两脚,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更何况,余弦和潘家那边的往来也不多。

  余弦的母亲虽是潘家嫡女,但嫁给余逸春三年后就因病去世。

  自那之后,两家虽然仍有往来,但云逸春不管事,潘家就算是联络余家,也不会让余逸春参与,反正他也做不了主。

  如今树倒猢狲散,潘家的选择实属正常。

  潘家投靠大司徒,余弦可以选择的路就又少了一条。

  这让余弦越发不明白宁秋为什么要费力气把她弄来了。

  只是现在余弦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即使能够回到商州或者投奔潘家,余弦最终的下场只不过是被关在家中,当成一个闲人养起来,就和余家其他人一样。

  父亲的死,自然就没有人会管。

  更重要的是,半个月的逃亡生活,又遇到了宁秋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余弦已经不想再做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了。

  为什么她不能反击?躲到商州去,就真的能够躲过一切灾难吗?

  乱局已现,如今苏义敢为了占据云州直接杀死余逸春,谁知道以后大司徒为了拿下商州,从而将余家彻底斩草除根呢?

  于是三天之后,余弦终于做好了准备,再次和宁秋见面。

  其实这三天里余弦一直能够见到宁秋,因为她现在就住在宁秋的院子里。

  不过平日里宁秋十分忙碌,这山寨里的很多事情都需要宁秋处理。

  余弦又一直没有修养过来,两人顶多就是在吃饭的时候匆匆见一面,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见面的机会了。

  再次见面后,宁秋的态度很好。

  她嘴角微翘,那双碧绿的眼睛似乎已经提前知晓余弦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小院里没有正经的厅堂,两人见面依旧是在余弦这几天休息的房间里。

  余弦已经换上了女子衣衫,她对宁秋躬身一礼,“二当家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还请直言。”

  宁秋笑道:“我需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你要以宜阳公主之孙的身份上书朝廷,自请封地,为父守孝。”

  如今朝中制度承袭汉制,女子同样也可获得封地。

  不过一般只有皇室女子才能得到封地,而且无法插手封地内的政务,只能食租税。

  受封的公主皇女也不会到封地生活,她们只需要每年接收封地上交的赋税就行了。

  余弦出身余家,但要是硬扯的话,也能够和皇室扯上点关系。

  因为余家家主余沛的正妻,就是先帝的姑姑宜阳公主。

  宜阳公主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去世,没有被波及到余沛被砍头的事情中。

  用宜阳公主当借口,最合适不过。

  余弦有些不解:“为何要借助祖母之名?祖母已逝,除了余家人,皇室早就无人记得她的存在,祖母的影响恐怕是不够的。”

  宁秋摇了摇头:“你想错了,宜阳公主只是一个借口,当你出现在朝中众公面前时,他们看到的不是宜阳公主,而是大司空余沛。”

  余沛贵为大司空,却被皇帝以囤兵之名砍了头,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试问那些世家大族,哪家不是养着部曲府兵?哪家不是暗中把手插到军务之中,时时刻刻暗中积蓄力量?

  余沛之所以被杀,不过就是大司徒通过幼帝把持朝政后,磨刀霍霍对准的第一个倒霉蛋罢了。

  幼帝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怎么震怒?

  所有人都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但是所有人都不能明说。

  他们只能暗中戒备。

  没有人愿意落到余沛和余家那样的下场。

  但此消彼长,余沛一死,朝中三公就只剩下大司马能够与大司徒抗衡。

  大司马和其他人心里也焦躁着呢。

  余弦在这个时候上书请封,虽然用的是宜阳公主之孙的名头,但只要余弦点明自己是要为父亲余逸春结庐守孝,那就完全是膈应大司徒。

  更狠一点,余弦还能直接说自己是为了祖符余沛守孝。

  不需要别人推动,大司马一派的人自带干粮都会积极促成此事。

  而且苏义拿下云州这件事,即使大司徒愿意,其他人也不愿意。

  他们无法改变大司徒借助幼帝之手颁布的圣旨,但是把余弦这么一块软钉子放在苏义眼皮底下,也算是能够出口气。

  至于余弦会不会被大司徒和苏义盯上,从而小命不保,那就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若是余弦真的出事,他们还能借助此时打一打大司徒的锐气。

  说到这里,宁秋安慰到:“不过你放心,苏义虽然行事狠辣,但还有脑子,他顶多就是做些小动作而已,不会影响到你。”

  余弦静静地听着,片刻后突然问到:“你想要我做的,不只是请求封地这一条吧?”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个世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