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信你一次
林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着耳边隐隐传来的抽噎声, 心情也十分复杂。
因为当一切真相被揭晓之后，哭着向对方辩解，试图乞求原谅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叶梦洲哭的不算很大声, 但偶尔发出的沉闷低鸣，不禁令林语想起了在医院的那天, 叶梦洲做了噩梦之后, 也是这样哽咽着醒来。
看着像迷路的孩子一般在自己怀中放声哭泣的人, 林语默默酝酿了一堆想要掩盖真相的谎言, 顿时有些说不出口，只能不断的轻拍他的后背：
“为什么哭？你是想妈妈了吗？”
有时候，连林语都会觉得自己冷漠的可怕。
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想着逃避现实, 不去正面回答叶梦洲用那般恳切的语气问他的问题。
难道是因为自己原本就不是人类，而是人工智能的缘故吗？
所以并没办法像正常人类一样感受到“爱”这种感情？
可是009又说, 管理局觉得他身上拥有太多人类软弱的情感, 所以想将他毁灭。
林语混乱了，眼神有些空洞的说：
“如果是这样, 我希望你别哭了，因为你掉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是在提醒我自己是个‘杀人凶手’。”
话音一落，叶梦洲果然立马止住了哭声, 猛地从他面前抬起头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他怕林语误会，连忙着急的解释道：“你明知道我选择说这些的目的不是想责怪你什么, 我只是想要你不要再欺骗我，我不需要欺骗的感情，我要的是你真正的爱上我！”
叶梦洲想要的很简单。
仅仅只是想让林语喜欢上他而已。
然而这却比他所能想象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要难上千百倍。
曾几何时, 他以为复仇就是自己生活中的一切。
然而当复仇成功后, 心里依然会感觉到空虚寂寞。
是他太贪心了吗？
可是他现在想要的, 真的仅仅只有一个林语而已……
林语原本以为今天只是一次单纯的“约会”。
没想到，却成了他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的契机。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拆穿我？”
他发自内心的问，也丝毫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既然叶梦洲知晓了全部的一切，也该相信了秦枭的话，知道自己就是害他一生遭遇不幸的罪魁祸首，为什么还会依然喜欢他呢？
林语不明白。
原本以为知道真相的叶梦洲，一定会第一时间手刃了自己这个“杀母凶手”。
但是他没有。
甚至，今天还特意把自己带来他有过美好回忆的海边，对自己深情款款的告白，卑微的祈求着自己的爱。
“在我听到你说，‘你不爱我’以后，我怎么敢拆穿你？”叶梦洲眼神悲痛的开口，“如果我拆穿了你，你的任务是不是就彻底失败了？”
他眸色黯淡，缓缓道出自己的猜测：“那样一来，你就会永远离开我了吧，像我曾经梦到过的那样，一点一点的从我身边消失。”
午夜梦回，叶梦洲每每想起当初的那个梦都痛不欲生。
曾经的他以为那般荒谬的梦境不会成真，可是在知晓了一件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事实之后，那个梦，在他眼里就成了警示。
叶梦洲今天选择对林语坦白的决定是大胆的。
也想过了所有可能的后果，做了最坏的假设。
然而当这一刻来临时，还是不免惊慌的握住林语的肩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下一秒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林语……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喜欢我，怎样做才能真正的拥有你，怎样做才不会失去你？”叶梦洲无比虔诚的问。
林语沉默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他自己也只是个被穿书局摆布的傀儡，被困在了这个世界里。
“如果你只是根据那天我和009的对话判断出了这些，那你应该还有很多的事情不知道吧。”
半晌过后，林语怔怔地开口。
事到如今，他已经打算对叶梦洲和盘托出一切，哪怕会迎来最坏的后果：
“你所感知到的这个世界，是个虚拟的小说世界，你，包括这个世界除了我和009以外的所有人，都只是浩瀚海洋中的一串数据，但其实，我严格来说也不是个真正的人类，因为我只是穿书局买来为他们做事的人工智能。”
“009常说我比其他的人工智能多了些人类的情感，但是这些情感当中，包不包括爱情，我不知道，因为我在以往的穿越经历中，一心只想着完成任务，虽然最后总会因为一些或大或小的原因失败，但我从来都没有像正常人类一样谈过一次恋爱。”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经验丰富，你说在巷子里的那个吻是你的第一次，那又何尝不是我的初吻……”
【崩坏指数下降，当前指数为98%。】
冷不丁在耳边响起的系统提示音，让林语的话戛然而止。
崩坏指数……下降了？
林语心中满是不可思议。
当他正要抬起头时，却被男人一把拥入了怀中。
因为林语刚才的话，叶梦洲忍不住再次热泪盈眶。
所有对他过往经历的妒忌，都在转瞬间烟消云散。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是你的第一次？”
这一事实太过令他震撼，叶梦洲情不自禁的又问了一遍。
“嗯。”林语毫不吝啬的点头回答。
此刻也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选择说出一切之后，反而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也许是愕然惊觉了崩坏指数还可以下降的事实，林语的心情并不像之前那般沉闷了，整个人都释然许多。
“梦洲，我已经向你坦白了一切，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你想跟我永远在一起吗？”
叶梦洲用更深情的拥抱回答了他：“当然。”
“既然这样，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林语莞尔一笑，却又吐出一句残忍的话：“我不爱你，你知道的。”
说完，他明显感受到男人的身体一僵，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一开始的时候，你把我送你的礼物当做垃圾一样转送给别人，并且冷漠地说对我没有一点好感的时候，其实我真的很伤心，但你是我一开始就想要接近的任务对象，你做什么我都会选择包容，表现的逆来顺受。”
这是林语第一次在叶梦洲面前说这些，如此真实的袒露自己内心的想法。
而这也恰恰是叶梦洲曾经最后悔的一段经历，不由得心生愧疚：
“林语，我……”
“听我说完吧。”
林语打断他，又继续道：“后来，你更是不顾及我的想法，做出了跟那些人一样不可饶恕的事情，我很想原谅你，可是我做不到。”
叶梦洲的身体俨然随着林语的话语声越来越僵硬，心里的恐惧也越积越深，生怕怀里的少年下一句话就是要宣判自己的死刑，不由得将他身体搂得更紧。
然而，却又听林语话音一转：
“但是，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为我改变，不再继续用软禁我的方式对待我，给予我充分的自由和尊重，我想我可以试着喜欢上你。”
当林语说完了这番话以后，叶梦洲没有第一时间给他回答。
但并不是不想答应，相反的，听到林语愿意给他机会，忍不住欣喜若狂。
他选择沉默，是想要在尊重对方的前提下认真思考，从而给出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慎重答案。
林语久久没有听到回答，慢慢从叶梦洲面前抬起头来。
看到他眼角挂着泪痕，抬手想要替他抹去时却被男人握住，贴到自己的脸颊边亲吻。
“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不会再勉强你做任何事情，用正确的方式，竭尽所能的从头开始追求你。”
叶梦洲用最郑重的语气许下对他的诺言。
林语点头道：“好，那我就再最后信你一次。”
说完，像是要试探对方会不会信守承诺一样，几下挣脱了男人的怀抱。
叶梦洲望着自己空落落的身前，没了安全感，正要将人捉回到自己身边，林语却又往后退了几步：
“马上要退潮了，我想自己去岸边玩一玩，你不许跟过来。”
说完，见男人听话的停下了脚步，林语满意的笑了笑，奖励似的上前在对方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之后便转过身，在夕阳的余晖下，向着海岸线飞奔而去。
叶梦洲怅然若失的望着林语奔向海边的身影，脸颊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吻而变的滚烫。
半晌，他把手伸进口袋，握住里面的一枚丝绒礼盒。
在要不要将它拿出来之间反复纠结了许久，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手掌。
-
时光荏苒。
转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
林语的衣柜里再次被填的满满当当。
恢复了人身自由的他偶尔会带着009出门遛弯。
累了就在路边找家咖啡厅坐下，也不必提心吊胆的怕会遇到危险。
因为曾经欺负过他的那些人都落得了一个凄惨的下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叶梦洲每天一份惊喜的鲜花和礼物，就像当初林语费尽心思的讨好他一样，只不过如今两人的身份完全掉了个个。
他也做到了当初对林语的承诺，不再勉强他做任何事。
甚至后来杜莫谦找上门时，都没有像之前一样冷着脸将人拒之门外，而是给予了林语充分的尊重，让他自己做决定。
只不过，林语每次选择跟杜莫谦离开去见小凯回来之后，都会理所当然的受到“惩罚”。
叶梦洲的崩坏指数几乎每天都在逐步下降。
从一开始的一点、两点，到后来情绪越来越稳定了，现在的崩坏指数已经降到了80%。
这让林语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可以在这里安稳的过完一辈子。
然而却忘了风平浪静的海面，往往隐藏着暗潮汹涌的诡谲。
春日的傍晚。
叶梦洲从公司回来。
推门进屋后，没有人来迎接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很想立马把三天两头跑去医院看小凯的林语立马捉回到自己身边，然而终究还是忍住了。
叶梦洲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独自一人喝起了闷酒。
杜莫谦先前在宠物医院的那番话点醒了他。
如果不是他提醒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只会将林语越推越远，那晚林语主动回来之后，自己势必会更加变本加厉的软禁他，连房门都不让他出一步。
杜莫谦阻止了自己酿成大错，叶梦洲对他多少是有点感激的，所以才对他这几日接二连三把林语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带走的事情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意。
相反的，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在意的快要疯掉了！
甚至有动过想把杜莫谦和他儿子一起打包丢到无人荒岛的念头。
然后再故技重施的把林语关在这栋房子里，不让他和任何人见面。
可是那样有用吗？
这样只会让他和林语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关系恢复从前，让那人更加惧怕自己而已……
叶梦洲遵守了当初的承诺，为林语做出了改变。
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为了这所谓的“改变”背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默默承受了怎样的内心折磨。
他为了让林语安心，为了让林语接纳自己，只是在尽量隐藏起自己偏执的独占欲而已。
至于能隐藏多久，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渐渐被酒精麻痹了神经的男人仰头躺倒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头疼的抬手遮住双眼。
思绪不禁飘向千里之外，直到一阵“嗡嗡”的震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叶梦洲坐直了身体后，瞄了一眼来电显示，瞬间脸色一沉，心头不由得一阵烦闷，刻意等了一小会才将手机拿起。
他刚一摁下接听键，电话那端便传来杜莫谦焦急的声音：
“赶紧来医院，林语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