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年末,南淮一年中最冷的那段日子,一起走在路上时她总会牵她的手,塞进她的口袋里。吐槽南淮的冬天真是又冷又不浪漫,都不下雪。然后说,以后去帝都就能一起看雪了】
“洛洛,我靠,又这么早。”
“早。”
许佳纯背着书包从后门进来,看到座位上低头写写画画的闻洛,心里登时涌上一股无比强烈的紧迫感。
赶紧放下书包拿书出来背。自从闻洛开始刻苦学习,她摆烂的每一秒都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闻洛偏头问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有关学习:“昨晚那张卷子倒数第三道大题你解出来了么?”
许佳纯惶恐:“解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拿给我看看。”
许佳纯翻找出试卷给闻洛看,闻洛勾唇一笑,“咱俩一样。”
“那就好。”
前桌听到她们在讨论学习,也加入,“洛洛,我不会,你教教我呗?”
看到后门站了一个人,闻洛提着一个纸袋起身,笑着说;“待会儿。”
这会儿才不到七点,天刚蒙蒙亮,今天又是个大雾天,乔山温站在门口,她的五官竟有些模糊不清。
像是打了一层,藏在回忆的滤镜。
闻洛看得心动,伸手把纸袋递给她,“送你的。”
乔山温意外地接过,“是什么?”
闻洛说:“一条圣诞树印花的围巾,我看你脖子光溜溜的,大冷天也不知道把头发散下来捂一捂,好死板。”
嘴上似乎在嫌弃她笨,但眼里全是柔软的笑意。
乔山温微怔,低下头去看,好半晌没反应。
“怎么了……?”闻洛有些不安起来,试图去看出她在想什么。
各种可能在她脑子里闪过,乔山温会不会不想要,她是不是太毒舌了?这种举动是不是对朋友来说过于关心了,乔山温会不会察觉出了什么……
闻洛捏紧袖口,抿住唇瓣。
“好,谢谢。”乔山温抬起眼,眼神并无异样,隐约柔软。
她把闻洛的早餐递给她,告诉她,还是热的,要快点吃。
闻洛松了一口气,看着她没马上走,眼里仿若有星辰在闪。
大概是想跟她多呆一会儿,又找不到借口,索性就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耗着。
一直到乔山温开口轻声说:“外面冷,你快回去了。”
闻洛无可奈何地想听她的话。
她回教室继续做题。
做题。
这对从前的闻洛来说是多么嗤之以鼻的事。但所有的事情都非绝对,有时候人缺的就是一个为之努力的动力和目标。
闻洛专门研究了帝都的大学,乔山温要去的帝都大学是全国最高学府,她考不上。但帝都大学隔壁有一所紧挨着的一本,她觉得要是自己再努努力的话,是有机会的。
那样的话,就可以和乔山温一起看雪了,乔山温戴着她送的圣诞树围巾。
那样的话,不浪漫的冬天会变得很浪漫吧。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和乔山温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让人心生期待。
有些两个人的问题闻洛一个人永远也想不明白,幸好她每天都有得期待。
期待中午的相拥午睡,期待晚上的视频电话,期待早上的早餐。
她期待着能从和乔山温相处的时间里找到对方也喜欢自己的蛛丝马迹。
今天周五,乔山温中午有例会要开,不能去她那儿休息,所以闻洛开始期待周末。
她喜欢就连周末都要被乔山温霸占掉用来讲题,当然,闻洛从来都不是会吃亏的主,讲完题剩下的时间闻洛得让乔山温陪她玩儿。
比如这周末她就计划好了,她方兰女士不在家,家里就她一个人。她想叫乔山温去她家讲题,顺便可以看她家的猫,晚上再骑机车带她出去兜风,有一家新开的餐厅很不错,或许还可以一起看个电影什么的......
很不错。
像约会。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放学,闻洛收拾好东西就下楼找人。
就算家不在一个方向,她们也早就形成了放学要一起出校门的默契,一开始是乔山温主动在二楼楼梯间等她,后来发展成了闻洛收拾完东西就下楼找她。
她才发现一班老师原来这么爱拖堂,有时候严重点儿,一拖就是十来分钟。
但其实等待也可以并不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比如,她站在走廊吹风,乔山温透过窗子看到她的背影。
二楼,都是跟乔山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她脸皮薄,不太想在那儿主动和闻洛搭话,所以看起来像极了闻洛死皮赖脸不讲道理地欺负人,被人议论纷纷。
还记得有次周末,她带乔山温去鬼屋被人看到,乔山温当时被吓着了,脸色苍白。
然后莫名其妙就变成了闻洛周末也不肯放过乔山温的传言。
她们怎么可以说得这么恶劣,什么叫周末也不肯放过。
闻洛觉得真冤枉,明明那些都是乔山温要的,被说欺负的人倒变成了她。
但又有什么关系,乔山温傲娇一点她包容就是了。
乔山温她自己知道,欺负人的其实是她就好了。
思绪一散,一眨眼就到了二楼,闻洛透过窗往乔山温的位置看去,发现位置上没人,扫了教室,乔山温不在。
听她们班同学说才知道,这周轮到乔山温她们组值日,这会儿她在清洁区扫地呢。
闻洛悠闲地往一班清洁区走去,路过小卖部,进里边买了两包糖,一包草莓味一包柠檬味。
离一班清洁区还有段路程呢,她的笑意已经忍不住扬起。
可到了地儿,却仍旧没有看到乔山温的身影,闻洛有点懵。
闻洛随便逮了个眼熟的同学问:“同学,会长呢?”
“哦,会长有事先走了。”
“......噢,谢谢。”
走了。
怎么就走了呢。
闻洛转身掏出手机,打开□□看,乔山温真给她发了条消息。
【我有事,先走了。】
还有紧接着的:【这周末我都不太有时间,你自己好好复习。】
意思是,周末不跟她出去了。
闻洛微愣,眨了眨眼睛。期待了一周的事情一下子落空,心情低落下去。
可太突然了,之前都没提过,今天忽然就有事。让满怀心事的少女不禁乱想。
*
周六。
ktv包厢内,十来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围在一起,桌上是零食蛋糕和饮料,还有一件没开封的啤酒。有人生日,热闹非凡。
“来,我们祝馨馨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十八岁啦,谁也管不住啦!!“
“预祝我们馨馨得尝所愿,考上心怡的大学!”
冯之馨被捧在中间,满脸欢笑,“谢谢谢谢,大家也都是!”
“来来来,开酒开酒,18岁生日这天不喝酒怎么行?在座的成年的,必须得不醉不归哈!”
啤酒瓶打开,气氛活跃到了顶点,几个从没喝过酒的学生有模有样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动作夸张地感叹好爽。
沙发的角落,乔山温格格不入地坐着,她很安静,融入不进这氛围,存在感很低。
冯之馨的生日比她早一个星期,今年也十八。
冯之馨留着短发,戴着副圆框眼镜,看起来很文静。她平日也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她性格内向,除了对朋友会大大咧咧一些,对陌生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唯唯诺诺的。
乔山温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放纵的样子,似乎刻意地想把自己给灌醉,想疯狂。
聒噪的音乐在她耳边一震一震,乔山温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这场成年party进行到不知哪一个环节,口袋里特别关注的特殊铃声震了震,乔山温不动声色将手机拿出来看,闻洛给她发了一条语音。
这里不方便听语音,乔山温转了文字。
洛洛:【乔山温,你在哪儿?】
乔山温一怔,敏感地察觉出异样。
闻洛只有某些微妙的特定时刻,才会叫她的全名。
又怎么会突然发语音这样问。
乔山温打字问:【怎么了?我不方便听语音。】
大约过了一分钟,闻洛又给她发了一段语音。
乔山温心脏莫名收紧,心跳加速。
闻洛今晚很不对劲。
预感到也许有事情要发生,她站起身,借口去了趟洗手间。
四下无人,她点开语音条,闻洛温和的声音在洗手间里显得有些空灵。
“乔山温,你在哪儿?”
“乔山温,我......有点想你。”
这忽如其来的想念,乔山温听得脸红心跳。但她意识到,这绝非闻洛平日的语气,咬字含糊,黏糊糊地像喝醉了。
闻洛现在在哪?为什么喝酒,有其他人在她身边吗?
乔山温来不及多想,给闻洛打去电话。
“喂?”
乔山温问:“闻洛,你喝酒了?”
“嗯......”
打电话听得更真切,闻洛嗓音含糊,带着股委屈,飘进乔山温耳朵里,落在她心间。
乔山温的语气也不禁软了下去,像在哄她:“你在哪里,你身边有其他人吗?”
“有啊……“
问什么她都应,但是说不清楚,似是醉得厉害。乔山温听到她那边声音嘈杂,有女声叫了她的小名。
她是在酒吧吗?还是之前那间酒馆。
乔山温说:“你把你的定位发给我。”
“乖一点,坐着等,不要跟别人说话,好不好?”
挂了电话,乔山温要走,恰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刚刚还在包间疯玩的冯之馨走进来。
此时此刻,她面颊红润,却散发着一股颓靡之气。
“山温,你要走了吗?”她弱声问着,明已经知道答案,在外偷听了许久。
乔山温也不躲避,“嗯。”
冯之馨垂着头,低声呢喃:“为什么......”
冯之馨抬脸看她,满目哀伤沉郁,“山温,我也喝醉了,你一点也不想管我?”
乔山温冷静地没一丝波澜,陈述道:“包厢里还有很多人可以管你。”
冯之馨重重吸了一口气。
她爆发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乔山温拧眉。
冯之馨借着酒劲儿,终于把自己心里这段时间的委屈全数倾泄,“你知道跟你相处是什么感觉吗?像挤牙膏一样难受,问你什么你才说什么,大多数时候问了也不说真心话,让人猜,让人把话梗在喉咙里咽下去,憋屈死!”
“完全是我一个人在唠唠叨叨罗里吧嗦,我自己都讨厌自己,可我们以前根本就不是这样的,自从闻洛出现,你就变了,什么都变了,你完全放弃了我,不需要我这个朋友了,对不对?”
她说得激动,上了头,再也不管不顾:“你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你懂不懂,我喜欢你!”
“我喜欢了你六年!从初一到现在,整整六年!”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大口喘息,话重重地落地,她却还是沉重不堪的,撑着墙壁才堪堪站稳。
她看着乔山温,有气无力道:“现在,你还是一句话都不想说对吗?”
就像拒绝向她表白的所有人一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愿意浪费一丁点儿口舌,和哪怕一秒的多余表情。
她从来都这么清高。
冯之馨也被她归位于那类可有可无的人了吗?
就算她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就算她们互相陪伴了十几年。
也敌不过只出现在了她生命中不到一年的闻洛。
“你能不能说句话?”
乔山温看着她略显狼狈的模样,回想她刚刚振振有词的抱怨,和掏心挖肺的告白。
喜欢她,喜欢了六年,从初一开始。
“你喜欢我吗?”乔山温轻声问她。
她注视着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嘲神色,“你真的喜欢我吗?”
冯之馨想说是啊,六年怎么可能有假。可乔山温下一秒的话让她从醉酒的虚妄中惊醒。
“我在想,喜欢一个人,会舍得抛下她,独陷困境吗?”
冯之馨一愣,脸色骤然发白。
“山温......”
乔山温平静地说:“我知道,你跟祁嫚身边的人认识,知道祁嫚什么时候打算来找我麻烦,所以每一次,你都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我非常理解。”
“但你知道吗?你之后回来找我,安慰我,解释你忽然消失的理由真的很拙劣,漏洞百出,不如不说的好。”
“我不觉得,你对我这样的感情,会是叫......”乔山温歪了歪脑袋,“喜欢?”
冯之馨四肢发凉,难堪至极。
乔山温居然全都说了,掀开她的遮羞布,全都说了。
“是,我是懦弱,我胆子小,你从小就知道的。祁嫚她有钱有势,我做不了什么,我无能为力,我怕像你一样被她记恨,我只能选择逃避,不然我们俩就都完了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罗义有多恨你!他当初就是想弄死你!”
乔山温沉默下去,盯着她看,目光审视着赤裸裸的她,冯之馨的脸色愈发难看。
乔山温忽然释然一笑:“好,我知道了。”
“但是,我不接受你的喜欢。”
“啪”地一声,都完了。
乔山温要走,冯之馨拦住她的去路,怒视着她:“你要去找闻洛吗?”
“是。”
乔山温:“其实你一直知道,闻洛当初住院,是因为保护了我。”
“......”
“是!是!”冯之馨破罐破摔地全部承认:“我都知道!”
“我救不了你,所以你就去喜欢她?喜欢她那种有钱有势的富二代,仗着她,你就不会被祁嫚欺负了是吗?你在淮中这么久,难道不知道闻洛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对谁都不真心,你又凭什么觉得她会对你这样的人真心?你这个人这么没意思,她顶多就是觉得好玩,你觉得你自己能给她多久的新鲜感???”
乔山温皱起了眉头。
“山温,你醒醒吧,你跟闻洛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才最了解彼此,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以后要一起去帝都?”
“你闻洛配不上的,要不是在同一个学校,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她那种阶层的人有交集,山温,你现实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