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山温陪着闻洛去了校医。
刚放学,大家都在食堂,校医室没人,就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坐着看电视剧,见人来了,熟练地让人坐下,问怎么了,哪不舒服,什么症状。
问清楚了,又给闻洛塞了根水银体温针。
得量五分钟,闻洛坐在椅子上,乔山温就站在一旁陪着她。闻洛觉得无聊,没事儿干就总跟乔山温撒娇,仗着自己生病了乔山温会对她比平时温柔,时不时就拽拽她的衣角,软软地叫她一声会长。
乔山温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忍着,让她胡闹,什么也没说。
闻洛觉得好有意思,带着病也要变本加厉。
五分钟后一看温度,三十七度2,还不算发烧,校医给闻洛开了几包冲剂,说她着凉了,让她吃完饭泡着喝。
“你想吃什么?”走出校医室,乔山温问闻洛。
闻洛有气无力地说:“一点胃口也没有。”
乔山温想了想,“肉粥可以吗?”
闻洛挑眉,“会长要陪我一起去食堂吃饭?”
乔山温别开眼,启唇:“先回学生会吧。”
就知道她不敢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闻洛:“嗯啊。”
两人走在空旷的校道上,时不时迎面走来一两个人,打量着她们,悄声议论:
“卧槽,是她们俩......”
“她们怎么在一起啊?”
“她们要去哪?”
“谁知道,不会是要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你说什么呢!被人听到你就完了。”
“......”
这种闲言碎语挺多了,闻洛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就当作是风一吹而过。
她瞥了瞥乔山温,还真是令人意外。
听到人议论她,不应该立马像之前那样一脸冷漠的跟她拉开距离,亦或是羞愤的加快脚步吗?
为什么她今天,只是敛着眸子,什么反应也没有。
或许是自己在心里隐忍,像假期的那天她把她给惹哭,她也默默自己消化。
是因为考虑到要照顾她这个病人吗?
时间还早,大家都在吃饭。学生会里没人,闻洛跟在乔山温身后,进了那个温馨的小房间里。
关上门,雨后湿冷的气息被隔绝在外。
舒适安静的环境让闻洛本就重负的身体更加疲惫,眼皮变沉,胸闷气短,想闭眼,想睡。
好像又比刚刚更难受了一点。
乔山温:“坐下休息吧。”
“我去食堂帮你打包一碗瘦肉粥,可以吗?”
闻洛在椅子上坐下,想趴着,但乔山温桌上东西挺多的,她怕碰着压着,帮乔山温整理,都挪到一个位置。
她趴下去,低低“嗯”了一声。
尾调蔫蔫的,像是垂下去尾巴。仙珠富
她这副样病恹恹整理东西的样子着实可怜,趴下去时闭眼的神态像极了疲惫小动物终于找到一个舒适可以睡觉的窝。
乔山温看了她好几秒,眼神软下去,忍住上前摸她脑袋的冲动,“我很快就回来。”
闻洛用不可闻的哼声回应了她。
乔山温走后,闻洛趴在桌子上,一会儿觉得困,一会儿又头痛欲裂,用什么姿势趴都不舒服,烦躁极了。
已经趴了一个上午,脖子也疼。
她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盯着乔山温桌面上的小摆件出神。
没多久,她陆陆续续听到开门和交谈的声音,是其他学生会的人回来了。
闻洛像是被藏在了这里,除了乔山温,没有谁知道她的存在,她得等乔山温回来,才能有那种安全感。
好像...好像是那种......
是什么来着?
可以诠释她们此刻状态的一个词儿,闻洛现在想不出来了。
听着杂音,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闻洛脑浆像是被一根棍像搅水泥那样搅和着,又涨又疼。
只有紧闭双眼才能稍稍缓解分散,但又睡不着,很难捱。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外面学生会的人叫“会长”,厚重的门被打开,又迅速被合上。
见闻洛趴着紧皱眉头,乔山温心生担忧,放下东西,走到闻洛身旁弯下腰用手去摸她额头。
闻洛在她的抚摸下缓缓地将眸子睁开一条缝,发现自己正被乔山温的身体笼罩。
周围的光很暗,空气中弥漫着乔山温身上那股柠檬与夜来香混在一起的味道,明明是清新的,此刻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变得像极了催眠香。
乔山温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很难受吗?”
闻洛,眨了眨眼睛,眼中蕴有水雾,“嗯,难受。”
乔山温的掌心离开她的额头,将她扶起来,“先起来吃点东西吧,我帮你去接了热水,待会喝药了再睡。”
闻洛勉强支撑起身体,
办公桌前可以坐两个人,乔山温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闻洛低着头,一勺一勺慢悠悠地往自己嘴里送粥。
闻洛全程没讲话,她们俩第一次这么和谐,这么安静。
比起闻洛的慢慢吞吞,乔山温几分钟就将饭吃完,不知道去了哪。
闻洛胃口实在不行,粥喝了一半就没动了,垂着眼发呆,表情像受了多大委屈。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几下,是消息的震动音。
闻洛掏出来,解锁屏幕一看,有好几条周书冉发来的未读消息。
冉冉:[洛洛,我刚刚去找你,看到你跟会长走了,你跟她去哪?]
冉冉:[体育课你没去上,佳纯说你不舒服,你没事儿吧?还难受吗?]
闻洛回复第一条:[会长陪我去看校医]
周书冉秒回:[怎么样?]
闻洛说:[就是着凉了,喝药就好,没事儿,你不要担心]
冉冉;[嗯嗯,那你要好好休息,别玩手机了]
冉冉:[我还在学校,你还回家吗?我陪你一起吧?]
闻洛说:[我还不回去,你自己先走吧]
周书冉停在校门口,想坚持坚持说等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
走了几步,周书冉又忍不住掏出手机,给闻洛发:[洛洛,你身体不舒服怎么都不告诉我呀]
冉冉:[你对我这么好,每次我不舒服你都会陪我去校医,帮我打热水叮嘱我吃药,你不舒服应该也告诉我的,不然我都不知道,都没有为你做什么]
闻洛没回复。
她低着头,噼里啪啦地打着字:[你跟会长现在关系这么好吗?她居然主动去找你......]
周书冉楞了一下,把这句话全删了。
她惊觉自己的心思好明显,要是真的有什么,洛洛恐怕会察觉到的吧。
闻洛看到了周书冉的消息,原本正打字要回复,乔山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端着一杯水,冷不丁地问:“你不是说眼睛疼么?眼睛疼还玩手机。”
闻洛扭头看她,乔山温帮她把药拆开,泡进了刚打的那杯热水里,很快溶解成药水,“快吃药了。”
会长亲自泡的药欸。
闻洛露点点出笑意,“嗯啊。”
端起杯子,一股难闻的味,抿了一小口,闻洛脸都皱了,“好苦啊。”
乔山温从来没见过哪个人喝药是像她这样珉一小口还抱怨好苦的,催促她:“一口咽就不苦了。”
闻洛那双湿红的眼睛看向乔山温,“会长你有水吗?”
“有。”
说完乔山温便迟疑了一下,想再说什么,闻洛已经仰头将药一口闷,火急火燎地问她要水。
乔山温拿起自己的水杯,欲言又止,闻洛被苦得等不及,哪管那么多,接过去就往嘴里灌。
乔山温看着她,神情微暗,竟盯得出神。
这是她的水杯,她喝过的水。
“校医怎么给我这种药,这么苦,我记得明明有甜的。”闻洛弱弱地抱怨说。
乔山温不置可否。
她冒出来一句;“你躺床上休息吧。”
闻洛以为自己听错了,懵地看她,“......躺床上?”
这就一张床,应该是乔山温平时午休时睡的,就算闻洛平日里霸道骄纵,也懂得分寸,就算是欺负人,有些过于私人的东西她并不会碰,比如说床啊之类的。
她知道有些人对自己的私人领域被霸占会很反感,这类人不用怀疑,就包括乔山温。
乔山温很矜持,有洁癖,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闻洛是知道的,有次还看到有个男的不小心碰了她的手,她便掏出湿纸巾擦拭。
闻洛知道,这样的人距离感和分寸感都会特别地强。去她家做客得讲规矩,不能碰的东西就别碰,不然主人会生气,会反感。
没想到,乔山温居然会主动让她睡她的床......
闻洛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故意问:“会长,你...不介意我睡你的床吗?而且我感冒了有病毒,可能会弄脏你的......”
乔山温轻咬内唇,因为难为情耳廓染上了红色,“你不是很难受吗?”
她腹诽闻洛平日里这么霸道,生病了怎么又变得讲规矩起来。
明明过分僭越的事情根本没少做。
“......”
生病无力的人忽然轻笑一声,那双因病而烧红的眼睛弯起了如皎月一般的弧度,感叹:“会长,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原来可以这么好。”
这么好,连睡床都可以,所以以后是不是可以要更多。
更过分一点。
她都可以。
闻洛这人,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揶揄她,目光炙热得仿佛能将人灼烧。
“快睡觉。”
她训斥:“不然就出去。”
又变凶了。
但只是兔子装腔作势。
不知道是因为生病了没力气,还是因为今天的乔山温比起平时实在是太温柔了点,连床都给她睡,闻洛特别想听话。
想听话,也想撒娇。
“不要赶我走,都听会长的,马上就睡觉。”
乔山温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
闻洛放下手机,在乔山温的小床上躺好,盖好被子。
床肯定比不了家里的软,但在条件苛刻的学校已经很很舒服了。
床单被罩上都是乔山温身上的气味,四面八方地笼罩着闻洛,像躺在一片花海里。
这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回到了那次,她埋进乔山温怀里,被她的柔软包裹住的感觉。
闻洛忍不住在她枕头上蹭了蹭。
乔山温就在她面前,她脑子里却在想那些冒犯的东西。
“那会长,你睡哪?”
乔山温坐在办公桌前,桌上铺着一张卷子,“我不睡。”
闻洛:“......哦。”
闻洛闭上眼睛,想把那些污秽的东西给甩掉。
努力酝酿睡意。
疲惫病弱的身体,安静舒适的环境,就算心里事情再多,闻洛的意识也很快涣散,陷入沉睡。
小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窗外似乎又下气了雨,雨水拍打在窗户上,声音闷闷的。
乔山温停了笔,瞥向床上那人。
眼中似乎有什么隐忍的不满需要宣泄。
......
渐渐的,闻洛觉得好热,又觉得好冷。
冷热交替,神智不清。
脑袋很沉很沉,闻洛听到滴答的水声,像是破旧的水管,又像是山泉水,清脆而空灵。
她置身不知何处,站在一个虚幻的空间里,脚步沉重,不听使唤。
一个转场,她来到了一间房子里,这里安静、温暖。
有乔山温。
乔山温走近,凑近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阴沉沉的,像是生气了。
乔山温为什么生气了?
梦中的闻洛没办法思考这个问题。
只知道乔山温好凶,一股压迫感笼罩着她。
闻洛有点儿害怕,但动不了,做梦时的虚幻脚步格外沉重,哪怕费尽力气也只能挪动一点点,还要摔倒。
乔山温把她扶起来,盯着她看,闻洛瘆得慌。
乔山温......她想叫她的名字,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只能挤出嘤咛。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什么?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闻洛听不明白,乔山温将她逼进角落,她身上好闻的香气将她笼罩,比所有时候都要亲近都要浓烈。
浓烈到闻洛忍不住屏住呼吸。
有东西在一阵一阵地响,像极了她的心跳。
像是暴风雨的前夜,像是......
“你究竟有多喜欢我?喜欢到什么程度?”
“喜欢我,但没有整颗心都给我,还要去招惹别人,让别人也喜欢你……”
令人恐惧的氛围因为这两句话而转变,变得幽深又溢满了情丝。被占有欲无孔不入的包裹着,这感觉令闻洛喘不上气,但忘了有“逃跑”这个选项。
她心在跳。
“你谈过多少个女朋友,都有谁?叫什么名字?告诉我......”
“闻洛,喜欢我不可以三心二意。”
“我不会喜欢这样的你。”
“你为什么不能乖一点……”
这些话仿佛从远方而来,虚幻而空灵,如风一般在闻洛耳边一吹而过,留下了什么,又什么都没留下。
乔山温捧住了闻洛的脸,凑过来,低声呢喃,说要亲她。
梦中的闻洛搞不懂也无需去思考乔山温为什么要亲她,她只需要随着自己的本性——她也想亲乔山温的。
她隐约想起来,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梦到乔山温。
藏在记忆中快要落灰的记忆破土而出,她梦到过乔山温,那次的梦滚烫而暧昧,令醒来后的少女闭眼回味许久,又很快忘却。
梦没有道理、没有逻辑的,她像是在观看电影,一些校园片子里,在校园的某个角落,某些禁忌隐晦的浓情片段......
闻洛仿佛置身冬日暖炉旁,很热却不干燥,湿软、黏腻......
她和乔山温呆在一起,她又要溺死在这甜蜜里了。
忽地,画面一转,闻洛来到一处废墟。
眼前是一个痛呼倒下的人,那人身上流着血,黑白的画面逐渐被红色蔓延。
仔细一看,那张惨白的脸是她自己。
闻洛吓了一跳,楞了,想喊救命,仍旧像之前那样只能发出单音节的哼唧嘤咛。
闻洛抑制不住地发抖,如坠冰窖。
她身边有人,她身边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抱住她,将她的视线遮挡,安抚似地唤她名字,“闻洛...闻洛......”
闻洛抱住她,依赖她,从她身上摄取安全感。
竟有种,全世界都抛弃她,只有她与她相依为命的错觉。
闻洛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切幻境随之破碎,映入眼帘的是沉静的房间和乔山温那略显担忧的脸。
乔山温坐在床沿,弯着腰,一手撑着床,一手覆在闻洛额头之上,注视着她,“你发烧了。”
闻洛喘着气,“乔山温......”
乔山温:“你感觉怎么样?”
“......”
闻洛抬手将她抱住,乔山温不胜防备,栽进了她怀里,栽到了床上。
闻洛呼吸起伏剧烈,脑子滚烫又混沌,分不清虚实,心有余悸地抱住那个能给予她安全感的身体。
把脸埋进她怀里,闭上眼睛,闻洛哑着嗓子说:“你让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