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春还是接了李弋梦说的工作。

  虽然心里的那道坎短时间内过不去, 但这次时装秀主题的立意很好。不是撕开伤疤重复血淋淋的痛,而是大方展示自身的疤痕,正视‘缺点’, 面对真实的自己。

  伤痕一但拥有便不可能恢复如初, 往后的生活都会有它的存在。

  但这只是蝴蝶多了一条花纹, 让本就美丽的你,增添了新的魅力。

  韵春过不去的坎不是嫌弃腿上的伤疤, 而是怕因为她身上的疤让舞台变得不完美。

  她注重的是工作, 而不是她自己。

  这个主题可以让她享受在舞台上不在乎那道伤疤是什么感觉。会和没受伤之前一样吗?应该不会。就算不用再去担心那道伤疤有没有被遮掩全, 不用顾虑伤痕会不会被摄像拍到,她的心境肯定还是有变化的。不过一定是好的方向,至少她又能回到T台。让那一件件富有生命力的服装在她的身上展现,让人们看到它们的美丽。

  除了立意好之外, 韵春会同意还有一个原因——这是路青雪筹划的, 为她。

  她问路青雪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为什么能在发现她的伤疤就猜到她隐退的真相, 还默默和莫月商量了这件事。

  是要给她一个惊喜?还是一个安慰?就算韵春不参加这场时装秀的舞台, 路青雪想对她说什么, 也用这次时装秀的主题说给她听了。

  路青雪在用韵春热爱的事业告诉韵春:不管如何, 你都是你,发光发亮的你。

  但路青雪是这么说的, “我只是在爱你。”

  她说:“乖乖,爱你这件事, 我做的还不够好。”

  还不够好吗?

  路青雪对她做的一件事, 她十件事都不一定能还起。

  爱需要还吗?自然需要。

  不论是什么关系, 都是有来有往,长久的单方面付出, 结果最多的就是走散。

  韵春望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发呆,在想路青雪说爱她这件事做的还不够好,那要多好才是好呢?而她要怎么做,才能回答这份爱?

  好吧,她其实就是想路青雪了。

  明明才分开了一夜,满打满算二十个小时,还不到一天时间,她就想路青雪了。

  路青雪离开前时对韵春说,只要她想,那么路青雪就会感受到。那么收到想念讯号的路青雪,这一刻是不是也在想她?

  韵春走神过于明显,正给众人讲工作内容的李弋梦瞥见,走到韵春身边碰了她一下。

  “想什么呢?”

  韵春回过神,视线从手指移开。

  冲李弋梦微微一笑,“没什么,你继续讲。”

  “要讲的就刚才那些,大家注意一下就可以开始工作了。”她是造型师,主要就是为模特做造型,搭配首饰。

  待到开会的员工散去,李弋梦转身倚在桌边,侧对韵春。低头瞟了眼韵春的手指,李弋梦说:“还没跟你说恭喜。”

  韵春笑:“谢了。”

  “有一起吃顿饭,见一见。”

  韵春想到了她说的那套‘路某理论’,但这个时候还用不上,她只是点点头,笑:“好啊。”

  李弋梦,“我还怕你不会同意参加这次时装秀,毕竟这算是让你直接在T台上暴露你的疤。”

  “这没什么,大家都知道,粉丝也知道。”韵春头向后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嗓音懒懒解释,“之前不登台只是怕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我的腿上,而不是我身上的衣服。”

  韵春偏头看向李弋梦,抿成一条线的唇上扬起了笑:“今天的这个主题,让大家关心模特身上的疤痕外,还能更多关注模特身上的服装。”

  在李弋梦的视角,韵春的笑带着不属于T台的自由。

  多少模特站在T台,站在闪光的摄像头前,在乎的是自身完美。而韵春不同,她除了在意自身外,还在意整个T台的氛围,在意能不能更好地展现身上的服装…

  而这种将自己投身在事业,给死板的工作赋予活力的样子她还在另一个人身上体会过。

  李弋梦沉寂了几秒,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别人后,她发自内心对韵春说:“莫总提出这个方案,我很诧异。”

  韵春一怔,微微坐起身,“怎么?”

  李弋梦垂眸,深思道:“这次主题不像是她的行事风格,更像是…路董的。”

  韵春略微讶然地望向李弋梦,好奇李弋梦是怎么知道。

  “不是说莫总坏话,而是莫总更多注重的是利益,但这场主题内核…很有生命力。”她停顿了下,“是路董给我的感觉。”

  她做过很多名人的造型师,接触过多家服装品牌,可很少有品牌给她的感觉是,设计出来的服装不是为了在红毯、宴会等各大场合和名门贵族有所标榜,而是真真切切的,为了设计它们出来而设计,每一针每一线都是设计师的心血,赋予了服装生命力。

  它静静地挂在那里,就能感受到它的呼吸,它轻快地歌唱。

  而每一次路青雪邀请她做秀场的造型师,带她提前看秀场的服装时,这种感觉更甚。

  路青雪会从主题开始为她介绍,接着将每一条裙子的设计理念和构思说给她听,她总能从谈话中,获得每一件衣服专属的造型灵感。

  路青雪离世,对SNOW来说无非是沉重打击,就当业内同行等看笑话的时候,莫月接手了管理位,不但让SNOW稳住地位,屹立不倒,还有了上升的趋势。

  这是好事。可李弋梦发现,哪怕每次时装秀,都会有路青雪生前设计的服装在里面,她没办法从SNOW的时装秀中找到路青雪给她的感觉了。

  直到认识韵春。

  和她的名字一样,让她从中找到如春一般的生命力。

  有时候李弋梦会想,路青雪当初是不是就是看重了韵春的这一点,才会找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韵春做杂志封面模特。

  察觉自己感性了起来,李弋梦吸了口气,冲韵春笑道:“来吧,我们的大模特,让我们一起研究怎么让这场时装秀造型配得上它的主题。”

  韵春刚还懒洋洋的状态,听到要开始工作后,一秒内精神。起身拍了拍李弋梦肩膀,活力十足:“来!”

  之前五年,韵春生活的重心虽然都在找路青雪上,可工作没有落下一点。如今路青雪回来,她更全身心投入工作里。

  这让从冥界回来的路青雪又一次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

  韵春每天除了忙时装秀的事,还有公司里的其它工作,和路青雪温存的时间每天加起来不到三个小时。不过这和她也有关系,因为她也在忙。

  她们两个每天各忙各的。白天韵春忙,路青雪也忙。晚上韵春闲,路青雪还在忙。

  时间总是碰不到一起。

  一直到时装秀举办的前三天,韵春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秦星给她放了假,让她好好休息休息等待走秀。

  而这天,徐蓝椋给她发消息,说她师父来了晖市,听她说了这些年发生的事后,想要见韵春一面。

  五年里她除了找路青雪,就是在找徐蓝椋的师父,如今路青雪回来了,虽然没有找徐蓝椋师父的必要,但对其还是感到了好奇和探知。既然对方要见她,韵春当让不会拒绝。

  见面的地方就在徐蓝椋家,韵春到了后,客厅里徐蓝椋正和一个身穿白裙的长发女人交谈。

  看到女人的那一秒,韵春愣住了。

  是被震撼的。

  韵春从未在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光辉,还是那种普渡众生似的神圣光辉。

  可是此刻,韵春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

  女人就端坐在沙发上,穿着素雅,甚至未上妆,没有多余的饰品修饰。只是一个简单的眨眸,韵春就从中感受到不一般的能量。

  磁场的强大,韵春呼吸都变得浅了,生怕太重的动静惊扰了对方。

  看到韵春,女人仰起了唇角,“过来坐。”

  韵春暗暗做了个不明显地吞咽状,应了一声“好”后坐到了女人对面,也就是徐蓝椋身边。

  徐蓝椋在韵春落座的那一秒,对女人说:“师父,她就是韵春。”

  随即转头向韵春介绍,“这就是我师父。”

  韵春还女人带来的圣洁中小心翼翼,听到徐蓝椋的话先是点了下头,但很快韵春反应过来。嘴巴不由张大:“啊?”

  她看了看徐蓝椋,又将视线挑向女人。

  对方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岁左右!

  怎么可能会是徐蓝椋的师父?!

  徐蓝椋不是说她拜师的时候,她师父有五十多岁吗?!这么多年过去,怎么也得九十多了!现在怎么,返老还童了?!

  徐蓝椋咳了声,“师父说她之前是易容。”

  易容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啊!

  韵春感觉世界玄幻了,久久回不过神。

  徐蓝椋听到对方说是自己师父的时候,跟韵春一样的反应,不过很快她就接受了。接受的原因是:“你想,一般人能当我徐蓝椋的师父吗?”

  听到徐蓝椋说的,韵春心里因震惊掀起的波涛慢慢平下。也是,徐蓝椋这么牛的人,她师父肯定更牛。她这几年遇到的事一个比一个震撼,好比魂体能复活出血肉…返老还童什么的,不是不能接受。

  女人看到韵春面色稳定下来,微笑着缓缓开口:“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韵春正色:“是。不过之前找空留大师是有事,但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

  说完韵春望向女人,发现对方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并未离开。韵春一愣,女人的眸光深不见底,可又有抹笑意浮在表面,无法看出她内心所想。

  对上女人双眸的那个瞬间,就好像未着片缕被看个精光。更甚至连内心都被洞察得一干二净,在女人面前,她变得空空荡荡。

  “我的道号为空留。是觉得人生在世,到死时一辈子所得到的宛若竹篮打水,都是一场空。既然为空,那生时留下又有什么意义?那时我想不通这个问题,起了这个名字后四处游历,找寻答案。”女人声音似竹林的风,幽深却富含柔劲。

  “当我看过人间百态,我才明白,所谓空,即是满。所谓满,亦是空。”

  韵春听得迷糊。

  这种话她向来听不懂,就算给了解析,还需要深深地去品味才能一知半解。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不再是空留。”

  女人眸眯笑,淡声如水,对韵春说:“我姓万,单名一个水字。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唤我一声万姑姑。”

  万水?

  韵春心里斟酌起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