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呢?

  多久没有听到这一声呼唤了?

  韵春不是掰着指头过日子的人, 五年对她来说不是很长。更别说她早已下定决心,用漫漫一生来找寻路青雪,所以五年显得更加的短。

  可为什么……

  耳边传来记忆中的柔声, 她忽然就感觉, 五年好长好长。

  长到…她居然对路青雪的声音感到了陌生。

  长到…就算此刻路青雪在她的眼前, 她却还以为是梦,还觉得是她喝醉酒出现了幻觉?

  韵春嘴唇翕动, 她想回应路青雪。可嘴张了又张, 嗓子就是发不出声音。话哽在嗓口, 泪水蓄在眼眶,泛起的泪花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胃抽得生疼。

  她却顾不上胃的疼痛,抿紧唇望着远处。一直想见到的身影,忽然在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出现。那种虚假的迷幻感并没有因为路青雪的开口还消失, 反而变得更加浓郁。

  韵春有些望而却步。

  她直直地看向路青雪, 垂在腿侧的手半握起来,指尖用力地刺着掌心, 想用微微的刺痛感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可是在看到路青雪的那一刻, 胸腔下心脏剧烈跳动, 让她的十指充血, 像是冻伤后又麻又痒,肿胀的没了知觉。

  胃又一阵抽痛, 唤醒了韵春凌乱的神智。是啊,胃在疼, 不就是告诉她眼前的不是梦吗?

  她见到路青雪了。

  路青雪回来了。

  韵春眨了下眼, 脸上多了两行泪。

  韵春抬手抹去了眼前的泪, 试着抬脚朝路青雪走去。

  不管是真的还是幻影,她都该过去看看。

  结果脚根本没来得及抬起, 韵春才发现她的双腿发软,原地站着就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

  韵春忽然恨自己的这双腿。爬了那么多的山,走过了那么多条路,怎么关键时候起不到作用?

  脚下的柏油路,平坦宽广。难道不比陡峭的山好走?不比雨后泥泞不堪的土路好迈脚?

  或许听到了韵春的数落,抬不起的脚稍稍有了力量,韵春趁此用力,并拢的双腿迈开。

  她迈出了一步,双腿却又没了力气。

  不过这次不再需要她前进,剩下不知道多少步的距离,全都路青雪完成。

  韵春看见,远处她所梦想的身影,朝着她一步一步走来。

  是走。

  不是飘。

  路青雪也想用韵春找寻她的方式,站在韵春的面前。

  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她和韵春的脚印。

  随着路青雪越走越近,韵春和路青雪彼此的眼中,对方的倒影也越来越清晰。

  她们的眼中仅有彼此。

  心里,也是有对方。

  眼见路青雪还有一步就到了眼前,屏住呼吸的韵春犹如溺海时的遭遇,耳边除了泠泠的水声外,窒息的心跳声放到了最大。

  现在韵春的耳边除了心跳声,有的是夏夜吹拂而过的风,沙沙作响的树叶抖搂声。

  还有,路青雪眼里的下雨声。

  路青雪站定,抬手抚上了韵春的脸颊,早在韵春流下第一行泪时,她就想为韵春擦掉泪痕了。她走过来的这几秒,韵春已然泪流满面。

  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路青雪湿了手。

  她捧着韵春的脸,指尖摩挲着泪痕存在过的地方,轻声喊:“小乖。”

  这一声喊韵春听得清晰,路青雪的双眸她也看得清楚。

  脸上冰凉的触感是那样的熟悉,是那年夏天她没有珍惜的温度。

  韵春张唇,吐出一个字。

  因为是气音,声音短又低,路青雪听见了,但还是不确定地问:“嗯?”

  “想要什么?”

  韵春仰着头,望着路青雪的双眸。

  “要…抱。”

  韵春自知嗓子沙哑,担心路青雪还是没能听见,她又重复:“抱。”

  这次路青雪听清了。

  路青雪温柔地笑,张开双臂将韵春拥入怀中。

  一手搭在韵春的腰背,一手轻压着韵春后脑,唇抵在韵春的耳边:“好,抱抱。”

  抱一下,就不疼了。

  路青雪将她断句连成了一句,放在以前,韵春或许会羞涩。现在她却只有心动,因为被路青雪搂在怀里的那一瞬,韵春终于意识到,路青雪真的回到了她的身边。

  举起的双手在半空中颤颤巍巍了一秒,随即毫不犹豫地环上了路青雪的腰,抱紧了对方。

  抱紧,再也不松手。

  额头抵在路青雪肩膀的瞬间,韵春哭了出来。

  不是嚎啕大哭,只是将堵在嗓子口的那口气呜咽了出来。

  哭声一出,韵春好像学会了说话。

  她最先说的是:“骗子!”

  带有哭腔的哝哝听得路青雪微微一怔,好像知道韵春后面要说什么,她没说话,只是轻揉着韵春的脑袋。

  这样的行为,更让韵春委屈,她低低地说:“不是说只要我想你你就会出现吗?”

  路青雪以为韵春后面还要指责,结果等来了韵春握紧拳头撒娇似的捶打她的胸口,“你有延迟啊?!现在才出现!”

  路青雪笑了出来,压着韵春的脑袋埋在她的肩头,应声:“嗯,现在才收到信号。”

  怀里,韵春嗅着酸酸甜甜的石榴香,闷声埋怨:“又骗我…”

  路青雪拍着韵春的后背,宠溺笑意间轻声怅叹:“不骗了。”

  哪怕牵着路青雪的手,韵春还是觉得不真实。

  失而复得的美好,大概是雨后彩虹;是蒙在月亮前的薄云消散;是海浪的潮涨潮退。

  是珍惜眼前。

  回家的路上韵春跟路青雪肩并着肩,韵春的头就没有正过,一直侧目凝望着路青雪。

  不敢让路青雪从她的视线脱离一分一毫。

  她怕一不留神,路青雪又消失了。

  到了别墅前,韵春开门时说:“我住在你家哦。”

  路青雪笑:“认得出来。”

  “…”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可能是按密码时,按的是她们两个的生日?

  还想侧面告诉路青雪,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路青雪,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

  门开,韵春侧身,“你先进。”

  “好呀。”

  路青雪进门后,韵春紧随其后。

  期间韵春牵着路青雪的手没放。

  路青雪低睨着她们牵在一起的手,随后顺着韵春细白的胳膊向上看,柔软的目光落在韵春脸上。

  她的小乖…长大了。

  之前脸上还稍带稚气,如今眉眼间只有稳重。

  不过韵春所有的成熟,在看到路青雪的那一秒全部崩塌。

  五年没怎么哭的她,刚刚哭了有两分钟。回来的路上虽有月亮做伴,可星星闪着晶莹,泪水抹去,眼眶里还布满了湿气。眼尾泛着红,睫毛湿漉漉的。

  被路青雪盯着看,韵春略显局促和紧张,视线扫过旁边花瓶里的插花,对这座房子真正的主人说:“布局跟我住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没有改动。”

  路青雪微挑嘴角,盯着韵春的唇说:“嘴干了,去喝点水润润。”

  她不在意房子怎么样。在意的,是住在房子里的人。

  韵春下意识:“哦,好。”

  韵春拉着路青雪走到餐桌边,上面放了瓶某超市买来的石榴汁,很好喝。

  这五年她一直喝这个牌子的…石榴汁。

  她倒了半杯,一口气喝下后无言看向路青雪。

  那意思是她很听话的喝了水。

  路青雪眸弯了弯。贤珠夫

  她看清韵春眼底的倦色,询问:“时间不早了,洗漱睡觉?”

  韵春摇头:“不睡。”

  “不困?”

  “不想睡。”

  困,很困。

  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累得想休息了。更别说还喝了酒,酒后的睡意更浓。

  但她不能睡。

  韵春:“睡醒了见不到你怎么办?”

  直白的,直抒心意的一句话,震得路青雪瞳孔缩了缩。

  路青雪深抿唇角,默了几秒,口吻缓而慢:“那你就一直不睡?”

  “嗯啊,”韵春拉着路青雪向咖啡机走,“我冲咖啡喝,喝了咖啡就不会睡觉了。”

  “小乖。”

  路青雪停在原地。

  韵春转眸看她,“怎么了?”

  路青雪看向她们牵着的手,轻声:“松开我。”

  “松开你干什么?我一只手也可以冲咖啡的。”

  路青雪没说话,伸手去掰韵春紧抓着她的手指,韵春反抗着,不让路青雪这样做。

  结果路青雪手在瞬间凭空消失,韵春抓了个空,她的反抗看着像是个笑话。

  心紧跟着漏了一拍。

  “抓着我是没用的,我想离开随时就能离开。就算你不睡觉看着我,我消失你也没有办法。”

  路青雪捏了捏韵春脸颊,五年未见,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她心疼地说:“去睡觉。我保证明天你醒来一定会看到我。”

  韵春睁大眼睛看着她,不给予回答。

  好像还没从刚才的事中缓过神。又好像在消化路青雪所说的话。

  那股缥缈的感觉时隔多年又回来了。

  路青雪:“信我。”

  韵春还是不说话。

  路青雪低眸,“总不能我在你身边几天,你几天就都不睡觉吧?”

  韵春深感一股寒从脚底升起,一直席卷到心口,酸涩难忍。她喃喃:“只是几天吗?”

  见到路青雪被兴奋冲昏迷中的头脑,此时回过了神,韵春问:“你…怎么会突然回来?那个大人放你出来的?还是你偷跑出来的?那会不会有危险?你会不会受伤?”

  她揪着路青雪衣角,怕路青雪忽然就消失了,虽然路青雪说她怎么抓也没有用,但她并不相信路青雪会在她的抓紧中消失。

  “想知道啊?”路青雪柔声询问。

  韵春点头。

  路青雪:“那去洗漱。”

  “洗漱后躺在床上,我慢慢讲给你听。”

  路青雪指尖点了点韵春鼻尖,白到发光的指关节成了韵春眼前一晃而过的流星。

  更美的,是缀在流星后的尾巴。

  她听见路青雪说:“今夜让我陪你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