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后, 车子开进了市南的别墅区。

  在这儿住的人非富即贵。

  绿化很好,即使立春了冬天却没完全离去,旁边的灌木丛却显出了春天的蓬勃。

  这个冬天最有生机的或许就是它们了。

  车子停在了一幢别墅前。

  下车, Merry看到房子, 在车上的困意瞬间消退, 活蹦乱跳地朝别墅跑去,韵春拽不住它, 只能跟着一起向前跑。

  莫月手插入大衣口袋, 在她那样的家族成长, 笑是最常见的伪装。此刻,那双一贯用笑来当作武器的眸,微微眯了起来,眼里含着的笑发自内心。

  一人一狗的互动画面很纯粹, 无关利益, 只有剪不断的感情。

  而连接她们的纽带,是那个洁白温润如梨花一样的人。

  青雪, 要是你看到这一幕, 一定也会笑, 会觉得幸福吧。

  跑到门前, Merry站起身,用爪子勾着门把手, 韵春拍着它脑袋:“这么激动啊?因为回家了吗?”

  莫月走了过来,“好久没带它回来看了, 是该激动。”

  说着从韵春手里牵过狗绳, 方便韵春开门。但她没有立刻对韵春说门锁的密码是什么, 而是问:“要不要猜一下密码?”

  韵春望向门上的密码锁,眨动睫毛说出猜测:“和米兰的那个一样吗?”

  “不是, 米兰的密码是她没喜欢你之前设的。”

  韵春呼吸一紧。

  这句话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里的密码是青雪姐喜欢她之后设的?也就是说,和她有关?

  韵春小心翼翼:“…是我的生日?”

  莫月笑了声:“猜对一半。”

  一半也足以让韵春心颤了。

  “是你俩的生日,你的在前。”

  这句话不仅让韵春心颤动,忽闪的睫毛下,眼中漾起了夏日的暖光。嘴角微微勾起,食指按上了九键。

  当韵春快速地输入四个数字,莫月唇张,想要提醒后面四个数字是哪几个时,却见韵春不带停顿地输入了后四个数字,丝毫没有犹豫,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就好像路青雪的生日对她来说,跟她自己的生日一样记得清楚。

  解锁成功。

  莫月眸光亮了亮,几分诧异。她以为韵春并不了解路青雪。

  这么看,青雪似乎不是单方面付出?

  不过只是生日而已,不太能说明什么。

  打开门,Merry‘嗖’的一下率先窜进家。

  韵春侧身,示意莫月先进。

  家里定时会请保姆来打扫,就连桌上的花瓶里的花每三日就会换新的。一切都像有人居住的模样,这就是莫月的目的,这样她每次来,就不会觉得路青雪去世,而是路青雪前脚飞去米兰开会,她后脚来,两人只是时间错开了,才不会见面。

  莫月脱掉大衣,随意地搭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微微转身,单手倚着沙发看向韵春:“你现在还住在老城区?”

  “嗯。”

  “星儿没说给你换个地方住?”

  “说了,但我在那住的习惯了。”

  “你现在身价不一样,再住在那里不行。”

  人气越大,粉丝基数越大,总会有不理智的粉丝…哦,那些不应该叫做粉丝,叫私生。总之会有思维不太正常的人去扒喜欢明星的住所,去窥探隐私,还有的给明星邮寄带有窃听设备的快递,或者直接进明星的家中…

  韵春认为她没那么火,没那么出名,不会有这样的粉丝。但是秦星说总该换一个地方住,因为老城区鱼龙混杂,住了好多混社会的人,还有从牢里出来没地方住的,都在那边租的房子。以前没名没钱,住那里是个小透明,不会被注意,但今后韵春只会越来越出名,时刻有危险。

  秦星说的不无道理,可韵春还是拒绝了。她不想换新的地方,因为那间房子里有路青雪生存过的痕迹。

  路青雪虽然不在,但韵春站在房间里,目光所及之处,皆皆全是路青雪。

  咖啡机处是留有韵春视线最多的区域。

  她总是能在清晨的一束光打入时,透过光芒看到咖啡机前从容悠闲的身影。

  “以后就住在这儿。”

  莫月的声音将韵春从脑海中构造的美好中唤醒。

  她怔怔望向莫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怎么?青雪的家你还要拒绝?”莫月拍了拍沙发,转身望着客厅,“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住进来。而且,她肯定也想你住过来。”

  Merry从它的玩具区叼着一颗球跑到莫月脚边,松开嘴,放下球。

  莫月蹲下身自拿起球,朝着空处一扔。

  当Merry跑去追球时,莫月缓缓起身,对还在沉默的韵春说:“车上我问你青雪是不是还在,你说我在开玩笑,但我这个人吧,向来不会说没把握的事。”

  韵春垂在腿边的手蜷了蜷。

  莫月走向楼梯,脚踩上楼梯面的那秒,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人说:“跟我来。”

  韵春原地顿足了一秒,便跟上了莫月的脚步。

  而Merry叼着球跑回来,见两个人都上楼,它立刻丢下了球,从两人身边先一步跑上楼。

  回到熟悉的地方,它亢奋极了。

  每个角落都要闻一闻,闻空气里是不是还残留着主人的味道。

  “二楼除了主卧外,还有一间客房。剩下的房间被青雪改成了衣帽间和她的工作室。”

  上楼后,莫月指了指过道里侧的一个门,“那儿就是主卧,你搬进来后可以睡。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可以睡在客房,客房阳台的风景没有主卧好,你——”

  韵春打断她:“我不介意。”

  莫月一顿,转而笑:“好。”

  “房间没什么可看的,我带你去她工作的地方看一下。”

  莫月转身向过道另一侧走,“她有时候在工作室一待就是一天,我跟她说别这么辛苦,你猜她怎么说?”

  韵春视线落在莫月脸上,等待着下文。

  莫月的话引着韵春,她不由就脑补出路青雪工作时的样子。

  而这时,莫月推开了一间房门。

  最先入眼的是三个假体模特,再然后是墙边三个带有玻璃门的柜子,里面堆满了布料。门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竹筐,里面堆放着各种颜色的线团,应该怕落灰,上面用塑料薄膜盖着。墙边的两个缝纫机上都盖着布,青色的窗帘间,午后的光漫漫穿过,斜着照向布面,哄睡着曾经坐在机器前忙碌的灵魂。

  看到这些,韵春已经能够清楚地想象到,路青雪在这儿工作是什么模样。

  画图,量尺寸,裁剪,定型。

  一针一线缝补出时光。

  莫月悠悠嗓音在空荡房间回响:“她说能够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中,就算忘记时间,忘记身外物也不重要,只要能让自己开心就好。并且做出来的衣服受到那么多人喜欢,这不是辛苦,是幸福。”

  房间里,午后的光近乎完美。

  莫月在看到如此恬静的光后,眸光不自觉地放柔。

  这一刻,她和韵春好像都看见那个身姿柔妙的人坐在窗边的藤椅上,长长的黑发被她用桌上裁剪剩下的布条随意地束起,懒懒散散间,鬓角处一缕细发跑出,弯弯的勾勒着路青雪完美的侧颜。浓密的睫毛在光下的影子宛若蝴蝶,轻轻扇动着画幅,眼里的认真浓于笔墨,手中握着的笔,在图纸上细细描绘。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的沙沙声,在路青雪的耳中一定很悦耳。

  它那么的细腻,是路青雪对她工作的热爱。不,不能说是工作,是兴趣与热爱。路青雪对她设计出来的每件衣服,都称作是孩子,会给它们起名字。

  不知哪来了一股风,将桌上压着的稿纸吹动。

  窗帘微微抖动了下。

  房间里光束依旧暖人。

  莫月收回视线,不着痕迹看了眼韵春,见对方望着缝纫机的视线深沉,她轻轻开口:“来。”

  说着推开了房间里的门。

  韵春望去,里面立着几排玻璃展柜,展柜上下都安着暖色的灯,给里面本来就耀眼夺目的礼裙添了层星光。

  韵春低喃:“这些…?”

  莫月接话: “都是她的设计。”

  之前所完成的作品都留在了米兰,这些是路青雪回国后新的设计。

  而这些设计…是路青雪去世前的作品。

  莫月说,“不过有几件因为青雪去世未完成,有设计师提议由他们接手,做后续工作然后发布。”

  韵春脱口而出:“这怎么行?”

  “站在公司利益的角度来讲,这是可以的。但站在朋友的角度来说,这当然不行。”

  莫月站在展柜形成的过道间,手抚上玻璃,嘴角勾起的弧度满是怀念,“这都是她的心血,不能被其他人玷污。”

  未完成就未完成,放在这里,也是一道风景。

  公司在她的运营下,不缺几件衣服钱。

  莫月从两个展柜中的过道中走出,等着韵春视线从展柜上收回,正好对上了莫月看她的双眼。

  四目相对,莫月微微挑眉,问对韵春:“你知道电脑和手机同时登录微信,从手机上删除信息,电脑上的消息并不会被删除吗?”

  话题突然的转变没什么,可所说的内容却让韵春一时间慌乱。

  莫月所指的不会是路青雪用她的微信劝自己向前看那条消息吧?所以莫月是因为发现这个就猜出来路青雪还在的?不可能吧?

  不管是不是,韵春佯装不知情。

  她笑了下:“是吗?”

  莫月笑而不语,带着韵春走向更深的地方。

  走过了三排展柜,因为莫月在前面走,韵春不敢停下脚步看,只能匆匆瞥一眼展柜里的服装。

  每一件都是抢眼的存在。

  若是流于市场,不知道会被多少人抢购。无论是穿着参加宴会还是红毯,都会是吸睛存在。

  …

  当韵春视线瞥过最后一个展柜后,视野忽然间豁然开朗。

  展柜后方,立着一个四方的玻璃展柜。

  而里面陈列的裙子,只一眼,韵春呆在原地。

  那是一条鱼尾婚裙。

  假体模特上的头纱肆意铺散,上面缀着如星似的碎钻,漫天星辰化作了头纱,裙身被大大小小的钻石点缀,灯光下,每一颗钻石都散发着自身光芒。

  韵春做为模特,见过穿过不少的昂贵礼裙,它们条条美的如仙女的衣装。

  可眼前的婚裙,是在那些礼裙之上的。

  虽没有蓬松的纱裙,却胜在这里。

  衣服线条流畅,可以更好的修饰身形,腰间的走线宛若夏日星河,流动着柔柔光莹,裙摆的鱼尾更不用说了,淡淡的弧度下,犹如鱼儿在湖泊游动时,用鱼尾拍打起朵朵水花,精致的可以当做艺术品摆放。

  密闭环境下,莫月声音幽幽,“我之所以会知道青雪还在,是因为在她出事前,这条裙子并没有完成。”

  “一个月前我来看过,它还是半成品。可在几天前,它却忽然变成了一件成品。”

  “我不信鬼神。之前KTV闹鬼,还有我查看电脑时所看到突然多出来的信息,这些都可以解释,但——”

  “这条裙子只有青雪,”莫月顿了下,“唯有青雪知道它,了解它,并且能完美地完成它。我不得不信青雪还在,她不仅回来过,还亲手完成了她生前留下的遗憾。”

  “她不是为了圆梦,而是想要将它完成,然后送给某人。”

  韵春原本静静地听莫月讲话,静静凝眸观赏着展柜里的仙品。

  可此时听到这一句,韵春心脏紧缩了下。

  她以为这是路青雪为自己设计的?结果是要送给别人的?送给谁?

  之前路青雪说死了就是死了,要让身边人接受她的死亡,不做有违常理的事。所以哪怕路婉怡哭得伤心,她也不会出现在对方面前。

  可现在路青雪却出现完成了这条婚裙,让现实有了改变。为什么?

  莫月转身向韵春,声音低哑:“而这件婚裙…”

  “是她为你设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