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市偏北方。北方的孩子, 小时候生病只要吃到家里长辈买的黄桃或者橘子罐头,病好像就会好的特别快。

  小小的罐头,蕴藏着长辈的关怀和爱。

  而这种时候罐头不再具体化, 它可以是任何东西。

  好比此刻这根棒棒糖。

  韵春想, 小时候路青雪会拿糖安慰她别哭, 现在又一次用糖来安慰她。

  是让她别哭?还是让她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都是吧。

  路青雪一定是希望她好好的。

  虽然徐蓝椋一口咬定她是被路人从海中救上来的,可韵春笃定, 腰间的力量来自于路青雪。线住付

  没见到路青雪是遗憾, 但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知道路青雪不是不要她、不是不理她就好。

  这天晚上, 韵春手里抓着棒棒糖,虽依旧失眠到深夜,可后半夜睡着后,困扰了她几个月的噩梦消失, 她睡得是那样熟。

  病房里的窗帘没有拉, 皎皎月光悄悄地洒在病床,将韵春的睫毛照得清晰。

  韵春好像感受到了月亮的爱, 梦里的她站立在竹筏, 行于湖泊之上。看着弯月倒映在湖面, 浮光跃金, 清凌凌水面潋滟。

  美得宛若仙境。

  韵春低眸,上一个梦境里的红线, 还缠在食指上。

  红线纤细,她身处的地方不再是黑暗, 可偌大的地方, 这根线还是她前进的指引。

  韵春想看红线那端, 是什么。

  竹筏停在岸边,韵春不由自主地跟着红线走。

  她一步一脚印, 乘着月光,先是来到了湖边的一棵树前。

  梨树。

  韵春见过梨树,小时候姥姥院子里栽种着,她见过那颗梨树开花是什么样,白色清雅的花点缀着绿叶。

  然眼前的这颗梨树,是韵春从未见过的茂盛。白色小花开满了枝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蝴蝶不请自来,围绕着梨树飞啊飞。

  韵春眸里满是梨花的倒影,可很快,眸中的这一树梨花画面转变成了路青雪的身影。

  韵春望着梨花树,自然的想到了路青雪。她淡泊如梨花,高雅如梨花,清冷的皎白,是月亮下的梨树。

  如果路青雪在这个景象中就好了,美人与梨花树,站在一起就已成了画。

  不等韵春过多的欣赏,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梨花簌簌飞扬,犹如跳海前的雪,乱茫茫地迷了韵春的眼。一片花瓣趁乱贴在了韵春的唇上,似清晨醒来的轻吻。韵春将花瓣拿下,未等她细瞧,花瓣从上到下一点点消失。

  韵春心蓦然一空,这花瓣消失的画面,很像路青雪离开时。

  心里的感伤刚涌起了一点,食指的红线扯动着她,好像在催促她继续向前走。

  韵春收敛情绪,脚抬起,正要跟着红线走时,面前的梨树发生了变化。

  花落下,果开结。

  果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韵春看的目瞪口呆。她知道这是梦,什么都能发生,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梦里的梨树,结出来的果实是石榴?

  “什么石榴?”

  韵春被这句话问醒。

  睁眼,只见秦星站在床边,面露疑惑盯着她看。

  韵春睡意朦胧:“嗯?”

  秦星拍了下韵春身上的被子,“你刚才大喊了一声石榴,睡癔症了?”

  韵春:“…可能吧。”

  睫毛轻眨,遮住了眼底的光。

  不是睡癔症了,是太想那个有着石榴香的人了。

  食指勾了下,想那根红线到底是什么?它的另一端到底在哪?

  还能梦到吗?

  韵春缓了缓神,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

  韵春下床洗漱,吃了早饭,挂完液后就准备出院了。

  不过在换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秦星问她:“要不要再待两天,留院观察一下?”

  韵春看向她,“怎么了?”

  秦星说:“海水那么冷,身体留下毛病可不好。”

  “我给她办个会员,有问题随时来检查。”莫月从门外走了进来。

  秦星问:“你怎么来了?”

  “接韵春出院。”不等秦星追问,莫月解答,“我有事找她。”

  说着莫月问韵春:“收拾好了吗?”

  韵春:“嗯。”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

  洗漱用品之类的,病房里都有,饭每顿都是送来的,不像之前韵月琴住院时还需要自己去食堂打饭……韵春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原来阶层不同,生病住院都是不一样的。

  不过韵春除了觉得新奇外,倒没什么其它想法。

  她想住院嘛,管它环境好坏,最后康复就行了。

  同时她想,不知道她捐的那笔钱,这几天用在了多少家庭身上,给多少的家庭带去了希望?

  如果当时韵月琴…念头刚升起,韵春便主动结束了它。

  对于过往,‘如果’两字最难戒,也最无用。

  对于当下,‘如果’两字是最美好的向往。

  如果他们手术成功,韵春祈愿他们经历苦难,仍拥有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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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星本打算跟着一起的,但下楼时接了个电话,公司有事要处理,便转了弯离开了。

  剩下韵春和莫月两人。

  车门一打开,韵春就看见了穿着黄色小黄鸭衣服的Merry。看到她俩,Merry在车上跳来跳去,伸着舌头对韵春和莫月打招呼。

  韵春笑着上前,伸手摸揉Merry的脑袋,嘴上喊着它的名字。

  跟Merry相处这么久,她对Merry的恐惧已经没了。当然了,仅对Merry。对于其它大型犬,她还是怕的。

  “先上车。”莫月说。

  待上了车,Merry趴在两人的脚边,韵春的手一只抚着它的后背。

  相比第一次见Merry时,它胖了许多。

  正想着呢,莫月开口:“还记得它之前绝食吗?”

  韵春点点头:“记得。”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跟你说完之后,它就不绝食了。”莫月指尖玩着它的狗耳朵,软乎乎的。

  韵春一顿,“可能是绝食几天饿了,就开始吃了。”

  真的原因是路青雪去看过了它,看到路青雪它就没事了。

  莫月轻笑了声,视线落在Merry身上,“后来我想了想,它绝食的样子曾经也发生过。是青雪去世后,它将近一个星期没吃东西,带它去医院治疗,医生告诉我是相思成疾,它挂念青雪,食不下咽。”

  “那怎么办呢?人死不能复生。”莫月口吻轻然,“后来我就拿着手机在它耳边,放聊天记录里青雪的语音,还把青雪的视频放给它看,听到青雪的声音,它才开始吃东西。”

  这个办法维持了很久,一直到Merry跟她亲近了些,才慢慢停止。

  停的开始Merry有明显的戒断反应,而那次绝食,与之前一模一样。

  当时莫月就该注意了,但那时忙着处理和易家投标地皮的事情,忽视了。

  韵春听着,抚摸在Merry后背的手劲放柔。

  小家伙肯定也很想青雪姐吧。

  莫月视线瞥到韵春身上,对她说:“今天之后,你养着它吧。”

  韵春还没问为什么呢,只听莫月道:

  “有它陪着你,你也不至于跳海。”

  韵春没懂莫月这句话的意思。

  莫月:“医生跟我说,你可能有抑郁症。”

  韵春抿唇不语。

  她有病,她隐约感受得到。

  她知道病因是什么,也知道药引是什么。

  可病的那段时间,她找不到药,导致越来越严重。

  而现在——

  韵春手摸上外套口袋,摸到了棒棒糖的轮廓。而现在,韵春心里空着的地方盖起了一虚墙,暂时能帮她挡避风雨。

  “我认识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用不用——”

  韵春打断:“不用了大老板,我暂时不用看医生。”

  莫月一顿,“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决定。不看医生也可以,有个小动物陪着,或许能让你的症状好些。”

  莫月的提议,韵春挺心动的。

  但不是因为她的病,而是:

  一是这是路青雪养的狗。

  二是有了陪伴,她或许不再孤独。

  三是…每当看到Merry,她就会想起和路青雪的生活。

  她敛眸,说出了顾虑:“可我有时候工作会出差好久。”

  这样根本没办法照顾Merry。

  莫月:“一会儿我给你个电话,是Merry的保姆。等你外出的时候打给她,她会去接。”

  莫月从包里抽出一张卡,将其递给韵春:“这张卡里是它的零花钱,买什么刷这个卡就行。”

  韵春下意识拒绝:“不用了大老板。”

  “怎么?你有钱?”莫月挑眉,眯眼:“最近有人用青雪的名义向第一医院捐了笔钱,是你吧?”

  知道瞒不过莫月,韵春:“……嗯。”

  “那你还有钱?”

  没有。

  韵春不说话,面上的窘态说明一切。

  莫月语气平淡:“它吃的用的比你贵。”

  说:“就当是我把小Merry寄养在你那里,钱当然我出,拿着吧。”

  韵春嗯了声,接过了银行卡。

  不是因为莫月最后的这句话,而是上一句。

  卡里剩下的钱她省吃俭用勉强还能活,但Merry要是跟着她…估计得上街流浪。

  接过卡后,韵春没有立即装进口袋,而是低头问Merry:“我可以养你吗?”

  要是不让她养,她就把卡还给莫月。

  手伸到Merry脸前:“给我养你就舔我一下。”

  下一秒,原本昏昏欲睡的Merry真的就伸出舌头舔了韵春掌心,表示同意。

  韵春弯眸。

  摸了摸Merry脑袋后,她对莫月说:“谢谢大老板。”

  Merry的关系,韵春此刻才想起问莫月她们要去哪儿,做什么。

  莫月红唇微微上扬:“带你去青雪家。”

  路青雪家?

  韵春心跳快了一拍。

  眸中露出来了几分期待。

  莫月捕捉到了这个眼神。这是与几个月前,她在韵春提路青雪的名字时,完全不一样的反应。

  当时韵春虽表现得与路青雪认识,关系也算不错。但那时的表现也仅限于认识,现在韵春表现的,像是怀念已故的……爱人。

  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会让韵春对路青雪的态度发生改变?韵春突然抑郁跳海,还有韵春身边的那位徐大师,她昨天找人调查过,了解了一些她的能力。

  还有…

  莫月敛下思绪。

  美眸紧盯韵春,像是要透过韵春,看到另一个人。

  韵春本想问莫月怎么会突然带她去路青雪家,转头却看见莫月身倾向她,魅惑的香水味瞬间闯入韵春鼻子。

  紧接着,韵春刚刚加快跳了一下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只因为莫月在她耳边轻问:“青雪是不是还在?你是不是能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