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北迩收起手后退靠在对面墙壁上，双手抱臂仰头发呆。
大概过了差不多两小时后，那扇关着的实验门终于打开了，实验员小心谨慎地看了眼对面的白亦，又转头看向靠在旁边墙上的宫北迩说：“已经做好了。”
宫北迩站直了身转过去大步往里走，白亦跟在身后。
见白亦一靠近，吓得实验员赶紧往后跑远几米，脸上掩不住的恐惧之色。
白亦脚下微顿，偏头看了他一眼后便走了。
宫北迩推开玻璃门进去，来到手术台前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宫南川，乐了。
“现在你终于能体会到当时我被抓来实验时的感受了吧？是不是挺崩溃啊？”
饶是宫南川也忍不住幽幽地骂了句：“去你妈的哥，去你妈的封缜。”
坐在椅子上同样生无可恋的贝冰冰跟着也骂了句：“去你妈的封部长，好残忍的实验，好狠的心。”
“嚯，我懂你们的感受，只要是长得美的男女，心一样狠又毒。”
宫北迩伸手轻轻拍了拍宫南川的肩膀，又看向贝冰冰，“冰冰，你现在好些了吗？还难受吗？”
“还行吧。”贝冰冰有气无力地说：“这个免疫体是真的挺难受啊，浑身哪儿哪儿都难受。”
“一开始是会难受，过了明天就好了。”宫北迩低头看着宫南川问：“需要我背你吗？”
“滚。”宫南川掀起眼皮幽幽吐字，深吸口气撑起难受不已的身体下来，“我没那么娇弱。”
白亦看了眼宫南川和贝冰冰这反应蹙了下眉，偏头看着站在机器前操作的封缜，抬脚走过去站在他身旁，“谈谈？”
正在操作机器的封缜动作微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应了声，“等我一下就好。”
宫北迩早就注意到白亦去找封缜，但他不打算过去帮封缜说话。
有些事还是让白亦自己慢慢了解，总比听说更有说服力。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就是最好的解释。
宫北迩、宫南川和贝冰冰已经离开了，整个实验室内只剩白亦和封缜。
封缜忙完后坐在椅子上仰起头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脖子，“坐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请相信我，我做的这个免疫体实验没有副作用，很安全，就是一开始会有些难受而已。”
白亦坐在对面，挑眉看着封缜，“有些难受？”
“至少你亲眼看到的是他们还能站起来走动，”封缜用手撑着脑袋笑了一下，“白亦先生是担心北迩的身体吗？”
见白亦没说话，封缜笑着说：“我听北迩说了，因为北迩很像你说的那个她，所以你很担心北迩？”
封缜撑着脑袋的手改为抵着嘴唇笑，“南川是北迩亲弟，也是你说的那个她的后代，为什么不一视同仁？”
白亦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封缜，并不意外宫北迩会把他说过的话告诉封缜这个朋友，只是觉得挺不爽。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思考了一会儿说：“有人会管宫南川，我没必要多此一举。”
“哦？能说下是谁吗？你认识的同类朋友们其中一个？”
白亦被那句“同类朋友们”这话愣住。
封缜看着突然愣住的白亦，觉得有些莫名，“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白亦抿了下唇答：“欠人情。”
丢下这三个字后，白亦站起来凭空消失了。
“欠人情？”封缜低声重复一遍这三个字，琢磨了一会儿顿时恍然大悟，“欠人情啊，原来如此。”
第二天早上，帝城外墙停着一辆改良过的越野车。
“给你们准备的轻便武器、吃啥的都放在车上了。”吴赫说着抬手拍了拍车门，粗声说：“不过我好友仓库部部长让我转告给你们，别把这辆车给弄丢了，哪怕损坏一点也要带回来。”
“知道了吴部长，我一定会带回来还给仓库部。”宫南川笑着说。
宫北迩本想坐在副驾座，被封缜一把抓住胳膊，“你坐后座，冰冰坐副驾。”
“凭什么？”宫北迩转头看着他，“你们不是总说女士优先吗？我让冰冰坐后座也错了？”
“没错，但你必须坐后座。”封缜抓着宫北迩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车门将人推了进去，然后关上车门。
宫北迩气得正要骂，察觉身旁有人，转头看见不知何时凭空出现的白亦坐在后座上，也转头看着他。
四目相视，沉默无言。
贝冰冰背着一个挺大的旅行袋急急忙忙跑过来，嘴里喊着：“赶上了吗赶上了吗，没迟到吧？没迟到吧？”
“赶上了，没迟到，不过你怎么背着这么大的包？里面都放了什么？”吴赫看着停下来气喘吁吁的贝冰冰，歪头看着那个旅行袋。
“包里放着除了给我们受伤时用的药物啥的，还有超生化人用的东西。”
贝冰冰说着卸下挺大的旅行袋抱在怀里，走到车后厢前将旅行袋抬起来放进里面，整辆车跟着震了一下，关上车后厢时车又跟着震了一下。
封缜和吴赫一块儿后退，看着贝冰冰坐上副驾后，宫南川才发动车子往前开走了。
宫北迩转头透过玻璃看着站在帝城外墙那两道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收回目光，靠在后座背上闭目小憩。
开了一段路就已经离开帝城的地盘，再往前开一段路就是别的地盘了。
“冰冰，打开地图看看周围有没有病毒者。”宫南川边开车边偏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贝冰冰。
贝冰冰掏出一个造型小巧的投影球，投影到拉下来的遮阳板上，小型地图上显示周围地形很清晰，但他们自己位置的点是隐藏状态。
一旦开启状态暴露他们的位置点，随时都有可能被病毒者发现并火速前来攻击。
毕竟病毒者不是人类，是数据，很容易通过电子设备之类的就能找到人类待的地方。
所以帝城才会禁止民众使用电子设备，哪怕是电器也不行，只有军方那边是可以使用的，有最强悍的屏蔽装置。
“从地图上看，前面好像没有发现病毒者。”贝冰冰看着地图说。
宫南川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宫北迩，示意他问问白亦。
宫北迩接收到宫南川那个眼神，暗自叹了口气。
再怎么不情愿也知道这种情况容不得他由着性子来，转头看向闭目小憩的白亦。
“白亦，问你个问题。”
白亦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截了当说：“只要没接近沿海城市的地盘，这路上几乎没有病毒者，一直开车就行。”
宫北迩听得一愣，觉得很不可思议，“你确定吗？之前我接过不少外地任务，路上少不了病毒者攻击，当时我没免疫体差点儿送命，你竟然说这路上没病毒者？”
他咋觉得不太信呢。
白亦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宫北迩，车内顿时刮起一小股风，波动有点急，“你质疑我？”
宫北迩抿唇没说话。
贝冰冰本来就怕冷，突然一股风吹来，这下是真的更冷了，想说几句话又不敢。
因为坐在后座的那位可是超生化人，偏头用眼神冲宫南川拼命眨啊眨。
宫南川深吸口气，边开车边笑着说：“白亦先生息怒，我哥说的是真话，他之前确实经历过在任务的路上遭到病毒者攻击，既然你说这路上没有，那就没有，安全。”
“哥，他可是超生化人，比生化人，比人类厉害得太多了，你就别质疑他了。”
俩人对视了几秒，各自别开头去，车内那小股风终于消失了。
贝冰冰松了口气，搓着双手暖暖，小声抱怨：“刚才差点没冷死我。”
“对不起，贝医生。”
贝冰冰一愣，转头眨巴眼睛看着坐在后座的白亦，急忙摇头说：“没事没事，我不冷，白亦先生不用道歉。”
白亦应了声，微仰起头往后靠着闭目小憩。
贝冰冰刚转回头的时候感觉到周身有一阵风缓慢转动着，那股冷得要死的风好像被隔开了，不冷了。
“咦？好像不冷了哎。”
宫南川也感觉到了，本就冰凉的双手隐隐有回暖迹象，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白亦。
是白亦操控的那阵风吗？
宫南川想起临走之前封缜说过一句话。
“真希望让北迩多多跟白亦相处，学学白亦身上那些优点就好了。”
宫南川看着前方，竟然觉得很赞同封缜说的这句话。
正如白亦说的那样，一整天之内这路上并没有任何病毒者到处活动的痕迹，一路畅通无阻，很顺利又安全。
但宫北迩的直觉告诉他，这儿太不寻常了，安全得诡异，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
“我们这儿距离沿海城市的地盘已经很近了，要不了半小时应该就能到达。”贝冰冰看着遮阳板上地图说。
“我们先找个地方停车，吃完饭再继续出发吧。”宫南川说：“这都到晚上了，路上就吃了一个铁盒，都快饿死了。”
宫北迩下车后找了个距离不远的地方站着，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闻到一丝熟悉的海风味儿。
距离沿海城市确实挺近了。
白亦手里拿着宫南川硬塞的两个铁盒和一瓶矿泉水，是温的，朝宫北迩站的方向走去。
“给你。”白亦把东西全都塞进宫北迩怀里，扫了一眼那个铁盒，“我很好奇你们这个铁盒里放的是什么？有点重。”
宫北迩看着他沉默半秒，原地坐下来将东西放在地上，拿了个铁盒拉开拉环打开，一股浓郁的牛肉味儿飘了出来。
白亦站着低头看见那个铁盒里食物，就是一片片牛肉和酱汁儿，但不难看出质量挺差，跟记忆中酱牛肉不太一样。
“这是酱牛肉？”白亦蹙起眉，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质量真次。”
“什么酱牛肉，这是牛肉铁盒，”宫北迩看着铁盒里质量很次的牛肉，“前几天粮食部的人说，外面找不到一只牛了，这是最后一批铁盒。”
说到这里就想直叹气，“用完这最后一批牛肉铁盒，我们就得吃素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吃素？蔬菜之类的吗？”
“嗯，”宫北迩眉头紧蹙，很不爽地说：“我可讨厌胡萝卜，那味儿太怪了，想吐。”
白亦听到这话顿时一怔，蹲下身看着宫北迩，“你讨厌胡萝卜？”
“对啊，就很讨厌。”
白亦看着满脸不爽又烦躁的宫北迩，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为什么饭菜里非要放胡萝卜？这胡萝卜味儿太怪了想吐，白亦，你和你姐夫一块儿吃了吧。”
“你这挑食怪真难伺候，行，我跟白亦帮你把胡萝卜全都吃掉。”
不爽的声音和无奈的声音缓缓远离了白亦，才听到宫北迩在叫他。
“白亦？你在发什么呆？”
白亦看着他。
宫北迩被他看得有些莫名，“怎么了？”
“胡萝卜有营养，对身体好，”白亦说：“别太挑食了。”
“嚯，”宫北迩气笑了，“我就是挑食怎么着吧，你管得着吗？”
白亦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转身准备走人。
“等等，”宫北迩喊住了他，“你不吃饭吗？就算是超生化人也需要补充什么的吧？”
白亦转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宫北迩一阵沉默，“……我已经吃过饭了。”
“什么？”宫北迩瞪起眼睛看着他，“您可是跟我们坐同一辆车，一路上就我们吃了一个铁盒，我可没见过您吃饭？”
白亦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宫北迩说，超生化人跟别人的吃饭方式不一样？
宫北迩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你吃了那个什么，生化人吃的那个什么……我操到底叫什么来着？”
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生化人吃的那个玩意儿叫什么。
“补充瓶，它分为三类，用来对应生化人等级而提供所需的补充能量。”白亦看着他说：“如果是以前，我吃的是一类补充瓶，自从二次改造成超生化人之后……”
顿了顿，刻意略过某些事，“就不再需要补充瓶了。”
白亦说完这话就凭空消失了，一阵风轻轻刮过宫北迩面容。
宫北迩眯起眼睛，想起之前白亦说这阵风不是他的，但他咋觉得这阵风分明就是他自己操控的呢？
总觉得这阵风好像挺爱往他脸上刮来刮去的，像是在逗小动物似的。
“哥，白亦人呢？又消失了？”宫南川过来时朝四周看了看，没见白亦的身影。
“估计得等我们到沿海城市后才会出现。”
宫北迩抬头看着宫南川问：“你有见过白亦吃饭的样子吗？”
宫南川愣了愣，“没有啊，白亦不是坐着不动吗？这一路上就我们三人吃了一个铁盒。”
宫北迩看着他又问：“生化人吃的那个玩意儿是补充瓶，对吧？”
“对。”
“可刚才白亦说，他已经吃过饭了，你信吗？”
“不信，”宫南川蹙了蹙眉，“难道超生化人所需要补充能量，是跟生化人所需要能量不一样吗？”
宫北迩张了张嘴又闭上嘴。
“怎么了哥？”
“没事，你们吃完饭了是吧，那我赶紧吃完饭就出发。”
半小时多的路程，终于看到沿海城市的影子，随着开车的前进，那座沿海城市缓缓露出全貌。
怎么说呢，虽然是城市外墙看不出里面什么样儿，但光看那个外墙破旧有裂缝还不够结实，像是马上就要塌了的感觉。
“好破的外墙。”贝冰冰仰起头看着比自己还高出得多的城墙，“我老觉得这外墙会塌。”
宫北迩蹙了下眉，“这外墙都破成这样了，那内城还有一栋是完整的楼房啥的吗？周边全都是海吗？”
“谁知道呢，进去看看，”宫南川看着外墙眉头深蹙，有些怀疑地说：“那个水系超生化人真的会在这座城里吗？我怎么觉得悬。”
贝冰冰也觉得悬。
宫北迩看着月光下散发着一股死气沉沉又破破烂烂的外墙，仿佛能透过外墙看见百年前牢不可破且很有气派的外墙。
这个外墙能维持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被百年前那场灾难所带来的破坏，加上百年时间侵蚀得变成这个样子，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哥，你以前出过不少外地任务，有经过这里吗？”宫南川转头看向宫北迩。
“经过这里有一两次，但那时任务紧急，根本没空机会看这里。”
“我先进去看看有没有人在。”宫北迩说着往正门那边走去。
“有人在吗？喂？有人吗？有人吗！”
宫北迩大声喊了半天，才终于见到从内城里走出来的人，“你是这里看门吗？”
“是的，你们是来住吗？”看门人说着看了眼宫北迩身后那俩人。
“不是，我们找人。”
看门人大概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下问：“你们在找什么人？我们这里的人很少，不可能会有你们要找的人。”
宫北迩眯起眼睛看着他，“你是不是怕我们伪装成难民的病毒者混进去？”
看门人没说话，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哥们，我们是来自帝城的，你看看他这身制服，熟悉吗？”宫北迩一把将宫南川拉过来推到面前，“帝城距离你们这里不算远吧？你们应该知道不少。”
看门人看见宫南川穿的确实是帝城统一制服，防备心松了一些，“我要问问头儿，头儿同意了才可以进城。”
“行，那你们问吧，你只要告诉你们头儿，我们都是宫颈军的人，都姓宫。”
宫北迩没说贝冰冰的名字，因为他知道一旦贝冰冰是医疗部部长的身份曝光，那到时候就真的很难收场了。
毕竟在这样乱世中，医生真的是那些难民眼中的救命稻草，也是最抢夺得最凶残的救命稻草。
当然不缺不怕死的难民。
等了半小时后，那个看门人去而复返，手里拿了个有些简陋的消毒器，“你们先消过毒后就可以进城了。”
要消毒的不止帝城，还有其他存在于世的城市们都有，这很正常。
宫北迩他们接受全身消毒一遍，才被允许进城。
进城那一刻，宫北迩他们都傻眼了，非常震惊地看着内城。
“这是……”
他们所看见的，竟然是一座破坏得很严重的……废墟。
一看就知道是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战争时留下的惨状，跟他们帝城外墙那场战争差不多，只是防守能力很好，才没彻底破坏到严重这种地步。
看门人走过来看着这座废墟轻叹口气说：“不久前遭到突然涌来的一大批病毒者攻击，防不胜防，害得我们军方措手不及，也来不及做出防守的准备，这座城就毁了一半。”
他转头看着左边那个方向，“要不是那个海浪救了我们这座城的命，我们和这座城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宫北迩他们一块儿顺着看门人看的方向看去，但没看到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有几栋破旧楼和夜空，悬在天上的一弯月亮。
“那里是一片海，很大的一片海，”看门人说：“我们总觉得那片海有人在走动，怪吓人的。”
“你不是说那片海救了你们的命吗，怎么又说那片海吓人了？”贝冰冰有些不懂地看向看门人。
“它是救了我们的命没错，我们军方的人想过去看看，但有人看到一个很奇怪的人在走动，当场吓晕了。”
“不说这个了，我带你们找个地儿住，明天我们头儿会过来帮你们找人。”
三个人对视一眼，跟着看门人走了。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外城顶上看着那三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一顿，转过头看向左边那个方向。
他清楚听到来自那片海的呼唤，有人要找他。
白亦又看了眼宫北迩那道身影，又凭空消失了。
看门人带着宫北迩他们走进某家酒店，跟前台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又带着他们上楼。
“你们住这间吧，只有这间条件最好了。”
贝冰冰盯着只有一间房，深蹙起眉问：“能不能多要一间房？”
“不能，其他房间已经住满了人，只有这间是空着，”看门人看着贝冰冰，“其实你不用担心，里面有两间，你可以自己住的。”
看门人处理完就走了。
宫北迩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探出脑袋往外看着四周，放眼望去，这座城市确实很废墟了。
他看到左边不远处那个地方，被病毒者们攻击得塌了一半的几栋楼房，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住房楼。
宫北迩想起那些扛着个炮的病毒者，突然间有点心疼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