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父，你们要的东西，我买到了。”
一个小道士屁颠屁颠地跑向扶鹤道人。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慵懒的少年。
扶鹤道人看见他，没有多少意外。
“这次，多谢您相助。”
“不必。”黎向微面无表情道，“我与你小徒儿结缘，他的因果我也要分担一些。”
“哎。”扶鹤道人看着宣宇，神色之间出现很深的挣扎。
看见小男孩举着买来的一包药材，神色天真烂漫，他叹了口气，示意宣明来拿。
宣明带着宣宇往外走。
“你见到谢清商了？”黎向微道。
扶鹤道人点头：“他的身份，世人不可言说，只是我见他对你，略有执念。”
黎向微应了一声，反应很平淡。
“世上对我有执念的人多了。”
扶鹤道人摇头：“他于你而言是不同的。”
凡是五行之中的生灵，与黎向微皆只有萍水相逢之缘，相见一面或许会惊为天人，一旦分别，心中的印象就会烟消云散。
“嗯……”他沉吟良久，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扶鹤道人看见他的脸上好像红了一些，原本不该那么明显，可是他总是穿白色的衣服，肤色也白，就有点明显了。
“您这是……”
黎向微快速道：“你多久飞升。”
“我恐怕难以飞升，却不知，您要多久才往生极乐？”
黎向微道：“这次无法结伴了，或许，我会去天上看几眼。”
闻言扶鹤道人有些惊讶，想了想，忽然有点明白了，随后他郑重地和黎向微道了别。
……
总体而言，宣宇这个孩子还是很乖巧懂事，刻苦认真的。
离开忻城之后，扶鹤道人就回山中了，黎向微跟着两个道士在外面历练。
宣宇和宣明对黎向微很客气，不是别的客气，而是因为活人不与死人争这一条规矩。
黎向微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差，偶尔会吐血，身上的生气也正在逐渐被死气替换。好在病痛与死亡并没有让他的生机消亡。
宣明曾经问他：“前辈您，多大岁数了？”
“二十多吧，忘了。”黎向微语气平淡。
宣明更加惊讶了，二十多？哪个妖怪就活二十多，而且，哪个妖怪二十多化形啊。
黎向微并不多做解释，这样说话是很累的。
历练了差不多两三年。
黎向微再次遇见了谢清商。
已经长成青年的谢清商站在一艘船上，在离忻城千万里的地方，与撑着竹筏的他们迎头撞上。
在这曼妙的湖光山色之中，他只是抬眼，便让山水失色。
“幼幼。”
黎向微看向他，谢清商长身玉立，一路的风尘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嗯。”他轻声应了。
谢清商瞧着他，眼中光芒闪烁，片刻后垂下了头。
“我要……成婚了。”
“你要成婚了，你来寻我？”黎向微道。
“你愿不愿意，带我一起走？”谢清商问。
黎向微偏过头不看他：“祝你百年好合。”
风从江上起，从二人中间过，好似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厚墙。
宣明看着眼前的一幕，似懂非懂：“竹筏撑得好累，谢公子如果可以载我们一程，不是挺好的吗？”
黎向微：“累就多吃点饭。”
谢清商轻笑一声：“好，你们去哪，我送你们。”
最后还是上了船。
这船翻过这条江，有一处地方有妖邪作祟。
黎向微一般不需要出手，他只负责游山玩水，安享残生。
“你找了多久？”他问。
谢清商淡声道：“不久。”
黎向微看他：“你是第一个没有缘由在意我去向的人。”
“有缘由的。”他转头瞧着黎向微，“我想，我应当是喜欢你的。”
“噗咳咳咳……”
黎向微剧烈地咳了起来。
谢清商生了一张高不可攀的脸，却能那么轻易地给他拥抱，亲吻，乃至于喜欢。
“怎么了？”谢清商略有些慌乱地去扶他。
黎向微咽下口中的鲜血，道：“没事，我想知道，你喜欢我什么？”
“因为，你和所有生灵都不一样。很自由。”
没有一缕风能抗拒自由，只是世上没有人抓得住风，也没人能真正自由。
真是一个很奇怪的评价。
黎向微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婚礼继续。”
分别那天。
黎向微站在渡口，看着他在船上的身影，没有太多浓烈的感情，平淡得道别，好像是普通朋友之间一样。
或许，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不是第一次道别，不是第一次面对着对方离去。
没有给彼此任何一个承诺，黎向微又是行踪莫测的人，相信他好像等于倒大霉一样。
真的会有人傻傻的，日复一日等待别人吗？
宣宇和宣明也没有叫他，独自进了镇子。
“前辈真奇怪，明明出来也是玩，跟谢公子也是玩，为什么他不跟着谢公子走呢。”宣宇小声问。
宣明小声回答：“不知道，或许是，觉得我们比谢公子好？”
宣宇道：“师兄，我还是能看出来的，谢公子比你好看多了。”
一道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当然是因为你们两个拖油瓶了。”
……
道清山一脉在丰富世界学术多样性的方面还是能做出巨大贡献的，有必要保住这两个小道士。
……
谢清商没有去忻城，而是直接去了皇城。
亲事是皇帝的赐婚，谢家推脱不了。
为什么皇帝会给他们赐婚，这还得说到公主和薛云仙的事情。
公主和薛云仙当日落水的病症相差无几，但是没有薛云仙这么好运，她咬伤了随行的侍女，请了很多道士都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薛家人就像皇上推举了谢清商。
原本在路上的谢清商收到了传信，便戴着帷幕掉头去了皇宫。
再回来就已经被赐婚了。
不是和薛云仙，是和公主。
所有人都为他高兴，成为驸马后，不能干涉朝政，但是对于谢家很有利。但是这桩姻缘并没有外人想得那么简单，亲眼见过真正的皇宫内情后，谢清商对一切讳莫如深。
这个国家的气运，要完了。
日历上大喜的日子到了，真正想见的人却没有出现。
谢清商要娶妻了。
被动的那个新娘却像是他一样。
外面的院子比从前的大了，但是却不能从上面掉下来一只小鸟。
一切准备结束，去接了公主的轿子，握住对方的手的时候，那一切才算真正的尘埃落定。
“咳咳。”拿着扇子遮住脸的新娘有些虚弱地咳了一声。
……
新娘或许是长了一张极其娇媚的面容，才引得新郎迫不及待要进了新房。
举着扇子的人放下扇子，露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谢清商怔愣了一下：“幼幼。”
黎向微变回原本的模样，扯出一个微笑。
“我知道，你会来的。”
“刚刚去皇宫，把你的新娘弄没了，总该赔一个。”他语气一如往常，却因为周围红烛的映照而显得温柔缱绻。
……
那之前出现在忻城的蛊妖便是从那皇宫中流出来。
养蛊之人藏得极深。
这个公主也不过他的棋子，红颜薄命，她心中已经心有所属，相思成疾，是以在被妖怪附身两三天之后就已经回天乏术，后面撑着的便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要让谢清商进皇宫，只是为了看他是不是会成为养蛊之人的心头大患，其他以这个名义进去的和尚道士都被抓起来了。
这是整个修界的劫难。
谢清商怔怔地看着他：“幼幼，我分不清这世间的善恶是非，如果他们是坏的话，我可以动手的。”
黎向微摇头：“你便记得，对你自己有好处的是大善，对你不好的是大恶即可。”
黎向微不是道门中人，只是认识的人里包括道门的罢了。
谢清商：“你不救？”
黎向微：“……”
从某个方面来讲，谢清商真的很没有情调，和其他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比，他的爱表现得平淡如水，非常被动，非常相信黎向微，听见关心的时候，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感动，而是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木头一样。
黎向微没有说话，之前他去皇宫的时候，是从正门大摇大摆进去的，光明正大地解决了一些恶心的东西，虽然没有人看得见他。
但是很快他们也该发现动静了。
那么，要不现在回头，浪费一点体力，全部解决了吧。
谢清商抓起他的手，小声道：“那我们今天，算成婚了吗？”
黎向微看向他，虽然他一向表现得自己很不值钱的样子，但是心中的忐忑是掩饰不住的。
红烛下，他的侧脸明明灭灭，不好意思地垂着眼睫，睫毛有些不安地翕动着。
“算。”
一个字好像宣判了他无罪一样。
谢清商脸上漾起了笑容，眼中是跳动的火光。
“幼幼。”他轻轻地念着，“那你不能再走了，要么就带上我，不然你去多远，我都会找到你的。”
黎向微摇头：“只能到死为止。”毕竟那个时候，应该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他了。
他看着眼前人心满意足的样子，分不清何时开始的心软，竟然让他破例了一次。
“幼幼……我可以亲你吗？”
外面已经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已经有人发现了不对劲，派人来搜查了。
他们都不是聋子，听得到。
“可以亲一下。”
“……好。”谢清商眼中染上了湿意，好像有泪水在其中打转。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要失去你了。”
他这么说着，第一次强硬地按住了黎向微的脑袋，亲了上去。
温热的泪水流在他们之间，把两颗心烫的一塌糊涂。
胸腔在不断地震动，好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