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魏清璃拍椅而起, 都以为女帝大怒,惊得众人惊惶下跪。可她此时的眼中,只有眼前那个北国女君, 哪怕蒙面相见, 哪怕易容乔装,她都能一眼认出来。
她的官官,枕边人,心中挚爱,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能认出, 况且那双透着血红的瞳色, 沉在眼底的忧愁和冷意, 是如此的熟悉。
晚风微微抚过, 魏清璃踏阶而下,冗长的龙袍拖拽在地, 她的眼中已无别人,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官如卿,她的心颤抖了。
不知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还是身份转变的沉重,她心中不明了,只知道这一刻,想见的人就在眼前。
望着步步上前的魏清璃,作揖的北国女君放下手,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阿璃好美,倾绝天下, 这身龙袍便是为她量身定制,这天下也该是她的, 这个龙椅该她稳坐。
随着魏清璃的走近,站在官如卿身边的三国人自动让开,也都替北国女君捏把汗。
官如卿淡定自若地站着,眼前之人虽已经登基为皇,可还是自己的阿璃,看自己的眼神还一如既往,别人都怕她,都担心女帝野心勃勃,侵吞边境,只有她不怕。
两人相对而望,魏清璃满目含情,深邃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眼前人,她抬手,微微靠向面纱,官如卿不避不让,直勾勾地盯着她。
魏清璃的手停留片刻后,指头一拉,红色面纱滑落而下,官如卿那张冷艳绝尘的人,一览无遗地展现。
“北,国,女,君?”魏清璃望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喃喃说着这四个字,熟悉的人,陌生的敬称,此刻她还必须谨记自己是皇帝,不能有失身份。
官如卿不露悲喜,所有的牵挂和心动都藏于眼底,她不言不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陛下万福金安。”她就要磕首,被魏清璃拉住手抬起:“女君不必多礼。”
总要顾忌场合,就算两人心中情意绵绵,也不能全然不顾身份,魏清璃扫视四周,威然说道:“都免礼吧。”
众人这才起身,阑珊和杜玲珑看清了北国女君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后,相视一看,都没有多言,一直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北国女君会牵制着皇上不攻打北国吧,阑珊不禁心生忧虑,若说魏清璃有何软肋,恐怕只有官如卿了。这如贵妃多重身份,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她。
席间,四国分别献上至宝和诚意,并且屡次探了魏清璃口风,关于边境统治,自己的国家是否还能保留国号,是这次出使贺国的主要目的。
魏清璃自然不会露出任何意图,实则除了北国,其他三国都在贺朝大军围困下,只不过驻军隐形在不易发现之地,只等朝廷一声令下,便可拿下三国,当然若是真的可以直接归顺,将国土划到贺国领地,不战而胜,不发战祸,是最好的。
官如卿虽为北国女君,席间却很少参与仪事,北国在风口浪尖,若非司徒常青把离剑歌攥手里,利用官如卿对北国百姓的善心,此时北国恐怕已狼烟四起,烽火连天。
魏清璃虽答应过官如卿不打北国,也给过司徒常青圣旨,但她有的是办法灭掉北国,可偏偏这时候女君出现了,她的出现把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她是这天下唯一能够搅动女帝之心的人。
宴席结束,魏清璃离席,她的目光不曾再停留在女君身上,直奔奉先殿而回。褪去那身冗长贵重的龙袍,她换上了轻便薄衫,就如她还是公主时一样。
“皇上,要召见女君吗,她就住在昭如宫。”阑珊伺候她更衣时问道,魏清璃坐在妆镜前,轻捋鬓角长丝,凌厉的双目,瞬间变得柔和。
“安排人住在昭如宫是你的主意?”
阑珊点头:“这本就是她的宫殿,皇上应该也不会立后纳妃吧?”
这句话仿佛像试探,魏清璃手持玉梳,顺着青丝而下,她手中动作停了停,眸光闪烁,饶有笑意地看向阑珊:“你觉得官官此次回来是否想用女君身份要求朕放过北国?”
“皇上心如明镜,还需臣说么?”
“母后虽不管北国之事,但朕不能放任离尊主就这样留在北国,也不能让官官就这样成为她的棋子。”
“如贵妃的性子谁能逼得了?她还是对北国有情才会如此,可她对皇上不是应该更加情深义重么?当真忍心以身要挟您,保留北国的国号?”
魏清璃放下梳子,表情微冷,沉思片刻后,站起身,说道:“朕去奉天池,你去宣女君见驾。”
“是。”
召人去奉天池意味着什么?阑珊忽然意识到,女帝难道就不可以立后吗?女帝就不能纳妃吗?贺朝女子地位翻身,女官频出,全国女子科考人不计其数,或许两个女子之间,也可以名正言顺,有名有份?
奉天池,烟云升起,潺潺水流,不绝于耳,花瓣漂浮在浴池,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
这里的摆件和格局从未动过,当初官如卿在此动手杀了她的四隐士和一个小太监,修补之后,奉天池便一直完好无损。
分离的这些日子,魏清璃时常一个人来此沐浴,一半放松一半思念。宫中哪里有官如卿的影子,她便去哪里。
没有书信往来,只有偶尔边境传来的消息,魏清璃不懂,为何自己写出去的信笺,都石沉大海,官如卿从不回复,她在北国神出鬼没,没人能够打探到消息。
失去一个人的踪迹就是如此容易,魏清璃心中难免害怕,尘世太大,大到官如卿若是杳无音信,她就算权利太大,也无用。
如若不然,母后怎会失去离剑歌音讯这么多年,怎会对方活着而不知。
她仰躺在热气氤氲的水池中,双目微闭,忆起往昔,尽是两人在水中缠绵景象。官官一生不喜约束,定然不愿意留在宫中,可现在居然可以为了北国百姓,登女君之位。
北国比自己重要么,魏清璃想着心情开始低落,沉浸在只有官如卿的世界里,甚至没发现有个人已踏入奉天池。
忽而,一只手从水中悄然环住了她的腰,魏清璃想要睁眼,便被温热的气息包围:“皇上,在等我吗?”
那气语发出的颤音,让魏清璃身体一阵酥麻,她揽过怀中人,按压至池边,上前便深深吻住了她。
官如卿很自然地回应,却没有闭眼,她垂眸凝视忘情的魏清璃,笑眸含水,似有悲伤闪过。深吻片刻后,她轻推魏清璃,轻喘后冷静下来道:“皇上,本君已不是你的妃子。”
听闻此言,魏清璃停下了想要深入的手,拳头不自觉地紧了紧,表情变得沉肃。
“那你来做什么?”
“皇上召我来,我便来了。”
“你的意思是屈于朕的身份威严,才来的?”
官如卿挑眉笑道:“是也不是,区区北国,怎敢与泱泱大国实力相比,我若不来,皇上一声令下,铁骑踏入武贤郡,我雪行军虽可拼死抵抗,可也抵不过红甲军和边境军的双重夹击。”她满口都是国事,竟是半句不提旧情,甚至眼中没有爱意。
魏清璃听着这些生疏见外之言,大有一种初识的身份之悬,都在高位,曾经只是一份伪装,如今以真实的自己面对,两人却像回到了原点。
贺朝女帝,北国女君,这两个身份当真讽刺可笑。
“你是官官吧。”魏清璃忍着心中之痛,问出这句听起来的可笑之言。
官如卿似笑非笑的脸僵了片刻,抬眸看向魏清璃时,她的心瞬间柔软了,可她又必须随时记着自己身份。
她勾住魏清璃脖子,笑意加深几分:“本君有很多名字,偏偏官如卿是最假的。”
“是啊,你是很多名字,很多身份,你是林家村的谈昭如,昭如宫由你此名而来;你又是天字大掌柜千金官如卿,官月楼因此得名;你还是北国小女君,本名胡风棠,最重要的是.....”魏清璃握住勾着自己的手臂,缓缓拿下。
官如卿被她推开,敛起笑意,心口猛然发痛,像有什么东西在重重地捶打自己。
“你还是宸国司徒氏后人,司徒常青之女司徒端慕。”魏清璃眼中好似浮着愁云,心疼怜悯失落充斥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
官如卿喉咙变得沉重,她低眉自掐脖子,想把那股难受劲按下,也借此避开了魏清璃的目光。
“可你还有个身份,你忘了吗?”魏清璃忽然掰过她的下颚,用力拽向前,因为太重,官如卿吃痛地皱眉,她心有不舍,指间松了松,转而抚摸她的脸颊,温柔言道:“你还是朕亲封的如贵妃。”
“那是先皇的如贵妃,不是女皇陛下的。”官如卿言语冷漠,令人心痛。
魏清璃苦笑后,忽厉声霸气说道:“好!既然官如卿身份的如贵妃已经失踪或者死去,那么朕,女帝魏清璃,要亲立女君胡风棠为后,如何?”
官如卿猛然抬头,满眼震惊,才登基就想行逆天之事,以身试法,推行贺朝女子与女子的成婚之事吗?
“皇上.....”
“想保北国,就亲自来和亲,如何?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