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伴着一场飞天大雪而至, 帝京张灯结彩,唯有皇宫,一片萧瑟空寂。
自官如卿走后, 魏清璃便开始着手准备开春科举初试之事, 武考筛选也在顺利进行。杜庭曦失踪之事成为最大的秘密,对外声称病重不见人,杜玲珑极力隐瞒,稳住杜氏人。
在此期间,也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那便是魏清遥不仅将南阳地方军民治得服服帖帖, 并将忠烈军与离家军合并, 成为两军统帅, 手握四十万重兵。
为防惹人非议, 被妄议拥兵自重,她将两军分骑、射、水、野四大兵种, 分散而管, 且将所有兵力部署图都提交了一份给魏清璃。
魏清遥的统治之能渐露,其手段和能耐, 非常人能及。刚过年关,她才十八而已,便连续做了系列举措,那些曾经纵横沙场的老将封王,是如何甘愿让这样一个年轻女子统帅三军的?
都以为公主要趁机削弱郡主之权,要收离家军和忠烈军之兵,但魏清璃却没有这么做, 反而支持魏清遥所有举措和决定,并将文武科举之事, 命托于她。
这次科举,引起举国上下为之沸腾,若要入仕途,无论男女,皆有机会。
白天重要政务之事,魏清璃会同魏清遥,联合几位重臣和心腹商议,夜晚魏清璃便会独自去桃花坞和昭如宫行走,那里都是她和官如卿的回忆。
皇宫各处皆是她们的过往,人不在身边,回忆便如刀,人在身边,回忆才皆甜蜜。
她夜不能寐,每日辗转反侧,思念远在北国的人。魏清璃派出去的人,北国边境的探子,没人得知官如卿在何处?
她和上官世青去北国之后,便杳无音信,就连杜庭曦和其他离剑山庄弟子也毫无消息。她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红甲军还集结在十方郡,呈待命状态。
没有太后谕令,红甲军绝不会轻举妄动,只要拿捏住杜庭曦,红甲军不受命任何人,哪怕是圣旨。
上元节将至,明月如圆盘悬挂天幕之上,皎皎月色,洒落一地的清辉,照在魏清璃纤瘦的身影,她背手在后,踱步在御花园。
夜已深,月渐明,她抬头看向上空,月色迷离了双眼,魏清璃眸间倒映出官如卿的身影,她们同在这片明月之下,本该共度良宵,可心中之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已过去半月之久,北国与边境焦灼对峙,谁也没有行动,魏清璃答应过官如卿暂不出兵,又因为太后和官官在司徒常青手中,迟迟未动。
如今北国已封城,封闭所有消息,对外声称大国巫病重,实则怎样,无人得知。在北国的探子也像人间蒸发一般,应该都被挖出来,遭了毒手。
“公主,夜寒,您还是回寝殿休憩吧。”阑珊走来,为她披上厚厚的大氅,魏清璃收回视线,低落地笑了笑:“阑珊,皇兄身子每况愈下,太医束手无策,当何时薨逝比较好。”
突如其来的一句政务发问,阑珊愣了片刻,本来的计划是科举之后,借着女子入仕,让公主趁机笼络人心,趁势登基。
如今,公主是想提前举此计么?
“公主,当前放权给郡主,是想提前么?”
魏清璃点头,她不想等太久,即便杜庭曦不在,这件事也必须做。
再这么等下去,弄丢了官官怎么办?没有了官官,这江山坐得有何意义?
阑珊思虑再三,回答:“开考前。”
“为何?”
“开考前皇上驾崩,太后不问政,天下无主,谁能主持大局,唯有公主和郡主,公主乃嫡公主,顺位继承江山,谁又敢多言,谁又能阻止?”
魏清璃低眉浅笑,对阑珊满是欣赏,她总是知君心,懂君意。
“那便按你所说,安排吧。”
惊讶之色从阑珊眼中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平静。魏清璃不过借她的口,说出了想法而已,其实自己早已想好,甚至计划清楚。
“遵旨。”
所有的准备计划都将提前,贺朝要变天了。
北国大国巫府 地下城
魏清璃苦苦寻觅的万蛊城,其实就在北国。深谙蛊术的万蛊城人仅存的几个活口,都被司徒常青抓来了。
如今她善用蛊术,能够驾驭控制各种蛊虫,业火、地狱天罗、嗜亲血咒这些都是她这些年所学杰作。
武贤郡一半势力都归司徒常青,她在此根深蒂固,自保无忧,只不过现在可用之人越发少了,亲信被清剿得七七八八,她只好亲自出马,把离剑歌一干人都弄到身边,掌控在手,瓦解威胁。
北国长年寒冷,地下城宛如一座冰下别宫,阴冷至极,里面火把成群,点亮所行之路。地下城大小殿门共十二座,分三殿六室,入口处就在大国巫府的后院枯井旁。
从外到内,从地下通道和院内外,重兵把守,层层防护,数不清的死士守在大国巫府,地下城都是红衣谍士站岗,业火随时弥漫,蓝衣谍士死守重要两座殿门,名为万骨枯和沧海间。
万骨枯内,炙热如火,身在其中,受蛊虫啃噬,也可助长练成神功。官如卿端坐期间,周身看似火焰四射,实则在散去地狱天罗功力。
她提出条件,司徒常青若想让她以女君“胡风棠”身份即位,必须解除嗜亲血咒,散掉地狱天罗功力。只有这样,官如卿才能摆脱折磨和束缚。
可司徒常青真的会如她所愿,切断自己退路吗?事已至此,官如卿已然这样,只能姑且一试,用司徒常青教给她的方法散功。
这种散功法并非一日能够练成,尚需时日。她和上官世青追到此,没有圈套,反而是府门大开迎接了二人,司徒常青似乎并不意外,早有准备。
但近日来的背痛倒是缓解了不少,当天被司徒常青打入体内的蛊虫,是解毒蛊,据说可以将血蛊吞食。
官如卿收功后,微微睁眼,瞳色渐淡,浅浅殷红挂于眼底,她起身走出万骨枯,周围琉璃瓶堆砌成各种不同形状,里面有各色蛊虫,形状不一,蠕动时令人作呕。
她瞥了一眼,走了出来,蓝衣谍士没有阻挠,她径自往沧海间走去。
沧海间两室相邻,中间以牢笼隔开,散着冰冷的雾气。常室内,蹲着一人,她遥望躺在病榻上的人儿,伸手不可及,永远无法触碰,如隔着山海之距。
这人便是杜庭曦,隔壁躺着的正是离剑歌,那间房只有许连心和小鬼守护在旁,也只有司徒常青能够进出,她们每日都散功传命,想救醒师尊。
不知司徒常青用了什么邪功,要“以命换命”,两个徒弟抱着必死的心态,随离剑歌而来。
刚被抓来的时候,杜庭曦每日崩溃不已,心爱之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巴巴望着。她每日都会唤“玉华”,可永远得不来任何回应。
司徒常青怎会好心成全自己,她不过是为了让自己遭受生离死别之苦。
杜庭曦手心被种了蛊,所以上官世青和官如卿到此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玉华......”杜庭曦气息微弱,食之甚少,夜晚难眠,她总是坐在地上,巴望着离剑歌,眼神片刻都不愿离开,生怕一闭眼,她就不翼而飞。
失去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可拥有却是那般艰难。她有太多的机会,留玉华在身边,有很多次可以放下一切,与之远走高飞,双宿双栖。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杜庭曦为了许多人而活,可从来没有为自己真实活过。只有这颗心为离心华跳动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活着。
如今玉华走了,她的心也死了,不知能活到哪天,只愿守到最后。
杜庭曦面容憔悴,日渐消瘦,整个人像丢了魂,失了心。上官世青找到此时,见到她这样,痛心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见到此情此象,官如卿眉目一沉,直接杀了两名蓝衣谍卫,一掌冲开室门,上前扶起杜庭曦:“太后,您先起来。”
“如卿......”杜庭曦仿佛垂死之人,声音低哑无力,只能发出气语,她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带你去见师尊。”
杜庭曦本来目光无神,听到这句话,眼皮抬了抬,似乎难以置信。被抓来这么多天,从未得到过,也曾尝试过各种方式,都没有成功。
即便如此,她都没有向司徒常青低头哀求过,红甲军在待命,再没有太后消息,他们会自动发兵北国,期限是一个月,如今只剩下半月,若真的这样耗下去,于谁都不利。
官如卿打开门后,上官世青也随之进来,两人合力将杜庭曦扶起,上官世青左臂垂挂无法动弹,只能用单手,即便如此,她还是把命悬挂腰带,随时为杜庭曦出生入死。
刚走到隔壁就被蓝衣谍士拦下,官如卿振臂一挥,将人弹飞,掌心蓄力正要冲开沉重的大门。忽然一阵强大的掌风冲来,上官世青抬右手抵挡,却被震得撞在门上,摔倒在地。
官如卿聚气挥手而去,司徒常青身子微微后仰,避开她的回击。
“让太后见师尊。”官如卿一手护杜庭曦在身后,一边将上官世青拉起,试图用一己之力对抗实力超出自己的司徒常青。
“你不要以为是我女儿,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就为所欲为了,怎样?或者你可以杀光我们,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司徒常青望着她,无奈地甩了甩手臂:“你始终要心向外人,和为娘作对。”
“你错了,你才是外人,她们才是我重要的人。”官如卿斩钉截铁,从不吃司徒常青那套。
“你越要护我偏不如你所愿,杜庭曦想见玉华,做梦!”司徒常青就是要看她俩分离,看着杜庭曦痛苦,爱而不得,让离玉华在眼前却不能拥有,只能巴望着。
官如卿将杜庭曦交到上官世青手中,正对司徒常青,冷笑一声,忽然起手往胸前自伤一掌,五成内力冲得她,猛吐一口鲜血。
司徒常青甚至没来得及阻止,便受到一击重创,她身体摇晃几下,嘴角溢出血来,她愕然地望着官如卿,忿忿吼道:“你?!”
“果然嗜亲血咒还未完全解开,哈哈哈哈哈。”官如卿仰天长笑,想用这个给自己留后路,没想到是把双刃剑吧,司徒常青失算了。
她抚着胸口,受到这样一击着实没想到,司徒常青拿官如卿一点办法没有,难道还能杀了自己女儿不成。
官如卿拭去嘴角血渍,眼神冰冷,寒气逼人,透着一股狠劲,阴魅的笑意挂在嘴角,她冲司徒常青说道:“让太后见师尊。”
“好好,见!你们去见!随便你!”
留着这句话,司徒常青气得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