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
魏清璃已经连续多日没有回寝殿休息, 每次在御书房困了就小憩片刻,她闭眼就是官如卿被折磨的样子,搅得她心里天翻地覆, 寝食难安。
她蜷缩在靠椅, 双目微闭,梦见了官如卿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自己身边。她们离开了帝京,远离了朝堂和江湖纷争,过上了游历江湖的逍遥日子。
如果能择一处山谷,得一片农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与普通夫妻那一样, 也未尝不可。完成江山大业后, 她就只想守着官如卿度过余生。
官官一生凄苦, 被亲娘抛弃利用,被人当成工具培养, 所幸离剑歌心底存善, 待她不薄,武艺倾囊相授, 可也因为如此,失去同门和师尊,也让她难以接受。
魏清璃眉头紧蹙,不知是做梦还是紧张所致,不自觉地开始攥拳。恍惚间,她又感觉官如卿在身边了,那种亲近感和熟悉的气息, 好似回来了。
她猛然睁眼,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果然映入眼帘, 魏清璃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官如卿深深吻住,这一瞬,连日来的思念、委屈、悲伤全部释放了出来。
没有激吻,没有缠绵悱恻,只有深深相拥的深情。
官如卿抵住魏清璃的额头,双目紧闭,想享受其中,好好抱着心爱之人,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官官......我好想你。”魏清璃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盯凝的双眸含着水,连眨眼都不舍得。
官如卿的心怦怦而动,她又何尝不是,在试图自尽的那个刹那,对红尘世间没有半点留恋,唯有魏清璃的脸,在死前深深地映入脑海。
若要说最深的牵挂和最大软肋,正是眼前这个人啊。
可她不能沉迷此刻的温柔,深深呼吸调节心情后,官如卿才轻声说:“阿璃,郡主在哪?”
“官官.......”魏清璃红着眼眶,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
官如卿又耐心地问了一遍:“郡主在哪?”
见她神态严肃,魏清璃这才稍稍缓过神,“清遥去南阳了,公子羽遭人暗算,命悬一线,她去南阳主持大局。”
“南阳......谁在她身边?”
“上官世青。”
“她打不过她的。”官如卿转身就要走,被魏清璃一把拽入怀中,紧紧拥着:“不要走,官官,我知道这是梦,可你不要走。”她以为自己又在做一场真实的梦境,便想让自己多放纵,多贪恋一会。
官如卿没有急于动身,也不忍推开,便稍作停留,任由她抱着自己。
可在这个瞬间,她想起了司徒常青说的话。
“你别天真了!魏清璃已经调兵遣将,向边境十二城增加了五万兵力,傻丫头,你以为你爱上的是什么人,她是皇帝,野心勃勃谋取天下,怎会为了你一句话和我要的一道圣旨就遵守承诺?”
她答应过自己不打北国的,她当那就是一个梦吗?阿璃不会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之人。
官如卿轻抚她的发丝,温柔问道:“阿璃,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
“你说哪件?”
“你答应过我,不打北国。”
魏清璃正享受她怀中的温暖,闻言后微微睁眼,敛起笑意,抬头看向官如卿。瞬间的真实感,把她从梦境拉了出来,莫非上次不是梦吗?
“你想得没错,那天晚上你恍惚间见到的人,正是我,那不是梦,是我在你身边。”
“所以......”魏清璃轻抚官如卿脸庞,触摸她身体每一处,细细感受,直到碰到官如卿冰凉的指尖,才确定了自己不是做梦。
她搓揉着官如卿的手,放于掌心呵护,对北国一事只字未提。
“阿璃,你可记得在朝阳动乱时,我对你说过的话。”
“你说不让我走入脏池,为我扫清障碍,那天你大杀四方,助我平乱朝阳。”魏清璃怎会不记得,官官永远将她护在身后,自己在前厮杀。
官如卿涩然发笑,两人的回忆和经历,他日恐怕会成为刺伤彼此的利器。
她凝望魏清璃,敛笑正色道:“我对你说过,希望你不要忘记,在你走向高位的路上,我对你的相助。若有天,我向你提出什么请求,希望你记住那天说的话,朝阳那个庄子,好巧就叫云罗庄。”好像冥冥之中,一切自有注定。
魏清璃双目微沉,她记得字字句句,也记得那次动乱,是定朝阳收兵权的重要一战,生死一线,若非官如卿多次相护,若非离剑歌为自己治病,魏清璃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我记得,官官,记得你说过的每句话。”
“还作数吗?”官如卿想要个答案,自己若还能凭着魏清璃的深情,保一保北国,她愿意一试。
“作数,我答应过你不打北国。”
官如卿总觉得她话中还有后话:“可是?”
“可是北国藏着太多宸国余孽,这帮前朝罪臣不除,难以安邦定国。”
“所以,你还是要打北国。”
“不是打,是扫除障碍。”魏清璃瞬间想了很多,官官力保北国,是因为司徒常青吗?母女连心,还是司徒常青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她一直对北国如此心软?
“扫除障碍......”官如卿缓缓推开她,作为魏清璃枕边人,特封的如贵妃,她理解一国之君要为天下百姓所思所忧之事,一路走来,只有她知道魏清璃能有今天,是多么的不易,牺牲了多少。
可她自己对北国......扫除障碍和覆灭北国有何区别?
官如卿不会为难魏清璃,从一开始,她们就注定了对立,老天将她们拴在一起,又拼命地拉开她们,可真会捉弄人。
官如卿嘴角划过一丝苦笑,淡淡说道:“我明白了。”说罢她转身要离去,魏清璃起身却没有拉住她:“你去哪?”
“去南阳,郡主有危险。”
“官官,出什么事了,你究竟被司徒常青带去哪了,又为何说清遥有危险?”
官如卿不言不语,微微转身道:“阿璃,你且安心吧,也可以去做你想做的,其他事交给我。”
留下这句话,她向殿外走去,魏清璃愣了片刻,冲出去追赶,但只看见官如卿拉着许连心,一同离开了
魏清璃驻足凝望,眉头紧蹙,阑珊走了过来,屈身行礼道:“如贵妃带着许护卫去南阳,好像说要保护郡主。”
“小鬼知道了,要报仇......”她猜到了事情始末,魏清璃怅然若失地叹口气,这局势可真叫人束手无策。
北国......她要怎么办才好。
官官......为何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南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气,南阳军将领尽数聚集在南阳王府,公子羽的伤回天乏术,吊着一口气等魏清遥。
可惜,终究没能等到最后一眼,魏清遥刚踏入南阳王府的院子,便听见里面传来“王爷薨逝”的叫声。院中老将新官皆下跪,文武官共三十二人,皆跪拜哭泣。
“王妃回来了。”
“王妃......”不少臣民对魏清遥敬畏有加,也有部分老人对她的到来,并不欢迎。
他们依然觉得魏清遥,是冲南阳兵权来的,她代表着皇室来削王。如今还没过门,南阳已经群龙无首,朝廷必定有所动作,这个动作便是这个还未嫁入南阳的准王妃。
上官世青止步在院中,金甲卫守在门外,双方气氛僵硬,似有危机。魏清遥去了内屋,整座南阳王府一片死寂。
魏清遥先送走忠王,又来接夫君的兵权,在南阳引起了很大的动荡。整个南阳分成了两大派系,一派支持魏清遥掌权,保留南阳封号,另一派反对,认为女子不可掌管南阳。
也有人没忍住谩骂了魏清遥,但当晚就被人杀了,至于是谁,无人得知,因为没人发现冷面上官大人,偷偷离开了。
公子羽的出殡安排在次日,魏清遥独自坐在后院凉亭中喝酒,杯中倒映出星星点点的夜空,她一杯又一杯下肚,穿肠而过的酒气,让她愈加清醒。
金甲卫在站岗,上官世青却不见人影,魏清遥想独处,便没有找她,但此刻酒气上头,她却有点想那个总是气自己的人。
“上官世青。”她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魏清遥抬头,眯眼看向守卫,那个总是无处不在的影子,此刻却不知身在何处。
“上官!”她提高了音量,金甲卫的护卫长走来,作揖:“禀郡主,上官大人说有事要办,离开了。”
“谁允许她离开的,本郡主难道没说过,她的一切我说了算吗?!”魏清遥说着将酒杯重重砸下,碎裂成片。
护卫长低头不敢多言,魏清遥勃然大怒,指间被划破,渗出了丝丝血渍,她含住手指,看向旁边之人,沉音道:“滚!”
“是!郡主!”
她咬着伤处,将血挤出,似要把心中的不满和怒气宣泄出来。
手指隐隐泛着痛感,右手的中指挂着一条细小的伤口,那是她征服上官世青,拥有过上官世青的手。
魏清遥蜷了蜷手指,气不打一处来,忿忿说道:“上官世青,你真是言而无信。”她以为上官世青走了,以为她不辞而别。
“我没有言而无信。”突如其来的熟悉声,在耳畔响起,魏清遥顿了顿,眸间闪过一丝惊喜,她笑着转头,上官世青还是那个表情,只是深邃温柔的眼底,都是魏清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