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一条条灯火长龙游走在皇宫各大角落,锦卫御全力搜查可疑之人,凤鸣宫已加强了百人巡逻和守卫, 魏清璃抵达榕园时, 杜庭曦已昏迷不醒,上官世青守在床榻前,许连心站在院内戒备四周。
离剑歌已不知所踪,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皇宫不知何时变得这般不安全了?
“到底发生何事了?”魏清璃疾步快走,许连心作揖道:“回公主,不知何人掳走了师尊。”
“还有人能掳走得了离尊主?”魏清璃说着推门而入, 冲到床榻前, 杜庭曦气息正常, 只是人没有任何意识, 她眉头紧蹙,眼睛似乎还挂着泪痕, 两只手紧紧攥着。
上官世青跪在地上, 一脸沉重,满眼愧疚, 她低头有气无力地说:“师尊命悬一线,来见太后,我在园外守着,后来忽然听见一阵小孩子的笑声,我听见太后大叫了师尊一声,我忙冲了进来,发现她已经晕倒, 师尊也不知踪影。”
“小孩的笑声?”
许连心点头:“我也听见了。”
“小孩的笑声......”魏清璃托腮思忖,怎么会有小孩的笑声, 皇宫根本没有孩子,谁会如此大胆让自己孩子在凤鸣宫走动,活腻了么?
她深深望了一眼杜庭曦,来回踱步,司徒常青这边在奉先殿跟自己交易,带走官官,这边就有人掳走离剑歌,未免过于巧合了。
莫非司徒常青手下还有能人异士没出现?按理说,身边可用之人都被相继除掉了,她这个幕后黑手才藏不住出来的,否则也不至于亲自出面恳求自己不要灭北国。
所幸杜庭曦没有受伤,这个晕倒很可能是吓到或是急火攻心。
“师妹怎么样了,公主?”许连心问,她始终忍不住会关心官如卿,说好的帮她提升功法,可现在师尊不在了,地狱天罗也无人能解,难以想象。
“她被司徒常青带走了。”
上官世青和许连心听到这个名字,几乎同时闪过讶异之色,异口同声地问:“师尊的死敌?”
“没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她,可我们不能杀她,嗜亲血咒是她种下的,官官也在她手中。”魏清璃娓娓分析道:“我暂且以北国安抚住了她,官官是她女儿,虎毒不食子,且她们命数相连,应该不会有危险。”
“女儿?!”二人再次震惊,这其中千丝万缕的纠葛,当真难以捋清。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许连心和上官世青都很迷茫,不知该身在何处,该做什么?回忠王府如何面对郡主?上官世青杀死了她亲娘,可在皇宫又要如何面对太后?身为弟子,她们也没能保护好师尊。
魏清遥那一剑刺进了所有人心里,让一切惨剧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却又开启了另一段痛苦的漫漫长路。
屋内陷入无尽的沉默,经历了一场悲剧,许连心和上官世青都没了平时的锐气,两人悲痛欲绝,甚至有些颓丧。
只有魏清璃在冷静地思考,孩子的笑声会不会是?
“上官。”
“嗯?”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去苍云峰,各大派掌门挑衅离尊主,最后是谁应战的么?”魏清璃想起来的这个人,似乎没什么存在感,却一直很神秘,神秘到离剑山庄所有弟子都不知晓,唯有离剑歌在关键时候才会让其出现。
那阵子,上官世青在养伤,虽未露面,但也听说了那一战况,也第一次听说那个名字——小鬼。
“你是说孩子的笑声是小鬼?”她恍然想起,那个小鬼师妹很爱笑,笑起来确实像个孩子,只不过她一身邪气,是好是恶不知,只是不明白为何师尊会养了这样一个孩子在身边,还瞒着所有人。
“小鬼是谁?”许连心闻所未闻,她也知道离剑山庄发生了的大事,但不知这个“小鬼”的存在。
“小鬼是除了你以外,唯一同时掌握离尊主三门功法之人,她凭一人之力,把上山的几大门派掌门轻松击破,而且据说她从不下无剑宫,被养了多年,无人得知。”魏清璃拂袖端坐,托腮思忖,陷入沉思。
离剑歌不会平白无故地收养一个孩子,瞒着所有人藏着小鬼在宫中,是不是就为了有朝一日有大用?可如果真的是小鬼带走了她,怎么又跟司徒常青几乎同时出现。
要说小鬼会背叛离剑歌,魏清璃都不信,整座离剑山庄,谁不愿为离剑歌赴汤蹈火?所有弟子都是被救回来的,几乎都是在苍云峰长大,他们看似冷情,看似用离心丹束缚了心中之爱,却一个比一个重情义。
“这个小鬼多大年纪,就能掌握师尊三门功法了?”许连心问。
“十六。”上官世青不禁感慨:“她一直待在无剑宫,想来漫漫长夜,都是她在守护师尊,或许是师尊的守宫人吧。”
无剑宫的冷寂,是不见尽头的长河,师尊独自居在那里,承受着黑夜和思念的煎熬。现在想想,有这个小鬼在,哪怕不吭声,也是一种温暖的陪伴。
魏清璃蹙眉,走到床榻边,蹲守在杜庭曦身旁,凝望许久。
一定是离剑歌出事了,母后才会如此,也不知她何时才能醒来。
可离剑歌生死不明,官官又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嗜亲血咒能解开吗?一系列担忧在心中升起,可她知道,自己不能乱。
一切迷雾似乎拨开了,可所有人都付出了惨痛代价,司徒常青还活着,她依然掌控着主动权,让魏清璃无法施展拳脚,用官官牵制自己确实是个妙招,可就凭她一个前朝余孽,也想保边境,简直痴人说梦?
魏清璃嘴角勾起一抹幽冷的弧度,她看向上官世青,说道:“上官,你回忠王府吧,陪着清遥。”
上官世青抬头,眼神复杂,她只是看向杜庭曦,沉默不语。她想回去,向郡主请罪,死活这条命交给魏清遥,毕竟谭无心再坏,再可恨,也是她生母,不管谁手刃了这人,郡主报仇都是应该的。
“母后你无需担心,但清遥,你得帮我看着。”
“看着?”上官世青没想到是这样,公主不相信郡主了?她疑惑不解地望着魏清璃:“你是怕郡主谋反吗?”
魏清璃露出略有深意的微笑:“不是谋反,是拥兵自重,这件事我们之间势必会有间隙,一旦出现间隙便可能让司徒常青有机可趁,影响我们的大计之向,我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不如我回去吧?”许连心说。
“不,你回不去了,你对郡主来说,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护卫长,但上官不同。”魏清璃看得出来,魏清遥对上官世青不同一般,两人不管是眼神还是言语,都流露出隐忍压抑的情意。
魏清璃能做的,就是将身边能人都用起来,虽说都是离剑山庄之人,但她们目标应该都一致。
上官世青垂眸,心中隐隐作痛,像针刺般,时不时扎着自己。
“我哪有本事看着郡主,不过就是还条命给她。”
“那你可愿意把这条命交出去?”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命。”上官世青起身,面色凝重地看向杜庭曦,行了个宫廷标准扣礼,三叩首之后,她站起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向魏清璃,问:“若有朝一日你登基,会削弱郡主吗?”
魏清璃负手在后,隐然一股君王气概,她唇角含笑,淡淡说道:“她永远是皇位唯一继承人。”
“谢皇上。”
临行前,上官世青又遥望了床榻上杜庭曦一眼,挂着难得的微笑。她离去的每一步都很沉重,仿佛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
许连心留在了皇宫,和阑珊一同共事,做魏清璃的左膀右臂。在她看来,目前能够破局,找到师尊和司徒常青的人,只有魏清璃。
安排各人去处后,魏清璃立即命许连心带人秘密搜索赤峰山,她记得官如卿提及过,和谭无心一起在赤峰山的洞穴待过,所以那里定有玄机。
这帝京虽大,但藏身并不容易,唯有这座赤峰山,依托皇宫,地势险要,且荆棘丛生,少见人迹。曾传言赤甲军藏于此,实则这座山的秘密,或许不止如此。
还有三天,便是年关,帝京却被一片乌云笼罩着,不一会便被大雨浇湿。上官世青拖着千斤巨石的脚步,走到忠王府,冰冷的雨水顺着领口,流入身体,浇灌得全身发寒。
金甲卫识得她身份,没有为难,正要进去通传郡主,上官世青却已跪下,她来给魏清遥送命,来请罪,来求死。
从杀了谭无心那一刻起,上官世青的命便是魏清遥的。
她本以为自己会被冷落,会跪很久,可很快忠王府大门敞开,两队金甲卫齐刷刷地列队而出,拥护着魏清遥走了出来。
“郡主......”
看见跪在雨中的上官世青,魏清遥怔了片刻,她眼神复杂,转瞬即逝的温柔,被凌厉之光替代,她冷笑:“上官大人不在宫中陪太后,来忠王府做什么?”
“世青向郡主请罪。”
魏清遥手持一条青竹软鞭,折在掌心,她走向前,微微弯腰,用鞭子挑起上官世青下颚,笑意加深:“你说你的命是我的,对么?”
“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我不用你死,杀了你太便宜你了。”魏清遥收鞭起身,俯视上官世青:“即日起,你就跟在本郡主身边伺候,我让你怎样,你就得怎样。”
“是,世青遵命。”
魏清遥说罢走到马车旁,上官世青跟了上来,她斜眼一蹬,语气冰冷地说:“上官世青驾马,送本郡主去南阳,见未婚夫。”
她特地加重说了未婚夫三个字,上官世青的心狠狠一痛,原来郡主要去南阳了,是准备婚事吗?也好吧,若是能走出这段悲伤,何尝不可呢?
虽然心如刀绞,但上官世青还是支起了淡淡微笑,并且作揖谢恩:“遵命。”
看见她毫不在意,魏清遥脸色骤变,气得甩手就是一鞭,抽在上官世青后背,她身子一缩,忍疼不吭声,默默受下了。
魏清璃气得握紧鞭子,再抬手却是没有落下,最终还是上了马车,不再说话。
上官世青默默地坐在车前,后背的鞭伤好像没什么感觉,还有什么比心更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