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散, 顾名思义,腐蚀人骨,这正是魏延德所中之毒, 这不是见血封喉的药, 而是在一个时辰后慢慢渗透骨血,药石无医。
所以听到这个离剑歌紧张地分了神,也让对方抓住了逃跑间隙,否则被这二人夹击,绝没有逃生的机会。
官如卿即便心中存疑,也缄口不问。
“为师就喜欢你这样, 不闻不问, 心中了然, 却从不点破。”离剑歌抬了抬宽大的衣袖, 冷意更深:“可若换了别人......”她顿了顿,眼中迸射出比杀气更可怕的阴寒:“只有死人不会开口。”
“徒儿明白。”官如卿淡定地颔首, 这些话无疑也是在给自己警告, 也让事情有了个明晰的方向。
离剑歌确实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她灭掉所有知道真相的人。
更奇怪的是, 除掉了大护法,道姑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两人打扮神似,武功旗鼓相当,或者说两个道姑??
担心魏清遥的伤势,离剑歌和官如卿往忠王府赶去,没想到竟被年轻的金甲卫拦下了,声称忠王府不得擅入, 除非得王爷和郡主之令。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是谁要进府。”官如卿带着几分怒意。
“贵妃已出府, 再回来当再禀郡主。”守门的甲卫长,命人严严实实地守住大门,不管对何人,都要站好岗。
他们只效忠魏延德,王爷倒下,便听命郡主,没有兵权和金牌可以调动,这些金甲卫只认人,就算皇上太后驾到,也得禀报主子。
况且贵妃还带了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王府岂能容忍闲杂人等进入。他并不知道魏清遥已经受伤昏迷,一切按照规章办事。
官如卿倒也不气恼,围着这个甲卫长转了两圈,笑眼打量:“你在忠王府当差多久了?”
“回贵妃,三年。”
“你的当差生涯到头了,兄弟。”她突然拍了拍此人肩膀,甲卫长疑惑不解地看向官如卿,此时一直背身而站的离剑歌转过来,所有人惊住,当即放下武器跪地,齐声叩拜:“拜见忠王妃。”
甲卫长双手颤抖,自知犯下滔天大罪,抽出长剑,说道:“末将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王妃回府,这就以死谢罪。”说罢他正要举剑自刎,手突然受力失控,剑落在了地上。
再抬眼,离剑歌已经踏过门槛,甲卫长呆若木鸡地站着,不知所措。
“舍命保命,有前途哦,甲卫长。”官如卿掩嘴轻笑,媚眼上扬,径直入府。
在忠王府当差当值的,没有谁不知道忠王妃的地位和重要性,年轻的见过画像,老兵老将有幸还见过其真容。前不久,有传言说忠王妃没死,也有风言风语说她满头白发,复活人间。
明明是难产而死,怎么会死而复生呢?每个人心里都有着这样的疑惑,却无人敢问,敢说。
离剑歌不怒自威,往那一站,不仅因为忠王妃的身份,更是贺朝第一女将的逼迫感,现在又多了几分世外高手的杀气,无人敢拦。
得知人在西厢,她们直接去了卧房,进门时,上官世青正用热巾给魏清遥擦脸,无微不至。
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离剑歌也亲眼见过魏清遥是如何照顾上官世青的。
“师尊?!”上官世青见到来人,惊讶不已,忙上前跪拜:“徒儿拜见师尊。”
离剑歌轻嗯一声,往床榻边走去,上前就给魏清遥把脉。上官世青看向官如卿,眼中生惑,仿佛在问师尊怎么突然出现了,她以为最先来的会是阴魑和班若凤,白鹰的信也该送到了。
官如卿揣着手,只是挑了挑眉头,笑而不语,总感觉她带着几分挑逗之意,看自己笑话这么乐吗?上官世青没好气地翻了翻眼,默默地站在一边。
“du是被你吸出来的?”离剑歌揭开伤口,一看便知情况,听到这话,上官世青刚站起又忙跪下:“徒儿,徒儿......”真是有口难言,这绝非是她要轻薄郡主,实在是当时情况紧急,只能听郡主的,毕竟她懂医,可师尊会怎么想呢?
上官世青揪了揪泛红的耳朵,还没想到如何回答,官如卿便笑着说:“师姐不必担忧,你是为了救人,师尊不会怪你轻薄郡主的。”
“你?!”你这话不如别说吧,搞事情.......上官世青咬咬牙,闷声不语。
“处理及时,还算妥当,脉象平稳,未入骨髓,起来吧。”离剑歌收回手,望着面容惨淡的魏清遥,忍不住拨了拨她鬓角的发丝,敛起气场后,目光柔和了许多,与平日的严厉判若两人。
郡主如果知道师尊这般在意,这么温柔地陪在这里,定会开心吧?上官世青暗暗想到。
此时,许连心也突然回来,她没能追到道姑,只好折返。听说忠王妃回府,飞快地跑到西厢,进房后跪地磕首:“徒儿拜见师尊。”她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听得出来是压住了想哭的冲动。
这样的许连心,应该没人见过,她可是王爷的第一护卫,王府金甲卫的教官,即便没有军职,也深得人心,受金甲卫的膜拜。
可她也是早早远离师门的浪子,心无停靠,无数次怀念苍云峰的日子,只能靠和白鹰叨叨度过。许连心与郭湄同龄,今年刚好二十八,被派来王府整整十二年了。
她永远记得,五岁那年自己饥肠辘辘地在湖边捕鱼,不慎跌进湖里,在快被淹死的时候,有只手拉住了自己,那人便是离剑歌。
当年的离玉华,在战场杀人无数,为减少杀孽,她也不断地在救人,这是杜庭曦的叮嘱,这样往生的时候,佛主会看在她行善积德的份上,原谅她的杀戾。
宫廷四大弟子,除了郭湄,首次聚齐,离剑歌看向许连心,略有笑意地点点头,这已经是最大的赞许。
“师尊,您要去看王爷吗?”许连心问。
“他的毒为师也解不了。”离剑歌的冷情一如既往。
许连心低眉思忖片刻,说道:“郡主今日询问了徒儿,您在何处,徒儿斗胆揣测她是想让您去探望王爷。”
“哦?”
离剑歌眉目柔和地看向魏清遥,点头:“你带我去王爷卧房,世青这几日就留于此照顾遥儿吧。”
“是,师尊!”“是,师尊!”
“徒儿回宫布置。”官如卿说。
三人共同行礼,许连心看向官如卿:“刚在外面,有传言说皇上吐血了,危在旦夕。”
官如卿脸色骤变,转身向外,瞬时不见了踪影。不走大道,从延绵起伏的屋顶,用轻功飞向皇宫,比骑马更快,她脚下生风,如蜻蜓点水,又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往红墙高处飞去。
怎么会吐血,根骨不是被离心功治疗好了么,练了玄宗心法健体后,魏清璃连咳嗽都很少了,上一次朝就倒下了?
莫非是为了朝事呕心沥血,累的?
她脚步飞快,进宫门都直接翻身而入,直奔奉先殿而去。可走到宫门口,竟被锦卫御拦下了。
“见过贵妃,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
“你说什么?”官如卿冷下脸问,她行走各宫各殿从来都是畅通无阻,从未被阻拦过,尤其奉先殿。
守卫坚定回答:“皇上身体不适,不准许任何人探望,还望您恕罪。”
“你说什么?”官如卿重复问,她冷静下来,忽然觉得装病吐血,或许是在做给天下人看,毕竟皇帝后面是要“死”的,慌什么呢?
可现在把自己拦在宫门外又算什么意思?
守卫愣了愣,继续回答:“任何人无旨意都不得进奉先殿。”
官如卿捏了捏自己耳垂,嘴角拉起一抹温柔不失妩媚的笑意:“本宫耳朵不好,你再说最后一次。”这语气听着和善,可莫名迸射着一股冷意。
“皇......”守卫还想顶嘴,忽然一个巴掌打过来,他愣住,修远正颜厉色道:“你是不是嫌命长,如贵妃也敢拦?”
“可是......”
“啪!”又是个重重的巴掌,小守卫嘴角渗出了血,捂着脸不敢再多言,他看起来很小,但很忠诚,修远不这么做,怕他小命不保。
官如卿啧啧了两句,上前阻拦:“修统领,你看看你,人家还是个孩子,何故下手如此重?”她弯腰,关切地看着小守卫,眯眼笑道:“小可怜,脸都肿了。”
看似关心,可却叫人瘆得慌,小守卫现在觉得贵妃笑起来,比不笑还可怕,不如向自己直接问罪。他满眼委屈,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下跪磕头:“属下知罪,请统领和贵妃责罚。”
修远自然懂得官如卿身份之重,这么做完全是在救这个孩子,这守卫虽然年龄小,但因为身手不凡,忠心耿耿才被调来奉先殿,但未经宫廷事,不懂一些暗藏的规矩,这才得罪了官如卿。
“皇上在御书房,贵妃,您请。”他没理小守卫,向官如卿毕恭毕敬地作了个邀请手势,只想尽快结束这件事,免得被揪住不放。
官如卿勾勾手,示意小护卫起身,他还战战兢兢,有些懵懵的,看起来很单纯。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弄墨,便也没有加以为难。
只觉得今日一切不顺,在王府被拦,回宫又被拦。
御书房
魏清璃端坐桌案,正在翻看卷宗,相府百人被捕的案子审理都送了过来,厚厚一叠,被阑珊筛选后,写成了一张简单的奏本。
此时,她要做回公主了,皇帝身份已完成使命,阑珊正帮着梳发束髻,此前这些都是未央做,倒没什么,但现在换才情出众的意妃,似乎感觉不同了。
御书房是两进室,内屋是处理政务之地,官如卿站在外厅屏风旁,默然不语,她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二人,脸色甚是难看。
“李梦浅将这几个闹事学员开除,并且申请下旨,这几家的后代永远不得参与科举,永不得入仕为官。”魏清璃笑着放下奏本,抬眸问:“你觉得意下如何?”
“甚好,比下牢狱更大快人心,这项刑责,将来甚至可以录入新的法典中,看那些文人墨士还敢不敢造次。”
“那朕就准奏了。”魏清璃笑着批阅,她对李梦浅的处置非常满意。
阑珊挂起淡淡笑意,握着木梳一泻而下,魏清璃的青丝在她手中滑落,她看似漫不经心,但每件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成了魏清璃的左膀右臂。
“听说工部司要上奏申请建造公主府?”
“哦?还是坐不住了?”
“还不就是某些老臣,觉得公主权大其实了,该建造公主府,不让您随意进宫,影响朝局。”阑珊开始盘绕发髻,将凤飞金钗斜插发间。
魏清璃作为皇帝亲妹,当为长公主,有独立府邸,不该长居皇宫,更不应该随意进出奉天殿,这也是反对者想用迂回方式,弱化公主的权利。
魏清璃扬眉:“你应该查出来是谁了吧。”
“姓杨。”
“是他啊。”魏清璃心中了然,也不意外:“不姓杜就行,母后的娘家,总得留几分面子,你回头随便找个失责失察之罪,罢了官,让他告老还乡去吧,这帮老东西,既然想提前致仕,朕就成全他们。”
她处置任何人都不会手软,本就是要逐个击破,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就顺势而为。
阑珊轻笑:“臣妾明白,这就命人去办,但空缺的官职......”
“在你阑氏中挑个能人上来,比如你那位在通州任知府的堂兄。”
“这......”
“确保你家主之位稳健,才能保你母族平安。”
阑珊不太敢接这个恩典,受得最多,他日阑氏就再也无法独善其身,可魏清璃心意已决,无法改变,她作风强势,不容人拒绝,若是婉拒,说不定会被怀疑忠诚度。
她盘好头发,半蹲身,行了妃子礼:“臣妾替母族谢皇上。”
“免礼吧。”魏清璃抬抬手,阑珊又拿来铜镜:“您看看这个发髻可好?”
她挽了挽发,对镜抚眉,笑问:“你觉着今日穿哪套好?”魏清璃心中想的是,官如卿会喜欢哪件,她本来喜好青绿色,用湛蓝色与之相配正好。
但现在,官如卿因为瞳色和额钿之色,常穿红衣出行,自己便搭配仙白落羽裙件。
“臣妾觉得......”阑珊习惯性地以妃子的身份自称,她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总感觉有双盯凝的目光,转身望去,果然看见官如卿含笑的双眸,正凌厉地望着这里。
她忙行礼:“见过如贵妃。”
听到此言,魏清璃惊讶地转头,喜上眉梢,起身说道:“官官,你回来了。”
官如卿双手环抱于胸,虽然在笑,但脸上像布了一层厚厚的严霜,红色的瞳孔好似燃烧着火苗。
“你们先更衣,其他容后再说。”留下这句话,她冷笑离去。
“你们?”魏清璃喃喃这二字,总觉得哪里不对,阑珊神色紧张地上前:“您还不快去追。”
魏清璃这才察觉到可能被误会了,忙起身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