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出风月楼, 魏清璃便追了上来:“官官,你去哪?”她怎么就没注意官如卿在呢,是不是在人群观察自己许久了。
该不会是误会自己在此寻花问柳了?
“大护法给我们使了个障眼法, 自然要继续追查此事, 我看今夜你就留在风月楼,挺好。”官如卿继续往前,似乎不想理睬,她和未央费尽千辛万苦,趁其不备,种下的符咒, 还是功亏一篑, 盯了这么多天, 还是被摆了一道, 让她心情甚是不悦。
这大护法从来都喜欢用别人之命,以达到自己目的, 手下之命, 于她来说,可能不算什么, 随时可以弃之杀之,实在可恶。
此人狡诈,诡计多端,她似乎轻敌了。
“我刚跟四妃聊完,四大家族态度如何,很快见分晓。这个大护法在帝京隐藏得根深蒂固,不易拔出, 你莫要心急。”她能感觉到官如卿气场之冷,也知道没能捕捉到大护法踪影而愤怒, 想安慰她:“其实我们还可以从别的地方入手。”
官如卿停下脚步,横眉冷眼,不露一丝情感:“什么办法?”
“不用这么严肃吧,官官。”魏清璃低声呢了一句,有些无法接受官如卿如此冷漠地对自己,她不喜欢彼此充满距离,也不喜欢心意不通的感觉。
官如卿心中正醋意翻涌,当然是故意“凶”她。
但在大是大非跟前,她绝不会为难四妃中任何一个,四大家族的支持对魏清璃来说,至关重要,不但不能跟四妃置气,吃醋争宠也不能在明面,甚至要和她们成为好姐妹。
她站在风月楼堂下,抬眼便能看见还在二楼的四妃,她淡淡一笑,却是暗藏深意:“四位妹妹办完事还是早些回去好,宫外危机是非多,要不要姐姐护送你们?”
四人顿了顿,不知如何接话,还震惊在官如卿利索杀人的手段中,重新认识了眼前人,突然不知如何与之相处。
魏清璃两边看了看,颔首扶额,有些后悔逗留于此,当早些放四妃离开才是。本来想的就是叙叙旧情,以公主身份拉近与她们的距离,不曾想会弄得如此尴尬。
沉默半晌,杜玲珑先打破了沉静,她作了个江湖抱拳礼:“不劳姐姐费心,我等还要先回娘家处理些重要事宜,得先行离开,不扰姐姐和公主办事。”
“是啊,得让族人擦亮眼睛,好好识人才最重要,相信贵妃姐姐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我等虽不如姐姐身手非凡,但自保也够了,况且外面都是城防军,还时有锦卫御巡逻,您无需担心,妹妹告退。”阑珊话接得完美讨巧,杜玲珑本就想婉拒,又不敢言辞过于坚硬,她故意话里带话,当务之急稳住四大家族才是要事,这样一来,官如卿无法坚持送她们回宫,更无法同时去送四人回母族。
官如卿打量这四人,果真一个比一个城府深,都不是省油的灯。可阿璃需要的正是这帮得力干将,四人各有性格和特点,将来必定会身居要职,协助女帝稳住天下。
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劳烦四位妹妹操心了,我和公主定会记得这份情。”
魏清璃别在身后的手,一直往上抬,示意四人先撤。
“妹妹告退。”四人当即行了个礼,相继离开了。
风月楼乱中有序,客人吓走后,从掌柜到跑堂再到十二花魁,淡定地关了店门,但很快便会有城防军来此巡查,毕竟公主遇刺,非同小可。
也是魏清璃当机立断,作出的决策,故意制造声势,公开自己和四妃行踪,大张旗鼓地将消息放出去。好处就是有人忌惮公主得势,那些反对的声音都可能会成为嫌疑对象。
有些人就算想出声,为了明哲保身,也不敢明着跟魏清璃做对。
四妃也发现了,这座风月楼不简单,每个人都好像训练有素,临危不乱,所以魏清璃为何敢公然约她们到此,不怕隔墙有耳,原因便在此。
局势比她们预想的复杂得多,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接受适应,甚至作出应变之策,但这个时间会很短,情况逼着她们要立即下决定拿措施。
未央还在研究地上那具尸体,官如卿望着这座豪华的风月楼,脑海思考着对策,线索一断,接下来该如何继续?
她太专注自己的世界,以至于魏清璃在身边看了她许久,都未曾发觉。
“你想得这般出神,我可要跟你心中所想之事吃醋了。”魏清璃探头说道,脸露不悦,满眼不快。
“吃醋?”官如卿眉头上挑:“你还知道吃醋是什么感觉?”
“你想着其他事,完全忽略我,也是可以吃醋的吧?”只要想到官如卿此时内心正被其他人和事占据,她便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
官如卿挂起动人的笑意,附耳说道:“我在想大护法的事,你跟她吃醋?”
“所以我定要除掉你的心头患,免得你想我念我不专心。”
“所以你的法子是什么?”官如卿知道回到帝京,魏清璃办法可能比自己多。
实际上魏清璃已经在查这件事,但还没见到结果,见官如卿急于抓住大护法,只好说出来:“明羽在宫中之事,可以再深入查一查,直觉告诉我,应该和大护法有着某种关系。”
官如卿闻言,瞳孔收了收,绽放出千娇百媚的笑容,顷刻变得柔情似水:“还是阿璃知我心,宫中应该能查出关于明羽的所有。”
“我已差黄字门调查,这会消息应该传到了倾和府。”
官如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回京才几天,她已经做了这么多事。魏清璃心思太细腻,做事沉稳,每件事都在有条不紊地同时进行,当真厉害。
“你这动作倒是快。”
“刚回宫我就安排了,她害得你我历经磨难,害得你伤心欲绝,我绝不会放过她。”魏清璃此时与先前完全不同,眸光杀意和温柔,切换自如,处理政事和面对爱人,极端两面。
或许她天生就该是皇帝,官如卿由衷地钦佩她的多面和高深莫测,时而让人觉得简单得没有威胁,时而觉得君王的冷血和无情,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越这样,官如卿越会怕,情深意切的是她,深谋远虑,杀伐狠绝的人也是她。
她心中的不安,远比魏清璃多得多。
“好,那我们去倾和府。”官如卿转身就走,感觉后面人没跟上,她笑着回头牵起魏清璃的手:“烦请公主陪同前行。”
魏清璃这才昂昂头,表情恢复如初:“那你答应我先沉住气,有任何线索从长计议,我们一起做局,今晚我们就住倾和府。”
官如卿点头答应了,但下一步具体怎么做,她还要看查到了什么端倪。
倾和府
浅浅素白,被灯火照成一片红晕,长廊下火红的长龙,张扬着年关的喜庆。
书房内,魏清遥想看完黄字门探查回来的消息,她和魏清璃消息一直保持互通,边境发生的所有事,她都了若指掌,黄字门从没停止过调查,这次在皇宫内层层搜查,扒出了点蛛丝马迹。
“明羽出生具体时辰不祥,宫中记录的是宫女私通侍卫所生,被发现后二人被杖毙,她被老嬷嬷收养,八岁那年老宫女病死,她在司衣局做事,被欺负过一次后,就得掌事太监照顾,后来桃花坞缺人,便将她调了过去。她不懂才艺,但为人心善,与艺女们相处都不错,得到当时老掌宫青睐,之后郭湄当上掌宫,她先成了郭湄侍女,后被提拔成掌侍。”
魏清遥说完明羽在宫中历程,看向魏清璃:“遇到郭湄之后,两人行对食之事,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没有其他特别的?”魏清璃听着这些似乎很平常,没什么疑点。
“没有特别才显得特别。”
魏清璃聪明至极,当即听出这话中之意:“你的意思是她在宫中遇到所有的麻烦都有人暗中相助,不管被分到哪里都会被主管太监和掌事宫女照顾,直到遇见郭湄,得到庇护?”
“没错,有人一直花钱收买宫中人照顾明羽,只要欺负过她的基本没有好下场,都是宫中奴才,多个人少个人很容易瞒天过海,没人在意他们的生死。”
“找到收买他们的人了没有?”
魏清遥笑笑:“收养过明羽的老嬷嬷已经死了,照应过她的人也死了,但据跟明羽交好的小宫女称,她经常会带明羽去明清园的后门一起玩耍,有人出钱让她和明羽过去,但不知为何要如此。我猜想,是不是有什么人思女心切,想在那边看看孩子呢?”
魏清璃托腮思忖,默然不语,她看向一言不发的官如卿,似乎心事更重了。
“所以到底是谁暗中花的钱?”魏清璃问。
魏清遥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官如卿,似乎在等待她说点什么。从已知的线索来看,并不能精准推测到底是谁在主使,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明清园后门能看见官月楼和风月楼的阁楼,花钱暗中帮衬明羽的,可是天字钱庄的人?”官如卿一针见血,她微红的瞳孔,变得深邃剔透,她望着魏清遥,沉音道:“此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没错,就在璃儿传消息调查女君身份时,她突然暴毙而亡,此人正是城东天字钱庄账务钱掌柜的夫人,但钱掌柜我们调查过,对此事一无所知。”魏清遥望着官如卿,唇角泛着浅浅笑意:“我父王的幕僚军师,已消失多日,我想她就是我们要找的大护法,挑动对立,煽动刺杀,她的身份必定不会简单,不过,到底谁能指派天字钱庄的夫人呢?”
魏清遥似乎心有怀疑,但就是不说,只是略有深意地望着官如卿。魏清璃也听出了其中之意,眉头蹙了蹙。
“很好,既然她躲这么深,那我就引蛇出洞。”官如卿心中有了个铤而走险的计划,虽伴随着危险,但应当会见效。
魏清璃见状,紧张地起身,拉住她的手:“官官,你可不要单独行动,置身危险。”
“做局当然需要帮手,光靠我一人最多跟她打个平手,难以抓获,放心吧,我有分寸。”
“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藏心事和单独行动,总让我担心不已。”
官如卿笑而不语,心中明了一些事,也有了目标对象,轻松了些许。她写了一封密信,走到窗口,吹响了口哨,不多会一只飞鹰落下,把信带走,往苍云峰飞去。
“你要调人过来帮忙?”
“嗯哼,在帮手来到之前,轻松点,阿璃,我们还有点账要算,天色可不早了。”官如卿媚眼含笑,似乎有心情跟她“算账”了,白天的风流韵事,可还没有结束。
“嗯?什么账?”
“一会再说。”
“这边请吧,二位。”魏清遥没好气地看了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客房在南厢。”她打开门,作了个请的手势,只想立刻将两座大佛请走,不想看她们说话腻腻歪歪,当真受不了。
寒风入室,伴着院里的灯火,一堆手持火把走过的府兵,向几人行礼后,继续巡视。二人离开后,魏清遥刚想转身进屋,余光见到不远处有个步履蹒跚的人,正扶着拐杖慢腾腾地行走。
她停下脚步,驻足凝望许久,天空还飘着细碎的小雪,那个病弱的身体,已经来回走了很多遍。那是一条散步的小道,微光下,那身影朦朦胧胧,若即若离。
因为伤及脏器,想要恢复不留后遗症,必须时常行走,保持身体血液的活络,促进脏器功能的恢复,上官世青每天哪怕再痛,也会起床散步。
只需每日稍作行走,可没让她在这寒冷的夜下,还拼命强身健体的。
可真是块木头,伤好了,冻坏了怎么办?
魏清遥不想管这个固执的女人,回到书房想看会书,奈何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上官世青的影子,透过窗户,见人还在那里,她终于没忍住,拿上屋内的貂绒大氅,往那边走去。